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青謹拿起一把專用來嗑鬆子夾核桃的銅質小鉗子,隨手取了旁邊的茶碟來裝鬆子仁:“那你坐開些,否則鬆子殼濺到你身上,你又得嚷嚷。”


    夏瑞熙扭了一下身子:“我不,我就要這樣。”


    歐青謹笑得一口白牙明晃晃地,寵溺地捏捏她的麵頰:“要做娘的人了呢,還這樣嬌。”


    夏瑞熙不客氣地反捏住他的臉頰,扯了老長:“你不喜歡麽?”


    歐青謹沒脾氣地按住她的手:“喜歡,喜歡。你到底在想什麽?先前娘還和我說,懷了孩子,心思不能太重,得保持好心情才行,讓我不要惹你生氣,否則要拿我是問。你給她灌了什麽**湯?”


    夏瑞熙歎了口氣:“我什麽都沒做,我隻是見她身體不好,順著她的心意罷了。”


    她雖然答應了讓他娘管帳,但心裏其實是有些不高興的吧?歐青謹小心地看著夏瑞熙的臉色:“要不我去和她說,讓她不要管咱們的帳了?反正她身體也不好,不能太勞累。”


    夏瑞熙戳了他一下:“有你這麽做兒子的嗎?明知道她身體不好,你還要去氣她?她要不是關心咱們,會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歐青謹釋然:“我不是怕你心裏不舒坦嗎?還有我都二十幾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被管著也挺別扭的。娘怎麽會突然想起這個來?”


    夏瑞熙皺眉:“這才是我煩的事情呢。”遂把白氏拒絕把長壽給他、借錢不成大脾氣的事情說了一遍,又道:“就連修魚塘的錢,我都不敢實打實地告訴娘花了多少娘子,隻敢說花了一百五十兩,否則肯定得罵我們浪費,又要生氣。要是他們問起來,你可別說漏了嘴。”


    歐青謹先就聽得直皺眉頭,聽到夏瑞熙說那天晚上她沒去上房吃飯,不知道生了些什麽事,隻聽說他爹罵他和夏瑞熙浪費,二日他娘就要管帳的時候,一拍桌子生了氣:


    “準是三嫂又去添油加醋地說酸話了!等我去問娘,要不是這麽回事,如果是,我定得告訴三哥,好好管管她,正事不做,盡給你添堵。她那個大哥是個有名的潑皮無賴,他會做什麽生意?要是我在,休說二千兩銀子,二十兩我也不借。你為何不把她借錢的事情告訴娘,還替她瞞著?”


    夏瑞熙聽說他二十兩也不借,看來這事二人是一條戰錢上的,心裏樂得開了花:“你去做什麽?你一個小叔子說嫂嫂的不是,和她有什麽區別!是非曲直,大家心裏都有數,你若是和她一般的見地,鬧來鬧去還不是大家都沒臉,左右她沒占到便宜,長壽也是咱們的了。我之所以不告訴娘她向我借錢的事,就仔細考慮了覺得不妥才瞞下的。”


    “三嫂現在一門心思地想賺這筆錢,因為嫌我借給她的錢少就已經大脾氣恨我了,我若是再和娘去說,萬一娘不許她做這筆生意,她豈不是認為我阻了她的財路,一輩子都認為我欠她的?到底是自家人,我可不想她和三哥恨我們。不過,也不知三哥知不知道這件事?”


    夏瑞熙想提醒一下歐青英,倒不是替白氏心疼錢,而是覺得始終是一家人,歐青英也不壞,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該提醒的還是得提醒一下。


    歐青謹悶著頭剝了幾十粒鬆子仁,一粒一粒地喂她吃了,起身道:“不行,這件事情太不妥,不管三哥知不知道,我都要去和他說說。”


    夏瑞熙拉住他:“你打算怎麽說?可不要說得人家兩口子又鬧矛盾,就違背初衷了。”


    歐青謹道:“你放心,我隻是委婉地提一下,隻要他一露出不高興的樣子來我就不說了,左右是人家自己的錢,人家要財,我們還能硬攔著?但責任總是要盡到的。”


    “我就是這個意思。”夏瑞熙看著她:“三哥這會兒不在家,也不急在這一時,你先坐下,我有話要和你說。娘和我說,她和爹年齡大了,家裏又這樣,遲早有一天我倆要自立門戶,讓咱們好好想想今後怎麽過日子,養孩子。”


    歐青謹見她神情嚴肅,連帶著也有些緊張,先就說:“莊子裏的事情我都學會一半以上了,再跑幾趟,我就知道怎麽管理了,斷然不會虧的。魚塘也是按你說的,先用生石灰來撒過才放的魚苗,魚兒是我親眼瞧著放的,斷然不會放多。魚食也是我和木斐看著他們配的,放了蠶蛹粉。”


    “養魚我雖然不太懂,可是木斐知道一些,他教我的,我怕忘了,都拿筆記下來背得了。鋪子裏的事情,我也想好了,等忙完家裏的春耕,我就去瞧,再請三哥教一下,我不笨,也能吃苦,肯定能學會管理的。你放心,不管情況變成什麽樣,我都不會餓著你和孩子的。”他不歇氣地一長串匯報完,眼巴巴地看著夏瑞熙,那眼神就像想得到大人表揚的孩子。


    夏瑞熙心裏一軟,微笑著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把臉埋在他胸前:“你這樣努力,我怎麽會不放心呢?可是你隻說了營生的事情,沒說你讀書考取功名的事啊?”


    歐青謹眼神黯淡下來:“我不想騙你,雖然爺爺說可以入仕,大家也在努力地看書,等著出孝以後去考取功名,博得個一官半職。實際上我很清楚,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若是從前還好說,假如朝中的情形似這般繼續惡化下去,歐家隻怕難有出頭之日,就算是得了一官半職又如何?隻怕也是些無足輕重,可有可無的小吏,為五鬥米折腰,還要日日擔驚受怕。我還不如做點學問,種種地養養家,好生教養一下孩子。你覺得呢?”


    夏瑞熙原本就不希望歐青謹去做什麽官,畢竟隻要一到了官場上,就有許多的身不由己和不自由。她不懂政治,但她知道政治的殘酷性,派係鬥爭中連坐、滅門那是常有的事。雖然歐青謹還是有些不甘心,但他能這樣清醒地認識到現實,努力適應生活,也算是難得了。


    歐青謹見夏瑞熙不說話,有些忐忑:“你是不是很失望?”畢竟他認識的多數人都是認為當官才叫有出息的。


    夏瑞熙拉住他的手:“其實我很高興。我從來就沒有指望過你做官,嫁給你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歐家子弟是不能出仕的。你還記得我原來和你說過的話嗎?成功不隻是做官一途。隻是你讀的書可惜了,所以,將來如果太平了,機會合適,你想做什麽,我都是支持你的。”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那樣一天,夏瑞熙的善解人意和溫柔還是緩解了歐青謹心裏的苦澀,他微微一笑:“我帶回一個你絕對想不到的人。”


    夏瑞熙也道:“我買了一座小院子。”


    歐青謹愕然:“好好的為什麽要買房子?爹和娘知道嗎?”


    夏瑞熙把地契和房契取給他看:“爹娘不知道,我是用的過年回家拜年時我爹和我娘給咱們的壓歲錢買的,房子不大,花的銀子不多,隻花了八百兩銀子,很劃算。我當時是想買來放租,或者是機會合適的時候轉手賣出去賺點的,因為家中不管我的嫁妝,所以我也覺得沒必要告訴別人。”


    “現在咱們的帳被爹和娘管起來了,我尋思著,咱們到底是成了家的人,你也喜歡和朋友交往,手裏沒點餘錢,做什麽事情都不方便,事事都依著爹娘,就要得罪外麵的朋友;若是不依著他們,他們又要生氣,就是不孝。雖然他們是一片好心,但人和人不同,想法也難免不同,幹脆就不告訴他們得了。我把那個房子租出去,賺點零花錢,這樣皆大歡喜,怎麽樣?沒事先和你商量,你不會怨我吧?”


    “你到是考慮得長遠。”歐青謹沒有表示反對,也理解她的做法:“我怨你做什麽?反正都是你自己的錢,隻是你別像三嫂那樣膽子比天還大,亂和人做生意就行了。但這事始終是瞞不下家中的,否則什麽時候突然被他們知道了,反而不美。”


    “等我尋個機會去和娘說,就說隻要七百兩銀子就可以買,她必然動心。咱們就把它給光明正大的扶正囉,租也不必租,留著將來侄兒們成了家,這裏住不下了,咱們就搬出去住,到時候咱們想怎麽過日子就怎麽過,你想睡到日上三竿也行。零用錢呢,咱們就先用和娘要來的七百兩銀子,以後的又再說。”


    歐青謹越說越得意,兩隻眼睛閃著精光,正像一隻偷油吃的老鼠,夏瑞熙“撲哧”一聲笑出來:“你算盤比我打得還精,從今兒起你就叫鐵算盤了。看來以後再有這些事,我得先和你商量商量才行。”


    歐青謹得意地說:“那是,你怎麽會有我清楚我爹和我娘在想些什麽呢?怎麽讓他們鬆口,改變主意,從小我最在行,不信你就等著瞧吧。他們愛管帳就讓他們管,你喜歡怎麽花還怎麽花。”


    夏瑞熙大笑,歐青謹耍寶地摟著她,給她順氣:“別笑岔了氣,憋著我兒子。”


    夏瑞熙不高興地撅起嘴:“要是閨女怎麽辦呢?”


    歐青謹摸摸頭:“那我重說一遍,別憋著我閨女。”又俯身在夏瑞熙耳邊輕聲道:“我厲害吧?這麽快就有孩子了。”


    兩人就都有些心猿意馬,夏瑞熙掐了他一把,遞杯冷茶給他:“澆澆火。”如果不是頭三個月,她也難保自己就把持得住。


    歐青謹訕笑著喝了涼茶,夏瑞熙這才問:“你說你帶回一個人來,到底是誰?”


    歐青謹眨眨眼,比了一個凶惡的表情:“花老虎。”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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