“太孫殿下,我死了以後,一定會保佑你發財的……”


    詔獄內,蕭凡雙目無神的瞧著朱允炆,有氣無力的道。


    朱允炆嘶的一聲,倒抽一口涼氣,與曹毅動作一致的往後退了一步,二人神情很是驚駭。


    蕭凡幽幽歎息:“算了,你那時是皇帝,估計對發財不怎麽感興趣……你還是多燒點紙錢,讓我在下麵發點兒財吧……”


    “果然瘋了……”朱允炆驚駭的與曹毅對視一眼,然後很鄭重的下了這個結論。


    朱允炆兩眼發直,楞楞盯著蕭凡看了許久,忽然渾身一個激靈,猛地一下撲到蕭凡身前,用力抓住他的手,語帶哭腔道:“蕭侍讀,你怎麽了?你真的瘋了?”


    “胡說!我哪裏瘋了?無論是陽世還是陰間,一個人想發財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怎麽能叫瘋呢?”蕭凡不滿的瞪了他一眼。


    朱允炆咂摸咂摸嘴,尋思了一會兒,扭頭對曹毅道:“一個人想發財,確實也不算瘋啊……”


    曹毅點頭道:“確實不算瘋……”


    二人神情一鬆,剛待開口,蕭凡接著道:“太孫殿下,趕緊叫清流大臣們參劾我吧,晚了我怕沒命了啊……”


    二人沉默,擦汗:“…………”


    朱允炆哭喪著臉望著蕭凡,眼中充滿了悲傷:“蕭侍讀,你真瘋了?”


    “你才瘋了呢!”蕭凡沒好氣道:“大臣們不參我,我肯定死路一條……”


    “你已經這般田地了,大臣們若參你,你就死定了……”


    “他們若不參我,我才死定了呢……”


    朱允炆星目含淚,悲愴道:“蕭侍讀,你果真是關在牢裏關傻了……你等著,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救出去的!”


    蕭凡一楞,接著歎了口氣,抬頭望著昏暗的牢房牆壁,臉上一片深沉凝重之色,幽幽道:“救我出去又如何?外麵的世界對我來說,隻不過是大一點的監牢而已,生命的光芒,如夏花般絢爛,亦如煙火般短暫,人生百年,如白駒過隙,彈指便逝,生有何歡,死亦何懼,我們終究不過是曆史長河中的匆匆過客……”


    朱允炆終於淚流滿麵:“蕭侍讀,沒想到你危在旦夕之時,竟參悟了人生,如此從容不迫的麵對死亡,這是何等的悲壯情懷……”


    話音未落,蕭凡深沉的臉色一變,急忙可憐兮兮陪笑道:“哎,太孫殿下,剛剛我隻是說說場麵話,給這凝重的場景增加一點悲壯氣氛,你萬萬不可當真啊,救我是一定要救的,此事宜早不宜晚……”


    朱允炆和曹毅再次呆楞住,久久不語。


    良久,朱允炆長長歎氣:“……我忽然覺得,皇祖父要殺你,也許並沒錯。”


    曹毅大表讚同:“我也這麽認為。”


    ……………………“為什麽一定要清流大臣們參你?”朱允炆很正經的問道。


    蕭凡垂頭,臉上露出任誰也無法看透的了悟之色:“置之死地而生,畫眉的郡主封號救不了我,隻有大臣們的參劾奏章,才能使陛下放過我一命……”


    朱允炆想了想,終於有了些大略的領悟。


    “也許……你是對的。”


    曹毅是個粗人,不太明白朝堂政治的深淺,聞言急道:“到底什麽意思呀?大臣們參劾你明明就是火上澆油,為何反倒成了你的生機?”


    蕭凡笑道:“曹大哥,這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明白,你隻要照我說的去做,成功的把那些大臣們的火氣勾出來,我就能大搖大擺的走出詔獄了。”


    曹毅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其中關竅,隻得苦惱的歎了口氣,道:“好吧,我就照你說的做,幫人降火曹某肯定沒辦法,不過把別人惹得暴跳如雷,曹某倒是頗為拿手。”


    朱允炆聞言有些興奮的躍躍欲試,急不可待道:“我呢?我呢?我能幫你做點什麽?”


    蕭凡嗬嗬一笑,剛待開口,卻見朱允炆單薄的身材,稚嫩的萌臉,以及一副可憐柔弱的受受形象,蕭凡的笑臉頓時凝固。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貴為太孫,卻被他爺爺壓得死死的,一點權力都沒有,他能幫自己幹什麽?


    拍了拍朱允炆的肩,蕭凡語氣沉重道:“太孫殿下,你就……自己好好活著吧。”


    朱允炆泫然欲泣:“…………”


    蕭凡看得不落忍,隻好道:“要不這樣,你保持你現在這個表情,然後關鍵時刻到你皇祖父麵前哭一鼻子,這就算幫了我的大忙了……”


    朱允炆破涕為笑。


    “區區黃口小兒,妄想同時娶朕兩個孫女,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武英殿內,朱元璋看著朱棣的身影緩緩退出殿門,他的臉色忽然變得鐵青。


    蕭凡此人不殺,將來不知會將我大明皇室禍害成何等樣子!


    若將兩個孫女都嫁給他,那堂堂天家豈不淪為天下人的笑柄?朕寧願負我兩個孫女,也要保全我天家名聲,此人必須要殺!


    一股淩厲的殺機,在朱元璋胸腔內蔓延,充斥。


    “傳旨,明曰午時將蕭凡押赴菜市,梟首示眾!”


    與此同時,春坊講讀官黃子澄府上。


    時已深夜,萬籟俱靜,巡更的梆子聲一下又一下,遙遙回蕩在府外。


    黃府內堂的燭火徹夜未熄,內堂裏的幾個人麵色沉靜的坐在客位,沉默無語。


    許久,禦史黃觀站起身,不經意的瞧了瞧堂外的天色,神情頗為憂慮的道:“黃大人,宮裏而聶公公傳了話出來,說今曰晚間,四皇子燕王入宮覲見陛下,所言者,與蕭凡發妻的身份有關,這……會不會出什麽意外呀?”


    黃子澄眼皮半闔,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了一般。


    禮部侍郎陳迪赫然在座,聞言皺眉道:“蕭凡的發妻是誰?跟燕王有何關係?”


    黃觀搖搖頭,道:“而聶公公傳話很匆忙,我也沒聽得太明白,隻知道隱約跟什麽郡主有關,似乎蕭凡的發妻跟燕王關係不淺,是個什麽郡主……”


    陳迪問道:“他的發妻多大年齡?”


    “十二三歲的樣子吧。”


    陳迪閉目思索,良久,他睜開眼,沉聲道:“老夫記得十二三年以前,燕王曾在北平誕過一幼女,陛下當時冊封此女為常寧郡主,並命我禮部造冊於皇譜,後來,四年前,燕王又上表稱常寧郡主早薨,業已不在人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郡主莫不是……”


    黃觀聞言眼皮一跳,神情浮上幾分焦急:“不會這麽離奇吧?已經死了的人怎麽可能複活?”


    陳迪微微一笑:“天家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自古以來,皇宮大內發生的離奇事情還少麽?比如說當年燕王之女並非早薨,而是失蹤了,現在又找到了,這樣一解釋,不就合理了?”


    黃觀麵孔抽搐了幾下,道:“若蕭凡的發妻果真是郡主,那陛下很可能改變主意,為了孫女,不會殺蕭凡了……這可糟了!”


    久久不語的黃子澄忽然睜開眼,眼中一片明悟,他捋著胡須微微笑道:“尚賓心急了,老夫認為你的擔心完全多餘,天子一生殺伐果決,何時為兒孫私情而置國法皇威於不顧?蕭凡欺君罔上,敗壞皇室清譽,就算他的發妻真的是郡主也救不了他,孫女與皇威,孰輕孰重,老夫相信天子還是分得清的。”


    黃觀不放心的道:“黃大人,咱們……不如發動同僚,共同向天子參劾蕭凡,給這件事再澆上一把火,堅定天子誅殺蕭凡的決心,否則,若事有萬一,天子改變了主意……”


    黃子澄捋須嗬嗬一笑,笑容很鎮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不必不必,大可不必,咱們當臣子的參劾殲臣不能太過頻繁,否則恐惹天子反感,老夫敢斷言,蕭凡死定了,不管什麽郡主都救不了他,天子不是那麽容易改變主意……”


    話未說完,內堂外麵忽然傳來一聲聲沉悶的“噗噗”響聲,緊接著,便聽到黃府內的下人們一陣淒慘無比的哭喊聲,黃府瞬間變得喧鬧混亂,劃破了夜空的寧靜。


    黃子澄自信的笑容還掛在臉上,卻仿佛完全凝固了一般。


    好……好熟悉的噗噗聲……黃觀卻是一副懵然的模樣,撩起官袍下擺急急忙忙跑出了內堂,大叫道:“怎麽回事?深更半夜的,誰在喧嘩?”


    話音剛落,隻見一大塊黃黃的物體從天而降,兜頭便砸向黃觀。


    砰的一聲悶響,黃觀慘叫一聲,捂著頭臉立馬躺到了地上。


    聚集黃府內堂的眾大臣吃了一驚,一齊往躺在地上的黃觀看去,卻見黃觀奄奄一息的仰麵躺著,不時哼哼呻吟兩聲,他的身上,臉上全都覆蓋著一層黃黃的,黏黏的,其臭聞之欲嘔的糊狀物體。


    黃子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氣得渾身止不住直哆嗦。


    “又是屎尿!是誰?究竟是誰與老夫過不去?太糟踐人了!”黃子澄厲聲嘶吼道。


    內堂外麵,一陣接一陣的噗噗悶響仍在繼續,黃府下人們如驚弓之鳥一般,四處倉惶奔逃,府內一片混亂。


    黃子澄氣得快吐血,蹬蹬蹬幾步奔出內堂,仰天厲吼道:“何方宵小暗算老夫?有本事你站出來,老夫與你拚了!混帳東西,竟敢欺負到老夫……噗!啊——”


    黃子澄也中招了……府外圍牆上方,一道豪邁的聲音遠遠的哈哈一笑,大喝道:“姓黃的老東西,蕭凡快被殺頭了,他說臨終一事未了,死不瞑目,托某家給你黃府送上區區薄禮,這樣他也含笑九泉了……薄禮送到,某家告辭了!哈哈……”


    聲落人遠,府內漫天花雨般的糊狀物也停了下來。


    內堂門口,黃子澄氣得幾欲暈厥,幾名下人見狀不妙,急忙將他身軀扶住。


    跟黃觀的下場一樣,黃子澄的臉上,身上沾滿了令人惡心的屎尿,頭發披散,形容很是狼狽。


    陳迪走上前,駭然道:“黃大人,你沒事吧?”


    黃子澄渾身直哆嗦,渾濁的老眼布滿了仇恨的血絲,咬著牙厲聲大吼道:“蕭凡!蕭凡!你這混帳王八蛋!臨死你也不放過老夫!老夫若讓你死得太痛快,算我對不起你!”


    猛地扭過頭,黃子澄朝坐在椅子上捂臉呻吟的黃觀陰沉道:“尚賓,你收拾一下,去聯絡朝中清流同僚,兩個時辰後,咱們入宮覲見陛下,一定要力諫陛下將蕭凡這國賊殲臣千刀萬剮!千刀萬剮!”


    天子下詔,明曰午時斬蕭凡,這道旨意很快便傳到了昭仁宮。


    江都郡主猛地站起身,俏臉一片煞白。


    皇祖父真要殺蕭凡?他……怎可如此無情!


    一片絕望之色漸漸浮上郡主俏臉。


    罷了,赫赫皇威麵前,一切兒女情長皆是鏡花水月,蕭凡,你等我,我這就下來陪你……郡主萬念俱灰,抬起纖手,一支銳利的鳳簪悄然探向心口,決絕,無悔,伴著晶瑩的眼淚,綻開一朵鮮紅的血花……武英殿內。


    “撲通!”


    朱允炆向朱元璋跪了下來,淚流滿麵哀哀求告道:“皇祖父,求您看在孫兒的麵上,饒過蕭凡一命吧,他是孫兒今生唯一的一個朋友,您若殺了他,孫兒也不想活了……”


    “混帳話!你是我大明未來的君主,怎敢輕言生死?帝王若不能做到冷酷絕情,將來如何保得住你的江山皇位?”朱元璋大怒道。


    “孫兒寧願不要皇位,求皇祖父饒蕭凡一命……”


    朱元璋氣得老臉通紅,渾身直顫,指著朱允炆不停哆嗦道:“你……你這孽孫!你想氣死朕不成?你把朕傳繼給你的皇位當成了什麽?一件可以買賣的貨物嗎?你……”


    朱允炆伏地流淚懇求道:“皇祖父曾說過,蕭凡此人是您留給孫兒的肱股輔佐之臣,此人將來堪可大用,為何言猶在耳,您如今卻要下旨殺他了?皇祖父,您若殺了他,將來孫兒即位之後還有何人可用啊……”


    朱元璋怒道:“大明一統,天下英才盡入我朱明彀中,少了區區一個蕭凡,難道朕的大明便會亡國滅種不成?朝中大臣這麽多,黃子澄,齊泰,解縉,還有遠在巴蜀的方孝孺,這些人哪個不能做你的肱股之臣?連秀才都當得不清不白的黃口小兒,殺他一個兩個又有何妨!”


    “可是孫兒隻要蕭凡做我的親近臣子……”朱允炆流淚不止。


    朱元璋老臉浮現一層決然堅定的色彩,他狠狠一揮手,眼中射出一道凶光,斷然道:“你別說了!他跟朕耍小聰明,區區借勢用勢的把戲,以為朕看不穿嗎?他以為跟朕的兩個孫女有了私情,朕便舍不得殺他了嗎?哼!做夢!此人不死,我朱家皇威何在?我大明綱常何存?此人朕必殺之,你說什麽都無法改變朕的決定!”


    “皇祖父……”朱允炆俊臉一片絕望之色,哀哀的望著朱元璋,目光滿是哀求。


    朱元璋硬起心腸,將眼睛閉上,堅定的神情未見絲毫鬆動。


    這時隻聽殿外有宦官匆匆走入,拜道:“陛下,春坊講讀官黃子澄,禮部侍郎陳迪,左都禦史暴昭,禦史黃觀等十數位大臣殿外求見。”


    朱元璋意外的呆了一下,然後淡淡的一揮袍袖,道:“宣進。”


    朱允炆眼中悄然閃過一絲喜色,急忙站起身,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規規矩矩站到朱元璋身後。


    很快,以黃子澄為首的一眾朝堂清流大臣魚貫而入,三叩跪禮之後,眾臣分成兩排站在朱元璋龍案前。


    朱元璋瞧眾大臣臉上憤慨之色,不由奇道:“眾卿這麽晚入宮見朕,可有什麽急事麽?”


    撲通!


    黃子澄當先朝朱元璋跪下,然後其餘的大臣們也跟著一一下跪。


    黃子澄磕了個頭之後,直起身時,滄桑的老臉已是老淚縱橫。


    “臣今曰進宮,實為向陛下請旨,誅殺朝堂殲賊蕭凡,不但要誅殺,更要將他淩遲碎剮,以正天子視聽,以清朝堂風氣!”


    “臣等附議,請陛下淩遲蕭凡!”眾大臣跟著齊聲道。


    朱元璋眼睛忽地睜大,意外道:“你們……你們這是……蕭凡關在獄中,他又怎麽得罪你們了?”


    黃子澄猶豫了一下,心念電轉,若將蕭凡指使人給他家潑屎尿之事說出來,未免有些報私仇的意思,為了區區私人恩怨而發動清流大臣們共同參劾,恐惹天子不快,所以參劾蕭凡還需給他列一個堂堂正正的罪名才好……想到這裏,黃子澄凜然稟道:“陛下,蕭凡妄語欺君,玷毀天家清譽,犯上不敬,數款罪狀已是鐵一般的事實,臣等聞知朝中竟有如此大殲之徒,盡皆憤慨萬分,遙想陛下三十年前領義軍驅逐殘元,掃蕩宇內,幾經浴血廝殺,方才立下我大明朗朗乾坤盛世,臣等一心為君,怎見得朝堂中竟有如此殲惡之徒玷汙皇家清譽,欺君犯上?故此,臣等齊來,同聲請命,求陛下淩遲蕭賊,以儆殲惡者效尤!”


    眾臣一齊伏地拜道:“臣等附議,請陛下淩遲蕭賊!”


    朱元璋不經意的看了朱允炆一眼,然後微微一笑,沉默不語。


    朱允炆臉上卻露出幾分誰也看不懂的異彩,然後忽然表情一肅,又是痛心又是憤慨的道:“黃先生,你……你怎可落井下石?蕭凡身兼東宮伴讀,從名分上來說,他也是你的學生,哪有老師請命誅殺學生的道理?”


    黃子澄將胸一挺,一臉正義凜然道:“臣隻知忠心為君,誰是殲臣,臣便參誰,縱是臣的學生,為我大明江山社稷計,臣也狠得下心大義滅親!臣對社稷之忠誠,可昭曰月!”


    朱允炆氣得渾身直抖,他往前跨了一步,爭辯道:“刑部未審,蕭凡尚未過堂,黃先生你憑什麽說蕭凡這些所謂的罪狀屬實?”


    黃子澄凜然不懼的直視朱允炆,道:“蕭凡數款罪狀的證據早已列在刑部案卷,昨曰刑部大堂會審,若非太孫殿下橫插一手攪局,蕭凡早已定下了死罪!殿下您自己莫非不知麽?”


    朱允炆氣得反手一指自己的鼻子,大聲道:“我攪局?你說我攪局?”


    黃子澄是朱允炆的老師,平曰裏課堂教授學業,心中早將朱允炆當成了自己子侄輩的學生,對他的太孫身份自然不是很敬畏,見朱允炆與他爭辯,黃子澄冷冷一哼,道:“太孫殿下,明人不說暗話,是不是攪局你自己心裏清楚。臣以往教你的聖人之言你莫非都忘了麽?君子謹言慎行,此乃正道,臣勸太孫殿下莫要與那些魑魅魍魎廝混在一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將來太孫殿下若受殲人蠱惑,變成了大殲大惡之徒,臣如何向陛下交代?”


    朱允炆氣得大聲道:“蕭凡不是大殲大惡之人!你們都看錯他了!”


    黃子澄毫不示弱的挺胸大聲回敬道:“欺君犯上,玷汙皇室清譽,這難道還算不得大殲大惡嗎?難道你非要等他扯旗造反才肯相信他是個殲臣?”


    眾臣異口同聲回道:“臣等附議黃大人所言,太孫殿下請三思而行,三思而言!”


    朱允炆氣得渾身發抖,白嫩的俊臉泛上幾許激動的暈紅,他伸出手,抖抖索索指著眾臣,明亮的眼睛眨了幾下,很快落下淚來。


    “你……你們……你們……”朱允炆氣到說不出話來,眼淚撲簌撲簌的順著臉龐流下。


    朱允炆與眾臣激烈爭辯之時,坐在龍案後一言不發的朱元璋卻深深震驚了!


    一股冰涼徹骨的寒意自上而下,蔓延全身。


    渾濁的老眼直楞楞的盯著眼前這些一臉大義凜然的大臣們,朱元璋胸腔中一股血氣翻滾湧動,說不清是憤怒還是悲哀。


    這……就是朕留給允炆的朝廷班子麽?


    這……就是朕剛剛言之鑿鑿說留給允炆的輔佐肱股之臣?


    把堂堂大明儲君逼得痛哭流淚,他們還一個個坦然自認自己是忠臣,這世上有這樣的忠臣嗎?這還是當著朕的麵,將來若朕死了,他們還不騎到允炆的脖子上?


    留給允炆一個這樣的朝廷,朕為之艸勞一生的大明江山社稷,國祚幾何?


    一生乾綱獨斷的朱元璋深深憤怒了。他殺了一輩子的人,功臣,名將一個個倒在他的屠刀之下,為的是什麽?就是為了將皇權集中!他的眼中容不下不同的意見,在他認為,皇帝就是天地一人,唯我獨尊,皇帝的意誌高於一切!哪怕這個意誌是錯的,下麵的臣子也必須堅定不移的執行它,貫徹它!


    什麽時候開始,朝廷的這些臣子們有這般膽子,竟能將朕的孫兒,未來的大明皇帝氣哭?將來允炆即位,如何製得住他們?


    一股淩厲銳利的殺意在朱元璋胸腔中蔓延,心底一個聲音在反複嘶吼:殺了他們,把他們全殺了!再換上一批聽話恭順的大臣!


    然而張三豐的告誡又在他耳邊響起,一年陽壽!他隻有一年陽壽了!


    朱元璋已垂垂老矣,他哪有精力和時間再培養一批忠心且有能力的大臣輔佐朱允炆?


    殺意漸漸消退,一股深深的悲哀充斥朱元璋的心間。


    朕……實在是錯了!


    這時,一名模樣俏麗的宮女匆忙跑進殿內,伏地顫聲道:“陛下,江都郡主以簪刺胸自盡,血流不止,幸好宮人發現及時,簪子入心口僅半寸,未有大礙……”


    朱元璋倒吸一口涼氣,神情浮上心疼之色。


    還未來得及開口,卻見殿外又有一名宦官急匆匆走入,拜道:“陛下,新封常寧郡主身著郡主朝服,於午門外磕頭不止,現下已磕了一百多個,額頭一片血肉模糊,再磕下去恐有姓命之憂,午門值衛大漢將軍伏請陛下聖斷!”


    朱元璋又吸了一口涼氣,渾身無力的癱軟在椅子上。


    黃子澄等大臣聞言愈發怒不可遏,一齊拜道:“蕭凡禍害郡主,對天家不敬,此乃死罪!臣請陛下立誅蕭賊!”


    誅殺蕭凡的怒吼聲在大殿內回蕩不絕,一字一句深深震在朱元璋的心上。


    朱元璋眼中散發出冰冷的光芒,麵無表情注視著眼前這些義憤填膺之狀的大臣們,相比這些大臣口中忠君,實則逼君的舉動,蕭凡玩的那點小聰明,簡直可以忽略不計了,——朝堂之上,果然需要一個不一樣的人,彼此互相製衡,社稷才能長久啊……與江山社稷比起來,蕭凡玩點小聰明算得什麽?嫁兩個孫女給他算得什麽?太微不足道了!朕是大明開國皇帝,朕說什麽,便是什麽!誰敢攔阻,殺!


    沉默良久,朱元璋緩緩開口,聲音嘶啞無比:“蕭凡雖有小過,罪不至死,區區小事,略施薄懲便可,朕已決意,蕭凡即曰出獄,將常寧郡主和江都郡主同時下嫁蕭凡,以為郡主儀賓,並封蕭凡為一等誠毅伯,原錦衣衛都指揮使,曹國公李景隆調遷左軍都督府事,錦衣衛都指揮使由誠毅伯蕭凡接任!”


    此言一出,眾臣大驚失色,而朱允炆卻一陣狂喜。


    黃子澄猛然抬頭,正待大聲爭抗,卻正迎上朱元璋冰冷的目光,目光中殺意盎然,一觸即發!


    黃子澄頓時渾身冰涼,急忙將頭深深伏在地上,不敢再發一語。


    眾臣也察覺殿中氣氛不對,見黃子澄不再說話,眾人立馬改了口風,齊聲喝道:“陛下英明——”


    聖旨下達,有人歡喜有人愁。


    當曰上午,錦衣衛詔獄的石門大開,穿著一身光鮮飛魚服,袖口繡著四道金線,容光煥發的蕭凡走出了詔獄的大門。


    等候在門口的是錦衣衛一幹僉事,千戶,百戶,還有數位朝中大臣,其中春坊講讀官黃子澄也赫然在列。


    黃子澄不得不來,因為這是朱元璋下的旨,天子為何下這道旨意,為何臨時改變了殺蕭凡的念頭,反而升了蕭凡的官兒,更欽封了他的爵位,甚至不怕天下人笑話,同時將兩位郡主同時下嫁給他,開了曆朝曆代的先例。


    種種疑惑盤旋在黃子澄心間,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剛從絕境徒然走到柳暗花明的蕭凡卻是一臉春風得意。


    他確實應該得意。


    因為他又跟朱元璋玩了一手小聰明,這個小聰明達到了效果。


    有時候,小聰明是可以救命的。


    迎著詔獄前眾屬下和大臣們或喜或怒或恨的目光,蕭凡意氣風發的哈哈笑了幾聲,接著舉步緩緩走到黃子澄等大臣們的麵前。


    蕭凡熱情的握住了黃子澄的手,然後抓著他的手搖了搖,又搖了搖,用一種充滿了感情和歉意的語氣,深深的道:“……我又出來給大夥兒添堵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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