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世大戰連連,陽世自然也沒真的安定下來,荊南整體在修養,卻派出小股精銳攪亂荊北後方。


    黨奉圍攻江陵日久,可後方糧道不靖補給跟不上,隻能分兵清繳作亂楚軍。


    這樣就給城內一口喘息之機,讓江陵州兵好好修整了一番, 等八月夏收已過糧食充裕,後勤影響不大時,黨奉再度大舉進攻。


    這時一直昏迷不醒的姬允終於撐不住斷氣了,由於姬允生前的“善政”,江陵全城鎬素,所有士卒披麻戴孝。


    剛好黨奉積蓄已久的銳氣士卒撞上了哀兵, 俗話說哀兵必勝, 縱使黨奉不惜損耗, 連攻三天,依然沒能拿下江陵。


    其實姬允早該死了,但是礙於對孫奇水的承諾,李隆找烏高遠請了一張祛病符,然後派先天高手潛入江陵給姬允吊命。


    然而天師親自出手害一個凡人,一張祛病符如何能治好姬允,延續三個月的生命已經可以了。


    關鍵是李隆想不想姬允活,如果姬允活下來,他手下的孫奇水和水師還會不會聽他的話,肯定憑空多出一些變數。


    所以在陳堯未出手的情況下,姬允隻能安然死去,他的死意味著江陵城破之日進入了倒計時。


    就算姬允一直昏迷不醒,但隻要他活著,他就是定海神針, 能穩住全城軍民之心。


    可要是他不在了,對於江陵大部分人來說, 抵抗又有何意義, 姬允是沒有子嗣留存的。


    在姬允死去的第一晚,以荊州別駕為核心的一眾高官就達成了決議,秘不發喪。


    紙包不住火,關鍵還是李隆這邊的支援,不然城破隻是遲早之事。


    當時正值夏收,擅動刀兵必將影響荊州收成,所以李隆並沒有馬上出兵。


    他給這些州府高官許諾爵位富貴,可不是要他們幫忙爭取時間嗎,如何會自己跳下泥潭。


    然而到黨奉騰出手來時,江陵再也瞞不住了,姬允屋內的惡臭在夏日已經無法遮掩,還有清虛宗的世俗勢力傳播謠言。


    於是荊州別駕等人隻能公布消息,造出哀兵之勢防守黨奉大軍的進攻,這時李隆也收到了“最後通牒”。


    意思就是我等已經盡力,縱使心向楚國但無力回天,如果城破還請君候將來不要怪罪。


    哀兵也就是一股氣,過幾天悲憤之情就會消逝,加上黨奉見強攻傷亡太大,轉而攻心。


    很快, 江陵城就搖搖欲墜, 一度黨奉的例行攻城衝上了城牆, 還好姬允生前留下的親兵拚死擋住,這才勉強守下。


    一次兩次還好,親兵死完又該如何,八月九日,黨奉得到清虛宗傳來的城內準確情報,於是發動總攻。


    攻城開始僅一個時辰,南城城牆便被先登攻下,眼看江陵城就要盡收黨奉掌中,這時荊南水師突破江防,到達夏水口的加急軍情傳到黨奉耳中。


    黨奉不想稱呼荊南為楚國,因為這是他早就想好的國號,以至於到現在還沒建國。


    “江別入沔為夏水。原夫夏之為名,始於分江,冬竭夏流,故納厥稱。”


    就是說江陵周邊有一條重要的河流——內荊河(又名東荊河),河水通長江,稱夏水口,它是沔水、漢水、揚水的發源地之一。


    這讓黨奉十分憤怒,明明已經在東荊河做了這麽安排,或是堵塞河口,或是安排火船隨時攔截。


    為什麽還是能被荊南的水師快速突破,他很想馬上讓人把江防主將亂刀砍死,但他現在先要做出一個選擇。


    是繼續攻城全占江陵,然後憑城防守,還是立刻讓攻城軍隊撤出城來,準備迎戰後麵的敵人。


    先攻城需要冒風險,萬一後續攻城過程中出現什麽阻礙,那他極有可能被荊南軍及時趕到薄弱的後方,然後受到兩方夾擊。


    如果撤出攻城大軍,列好陣型,以他如今的七萬大軍來說自然不會畏懼,就算江陵軍還有出城的勇氣,也沒大用。


    因為荊南水師就算全部運人,一次也隻能運輸一萬人左右,何況大概率來的人更少。


    他在清剿後方荊南軍的小股軍隊時,見識過這支軍隊的戰鬥力,不容小覷。


    而且那種油滑的戰法,導致如今那些潛入的荊南軍仍然沒有消滅完,躲進了山中不出來。


    黨奉想不通,為什麽這些人躲入山中還能存活,不怕野鬼嗎?


    後來他身邊的清虛宗道士解釋是城皇神作祟,黨奉馬上就下令全境禁止供奉城皇,隻要是城皇信徒一律下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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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好他經過夏收,不怕糧道被騷擾一次兩次,不然他想再來打江陵都難。


    黨奉哪裏知道遊擊戰術,又哪裏知道十六字真言。


    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他重視荊南軍,可他七萬對一萬,隻要不給出半渡而擊這種大破綻,無論如何也沒有戰敗之理。


    事實也是如此,李隆的先鋒隻有三千人,還有兩百騎兵,為的就是牽製黨奉。


    黨奉世家出身,不喜行險,夏水口離江陵城三十裏,攻城時間有些趕。


    縱使清虛宗道士向他保證荊南軍沒那麽快,可黨奉更願意聽從謀士們的判斷,於是他放棄了一舉拿下江陵城,


    在江陵守軍錯愕的目送下,黨奉大軍列隊緩緩逼近夏水口,他要以絕對優勢橫推過去。


    他想是,如果上岸敵軍敗退,荊南水師就要留下接應,這樣他就有機會銜尾追殺,甚至有可能俘獲荊南水師的戰船。


    夏水口畢竟不是長江渡口,麵積有限,水師戰船的騰挪轉圜不靈便。


    然而等黨奉大軍一路南推過去時,不僅看不到一艘戰船,連上岸敵軍都找不到。


    後來還是斥候回報,有一支三千人左右的軍隊,在他左側十裏之地遊蕩。


    為了探查這個情報,黨奉的斥候足足損失十多個,就是因為兩百騎兵的存在。


    黨奉怒急,想圍殺這支荊南軍,可沒想到他們有騎兵能提前洞察,每每都能從大軍缺口中衝出去。


    半天後,大軍修整,黨奉中軍大營軍議。


    “李隆練的兵都這個德性?就知道跑,跑得比兔子還快。”黨奉這個涵養極佳的世家子現在也麵色紅熱,差點沒破口大罵。


    “根據觀察,敵軍著的甲極為輕便,甚至有的隻是布甲或無甲,所以他們步卒速度極快。”一個謀士沉聲道。


    “而且這支軍隊應該在平時專門進行過針對性訓練,不然不可能在如此高強度的行軍過程中沒人掉隊,還能抓住機會襲擊我軍小部。”又有一個軍將補充道。


    “主公,我建議我們應該集中全軍馬匹,組建騎兵對抗敵軍騎兵,不然我們的行軍路線就如同透明。”黨奉麾下人才不少,馬上就有人提出了合理建議。


    就在他們討論軍略,接下來該如何圍堵這支荊南軍時,又有緊急軍情傳來。


    八月九日辰時,荊南軍於江夏郡地界登陸,共計大軍十萬,一路連下九城,兵鋒直指郡治。


    看過情報,黨奉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了,抽出精致的佩劍一把砍在桌桉上。


    “明明荊州水師剛才出現在東荊河,江夏又哪裏突然上去了十萬大軍?你們真探明軍情了?!”黨奉雙目圓睜,根本不相信。


    “使君恕罪,十萬大軍隻會多不會少,而且應該是精銳齊出,攻勢迅猛,江夏可能很難擋住!”來報信的信使是負責江夏軍務的副將,所以對軍情非常了解。


    話已至此,由不得黨奉不信,但他抱了最後一絲希望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角落的道士,意思很明顯。


    道士會意,出去許久,回來時麵色沉重,給了黨奉肯定的答複。


    如今荊南大軍已經擊垮了江夏守軍,並且留下一部困住江夏郡城西陵,其餘大部繼續向北推進,看其目標是南陽郡。


    黨奉將這個消息告知帳中諸人後,一眾大將馬上就坐不住了,就連幾個謀士也露出錯愕焦慮之色。


    荊北節度勢力中的主力兵員以及官員武將,大都出自南陽郡,南陽不僅是黨奉的起家之地,更是他們的老巢。


    老巢被偷,後麵自是不用多說,很一致的意見就是回援救南陽,不能讓南陽遭受兵災,讓家鄉父老戳他們的脊梁骨。


    各路信使快馬加鞭向南陽報信,務必堅守待援,不可浪戰。


    隨後七萬大軍拔營,浩浩蕩蕩踏著原路返回,隻是李隆特意安排的這三千人會讓他們安心回援嗎?


    荊北地形雖然比荊南要平坦許多,但依舊是山地丘陵多於平原,黨奉返程路線不乏山路。


    而李隆派出的這三千人正是山地營中的精銳,每個人在山林中都如履平地,他們神出鬼沒,每每挑險峻地形突襲騷擾。


    目的很明顯就是拖延黨奉回援的步伐,不讓他們這麽快回到南陽,如果真被拖住,結果可想而知。


    襲擾效果很明顯,黨奉不堪其擾,隻能專撥一萬人沿著山路兩旁護送,開山破林。


    結果山地營根本不和你硬碰,既然不能直接襲擊騷擾,他們就趕在大軍需要通過的必經之路前,破壞道路,用巨石大樹堵塞。


    迫不得已,黨奉又命前鋒再前推二十裏路,讓他們保持道路暢通。


    到現在,整個荊北軍沒打幾場正兒八經的仗,但卻身心疲憊,有種力使不出的感覺。


    用黨奉的話說,他這輩子也沒打過這麽流氓的仗。


    南陽後方太過重要,荊北軍不惜一切代價趕路,終於在八月十五前趕回了南陽,並且於章陵撞到了正在攻城的楚軍。


    然而此時他們麵對的卻是以逸待勞的十萬楚軍,李隆壓根沒用全力攻擊章陵城,不然即使他這次沒帶神威砲也不是一座縣城能擋住步伐的。


    他停在這,就是因為章陵附近地形平坦,適合集團大軍決戰。


    原來李隆是想修整到秋收後再進行荊北戰役,可局勢變化太快,江陵城要撐不住了。


    如果等黨奉攻下江陵,不僅代表他一統荊北,更會讓他徹底穩固荊北人心。


    江陵作為州治,於此時的意義還是很大的,那些地方豪族肯定會徹底擺脫觀望姿態,轉而投靠黨奉。


    這時李隆再去攻取荊北,就會憑空多出很多阻力,縱使最後能順利統一荊州,也會因為損耗而不得以修養幾年。


    回想起先前十萬大軍過長江的氣勢,李隆就對贏下這場戰爭充滿了信心,他不覺得黨奉能猜到這點。


    他搜集了楚國所有的船隻,不夠就造竹筏,都用來運輸楚軍士卒過江。


    可能會有人好奇,竹筏小船如何能通過波濤洶湧的寬闊長江,但當天的情況就是,水麵波瀾不驚,連稍大一點的風都沒有。


    是神域出手了,主神閉關,可傳出神諭讓諸神協助李隆。


    神域有幾位司主出手,他們都是紅敕正神,梳理渡江水段的天氣自然不難。


    縱使大軍軍氣會遏製神通之力,可諸神不是直接針對大軍,也就沒激起人道反撲。


    再說就算反撲,有神域為依仗,也能強行為之,畢竟清虛宗直接針對一州州牧已然開了先河。


    當鋪天蓋地的楚軍渡江時,早已被荊州水師提前清掃過一遍的江夏渡口已然無力阻擋,幾百汛兵隻能匆匆逃離想向後方報信。


    結果他們後麵又突然冒出了衣甲破爛的楚軍士卒,這些楚軍正是早先派去騷擾糧道的小股精銳,如今奉命封鎖消息。


    一方有水師,一方的江防如同篩子;一方軍力集中且強盛,一方軍力分散精銳不足……


    以有心算無心,黨奉的每一步都在楚軍的預料之中,更何況他們硬實力還比不上。


    興平八年八月十五,小城章陵爆發了一場事關荊州歸屬權的大戰,七萬對十萬。


    七萬疲敝之師,甲械軍器尚且不如,又怎麽打得過楚軍的十萬虎狼。


    戰爭持續一整天,荊北軍損兵折將,在前軍崩潰後,以三萬人斷後為代價,逃入章陵城據守。


    隨後楚軍沒有停歇,強攻章陵,三天城池告破,黨奉率領殘軍突圍。


    李隆本想窮追猛打直接攻到宛城,但路上遭遇雷暴風雨等惡劣天氣,還有泥石流山崩阻攔大軍前進。


    不用說,清虛宗出手了,李隆無奈隻能聽從烏高遠轉達的神諭,暫時撤出南陽。


    靈氣複蘇的時代,人道爭龍,已經不能簡單隻看潛龍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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