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王周氏突然提出要走,酸角兒也很意外,想了想上前低聲對夏瑞熙道:“估計是三少奶奶身邊的蘭馨一大清早就來點人頭,嚷嚷著要把吃閑飯的趕走。她聽進心裏去了。前些日子我跟她說讓她留在咱們家幹活算了,她總低著頭不說話,看來是真的想走。”


    夏瑞熙心裏便有了數,話道:“現在外麵亂的很,孩子小,你又是外地口音,隻怕出不了城門就被抓去了,還是先住段時間再說吧。正好我這裏要添大量的衣物,你要是有時間,就幫我做針線活,我付你工錢供你飯食,等外麵平穩些,你想走隨時都可以走,你看如何?”


    從最初王周氏開口說不賴他們,隻要點吃食救命開始,夏瑞熙就一直覺得這是一個知足的人,知足的人不容易起貪心,也就不容易起壞心。經過這些日子的觀察,她更覺得這是一個自尊自強的女子,對這種人,最好的幫助就是讓她能靠自己的雙手吃飯。


    王周氏嘴動了動,酸角兒一推她:“還不快謝謝少奶奶?”


    王周氏其實還有一個心思,能住下來靠著歐家生活固然好,卻不願意帶著兒子做人家的家奴。如今是雇傭關係,而非家奴,她自然求之不得,對夏瑞熙的感激之情又多了幾分。


    這日午後,夏瑞熙坐在才搭起來沒多久的藤蘿架下,指揮著幾個小廝丫頭給按她的意圖移栽來的花木澆水施肥剪枝。


    她的心態很好,雖然偶爾還是會擔心,但想到腹中的小生命,所有不愉快和擔心都變成了昂揚的鬥誌,不管暗地裏隱藏著多少風雲,日子仍然要過。


    純兒領著麗娘進來:“小姐,夫人聽說您想吃新鮮的野菜,讓麗娘送些自家莊子裏上出的新鮮野菜過來。”夏瑞熙這才看見麗娘身後跟著一個小丫頭,提著一籃子新鮮的香椿、岌岌菜、油菜苔、灰挑菜,在陽光下閃著微光,新鮮得似乎要滴下水來,不由大饞。


    酸角兒接過籃子,把那個小丫頭領去小廚房裏吃喝,麗娘上前給夏瑞熙行禮,笑道:“親家夫人那裏已是另備一份送過去了,今年災民太多,能挖的都給挖光了,這點還是拿人盯著才弄來的,不多,但好歹可以給姑奶奶殺殺饞。”


    夏瑞熙笑著把她讓進屋裏,讓純兒伺侯,良兒去外間守著,才和她坐下來說話。


    麗娘從袖子裏掏出兩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來雙手遞給夏瑞熙:“姑奶奶,您讓辦的事情辦好了。這是房契和地契,一共花了八百兩銀子 ,是在城西文淵街裏頭。按您的吩咐,附近都是些中等人家,做生意的不多,多數是讀書人家,很清淨,沒什麽亂七八糟的人。”


    “房子不大,才兩進,可是房梁都是鬆木做的,很粗,住十二三個人應該沒有問題。院子裏的樹木都是百年老樹,花木打整得很繁茂。如今正是姹紫嫣紅,您要是有時間,有精力,不防去瞧瞧。夫人說,您和姑爺要是瞧不起,那也沒關係,她把這個處理掉,另外給您們重找。”


    夏瑞熙命純兒接過房契和地契去鎖好,道:“沒必要重找,娘說可以,就肯定可以。剩下的銀子可夠添家具?家具不要好的,隻要尋常,過得去就行。陳設也不要鋪張,盡量多用尋常布料。”


    麗娘笑道:“您放心吧,一準兒給您辦得好好的。夫人說,全都是尋常布料也不太好,若是您嫌太新太好紮眼睛,還有些東西是家中原來用的,半新不舊,但卻是自家人用的,幹淨,也是好的,想給您,問您嫌不嫌?”


    夏瑞熙抿嘴笑道:“隻要夫人舍得,我自然不嫌。現在家中的情況怎麽樣?爹還是日日稱病不敢外出?”


    自京中傳出皇帝和貴妃病重以來,夏老爺就一直稱病不起,輕易不見客,不出門,日日地讓個小童拿把扇子在他房間的廊前,把個紅泥小火爐扇得旺旺的,熬著一罐藥煮的劈哩啪啦的響,弄得一個院子都是濃濃的藥味兒。


    麗娘歎口氣:“老爺過的那是什麽日子呀。弄得咱們家一聽見有人來,就嚇得膽戰心驚,隻怕是京中奉旨前來宣去瞧病的。幸好現在三小姐懂事了,穩重了不少,做針線活的同時,也能常常陪著夫人說說話,學理家。”


    院子裏,一個才總角的小丫頭豆兒跑過來,被良兒一把攔住:“幹什麽?這麽急急火火的?沒一點規矩。”


    豆兒笑道:“良兒姐姐,煩您告訴四少奶奶一聲,四少回來了。說是餓了,讓準備飯菜。”


    麗娘聽說歐青謹回來了,估摸夏瑞熙要忙亂好一歇,忙笑道:“我就不等著給四少請安了,姑奶奶,您忙。”


    夏瑞熙也不留麗娘,讓純兒撿了幾十個別人送給她補身子,據說五錢銀子一個的野雞蛋裝在籃子裏讓麗娘帶回去,說讓家裏老人也補補,又賞了麗娘五錢銀子,那個提菜的小丫頭三十個大錢。


    麗娘已走到門口,又回頭笑道:“姑奶奶,奴婢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前段時間是新婚,如今您是快要做娘的人了,再讓純兒和良兒稱您小姐,是不是有點不合適?而且純兒和良兒就是跟你嫁過來的,名義上已經是歐家的人,再我們小姐長,我們小姐短,姑爺這樣,姑爺那樣的……”


    夏瑞熙笑道:“我知道了,現在就讓她二人也跟著其他人喊我少奶奶,喊他喊少爺。麗娘,你在我娘身邊呆長了,這性子也是百般的小心謹慎。”


    麗娘笑笑:“夫人不是常說小心駛得萬年船麽。”


    聽說歐青謹回來了,夏瑞熙什麽也不想做,專豎起耳朵聽腳步聲。催問其他人:“不是說回來了嗎?怎麽還不見進來?”


    純兒和良兒掩嘴笑道:“小姐,哦,少奶奶,四少回來了,總得先去瞧瞧老爺和夫人再回來吧?您是幾天沒見著人了,老爺和夫人也是幾天沒見著人了呢。”


    夏瑞熙鬧了個臉紅,狠道:“我讓你們準備的飯菜和熱水熱茶都準備好了?等會兒差一樣不合我的心意,你們等著瞧!”


    純兒和良兒一聲喊,笑著跑去做事情:“少奶奶,熱水已是備下了,要不您親自來試試水溫可合適?熱茶也是沏下了,您來嚐嚐?還有這飯菜,鹹淡可好?”


    夏瑞熙跺腳道:“死丫頭,敢氣我,看我怎麽治你們。”


    “怎麽了?要不要我幫你出氣?”歐青謹含笑的聲音在門外突然響起,夏瑞熙歡喜地迎上去:“你回來了?”


    歐青謹抿著嘴,卻怎麽也關不住一臉燦爛的笑容和歡喜,兩人同時道:“你可過得好?吃得可好?”


    純兒和良兒忍不住又笑起來,夏瑞熙紅著臉把二人轟出去:“沒事做去瞧瞧家裏送來的野菜怎麽做最好吃!”轉過頭就被歐青謹抱在了懷裏,把頭埋進她頭裏輕笑道:“我想你了。”


    夏瑞熙滿足地歎了口氣,全身放鬆靠近他輕聲答道:“我也是。”歐青謹笑著把手放到她小腹上:“小東西還好嗎?”


    夏瑞熙望著他嫣然一笑:“你說呢?”


    歐青謹邊吃飯邊看著溫順地靠在他身邊的夏瑞熙,情不自禁地出微笑:“有你在,真好。”


    歐表謹帶回了一個夏瑞熙怎麽也想不到的人——那個在路上攔了他們的車,挑頭尋釁生事的漢子。


    吃過飯,歐青謹拿了一本書坐在窗邊的軟榻上看,夏瑞熙仰麵靠在他的大腿上,無意識地拿著他空閑的那隻手翻來覆去地玩,腦子裏謀劃著她要做的事情。


    她的銀票要兌換成現銀找個地方藏,歐家不行,夏家也不安全,現在有了這個不起眼的小院子,應該可以藏銀子了。但要命的是,她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去幫她換現銀。


    純兒和良兒兩個丫頭年輕,又是女子,換少量的碎銀還要以,換多了就不行,不安全;再說她們頻繁地出入,也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錦繡園的男性下人,其他的她不熟更談不上信任,阿章管事呢她不相信,而陪嫁來的兩房人,馬有家和周春家,也一早被她打去莊子和鋪子裏學著做管事了。


    讓歐青謹去辦,也不行,這事兒得瞞著他。不是夏瑞熙不相信他,她相信他一定能把銀子按她的要求換回並去新院子裏挖坑藏好,但她更相信若是歐家其他人要需要銀子,不管是該給的還是不該給的,歐青謹肯定都得一股腦兒地全數拿出來給別人,不留一點餘地。


    她要是提出一點反對的意見,都會引起他有想法。將心比心,照顧家人這是可以理解的,但總得有個度,最起碼,不能讓自家挨餓過不下日子吧。所以夏瑞熙私下裏認為,歐青謹最好不知道這筆錢的存在,這個度也還是應該由她自家來把握的好。過日子多留一條後路,永遠隻會帶來好處。


    歐青謹放下手裏的書本,伸手在夏瑞熙的眼前晃了晃:“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他回來後就聽歐二夫人說了要幫他們管帳的事情,心裏頗不以為然。他認為按夏瑞熙的精明和思慮周到,這點點錢對於她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老兩口這是多此一舉。不過聽到歐二夫人稱讚夏瑞熙體貼孝順懂事好學,他心裏倒是受用得很。


    夏瑞熙指指桌上的鬆子:“嗑給我吃,我就告訴你。”要怎麽委婉地告訴他那座院子的事情呢?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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