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光眩目氣浪迸飛;眾人隻覺胸悶氣堵紛紛後退心中大駭:這是什麽真氣刀:威力竟比紫火神兵還要強猛數倍!


    琉璃金光塔霓光萬丈照得眾人睜不開眼來。忽聽有人在那霓光中哈哈狂笑道:“寡人的這一記“太乙火真斬”如何?”聲音如銅鍾鏗然正是赤帝飆怒。漫山遍野的混戰軍士驚駭莫名紛紛震顫拜倒。烈碧光晟駭異驚恐一時愕然。就連那赤炎金猊獸也一時楞住鬆開口來歪著腦袋瞪視琉璃金光塔。


    吳回、因乎、不廷胡餘三人麵無人色冷汗涔涔;心中驚懼無以言表。適才三人的攻擊畢集全力而一勢在必得;但被赤帝這“太乙火真斬”迎頭痛擊所有真元瞬間粉碎經脈震裂就連元神都似被震飛體外。傷勢之重至少三個月方能恢複。赤帝神威一至於此三人恐懼沮喪想要逃走但經脈俱斷!兩腿軟一步也邁不開來。


    祝融、赤霞仙子麵露欣慰歡悅之色齊齊行禮道:“參見陛下。”


    拓拔野大喜長籲一口氣悠然吹奏封印曲重傷的珊瑚獨角獸仰天怒吼驀地扭曲波蕩化為輕煙似的紅光吸入笛中。


    南陽仙子微微一震也從渾然忘我的境地中猛地驚醒。轉頭凝視琉璃金光塔歡喜無限低聲道:“爹爹!”這二字聽在赤鬆子的耳中宛如尖刀刺紮劇痛無匹心中百感交集深切的恨意又陡然升起。南陽仙子明白他的心思溫柔地望著他緊緊地箍住他的肩膀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眼波如許溫柔赤鬆子心中登時一軟森冷恨意突然繽紛崩散暗自歎道:“罷了罷了!”心中打定主意隻要赤飆怒不再與他們為難他便帶著南陽仙子離開大荒再也不管這俗世情仇恩怨。


    一時間鴉雀無聲就連赤炎山也仿佛突然靜止。眾人紛紛凝望著那眩目的異彩霓光心中或歡喜或驚恐或懊悔或恐懼。赤飆怒生性剛愎暴烈對敵冷酷殘虐眼下既然能使出這火族第一真氣刀法—“太乙火真斬”必定經脈痊愈。既已痊愈必定快意恩仇大開殺戒。一念及此無論何等凶頑之人心中也冒起絲絲涼氣。


    紫光弭散一個年輕的紫衣男子從七彩霓光中緩緩禦風而出高大威猛虎目電光橫掃不怒自威紅色絡腮胡如火焰熊熊燃燒;正是烈炎。


    眾人微微一楞屏息翹。但始終不見赤帝出來。卻聽烈炎哈哈笑道:“不用找了寡人在此。”聲音雄渾正是赤帝的嗓音。眾人恍然原來赤帝元神附體在烈炎之上了。以他的赤火神識輔助以烈炎的完好經脈與天生火靈難怪可以使出適才這驚天動地的太乙火真斬來。眾人心中大凜懼意更深。


    烈碧光晟表麵不動聲色暗自忖道:“那獨夫分明經脈俱斷形神將滅怎麽又會使出這‘太乙火真斬’難道他當真恢複如初了嗎?”心下大凜突然心中一動又轉念想道:“是了!這獨夫好強之極拚死也不願認輸。多半明知將死附著於炎兒身上裝神弄鬼妄圖畢其功於一役嚇退我們。”


    太乙火真斬與普通的真氣刀法不同必須由具備極強赤火神識的人積聚念力才能感應、吸納四周的火靈化為光刀;而且每一刀使出都極耗真元若神識虛弱之時使這太乙火真斬不啻於自損元神甚至有亡魂喪魄之虞。赤帝以“斷雨赤虹”對戰赤炎金猊之後形神斷散命不久長此時使出這等氣勢狂猛的真氣刀來對原本虛弱的元神更是重創。是以烈碧光晟才會有如此推測。


    他推算得不錯。在幻界中赤帝已將殘餘元神與赤火神識全部用於喚醒沉睡於烈炎體內的赤火神識引導著它穿過螢光元神形成的幻神橋無限接近太乙火真。當烈炎的赤火神識受太乙火真激化感應逐漸蘇醒的同時赤帝自身虛弱的元神已經在幻神橋的急飛行中迅逸散。最後殘留的不過是最為核心的赤火神識。


    烈炎的赤火神識開始蘇醒之後幻神橋自動崩散他們又回到橫亙於虛空的那無盡長廊上。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內赤帝將所有能傳授的都通過赤火神識傳授給了烈炎包括那驚神泣鬼的太乙火真斬。


    但赤火神識的完全蘇醒並非一蹴而就的而需要長時間不斷地修行才能逐步地喚醒;終其一身能將赤火神識喚醒三成已是曠古絕今。以赤帝之神威其體內神識眼下也不過蘇醒了不到三成而已。因此烈炎雖已成為火德之身赤火神識開始蘇醒但真元的總體修為卻遠未大幅飆升。以他的赤火神識雖已可禦使太乙火真斬但要擊潰叛賊與那赤炎金猊卻殊無可能。


    赤帝不甘於被這群叛黨所乘一心要親手複仇斬殺這巨奸與凶獸;又想到單憑烈炎之力尚難以擊退群賊因此他索性寄體烈炎聚結自己殘餘的所有赤火神識吸納先前收入琉璃金光塔中的赤炎火山的狂冽靈力使出太乙火真斬務求一舉滅敵。但他的神識終究虛弱了太多否則以適才一刀之威早將吳回三仙當場斬殺。


    烈碧光晟心道:“倘若這獨夫當真恢複想要活命也殊無可能!唯有放手一搏賭上一賭。”當下微笑道:“好一刀‘太乙火真斬’烈某倒想好好領教領教。”紅衣獵獵雙手翻飛赤銅、火玉盤嗆然啃在他兩眼中間急旋轉。眼中光芒爆閃赤銅、火玉盤嗡然不絕一道紅光從他眉宇之間霍然閃過周身突然閃耀刺眼的光芒。


    拓拔野見祝融、赤霞仙子麵色微微一變心道:“這老賊不知使得什麽妖法看來也頗為不弱。”


    烈碧光晨身為火族大長老除了家世顯赫智謀百變素有威望之外意氣雙修雖然平時深沉內斂極少張揚但祝融等人知其一身真元造詣尚在吳回等人之上。他這“火眼金睛訣”乃是烈家獨門的兩傷法術以雙眼凝聚念力感應神器從而將神器法力與自身的念力激化到最大的限度。


    祝融、赤霞仙子心中了然此刻赤帝的神識已經大大減弱烈碧光晟倘若當真以這兩傷法術孤注一擲禦使赤炎金猊殊死而戰赤帝未必就能降伏那凶焰正熾的妖獸。


    赤帝元神哈哈狂笑道:“妙極寡人也想領教你究竟有何能耐竟敢有如此野心!”烈炎雙手緩緩虛握一處“轟”地一聲悶響一道數尺長的紅光從他虛握的雙手中爆射而起吞吐閃耀。


    拓拔野心中一動忖道:“太乙火真斬似乎與紫火神兵不同倒有些像科大哥的斷浪氣旋斬都是以意念聚集真氣、靈力化為虛空的真氣刀。”又想起當日在蜃樓城海灘上科汗淮所的話來:“意如日月氣如潮汐!以意禦氣以氣養意……斷浪氣旋斬的氣旋出鞘是因為我的意念力出鞘它力量的強弱決定於我意念的堅定與集中……意守丹田力量卻可傳達千裏之外。”


    他修行“潮汐流”已有數年之久但氣旋始終遠遠不及科汗淮的“斷浪氣旋斬”此刻見著赤帝的“太乙火真斬”時突然有了更加深刻的領悟。心道:“原來天下武學之道都是相通的這太乙火真斬與斷浪氣旋斬都是以意禦氣不同之處在於太乙火真斬還可以聚集身體之外的自然靈力……”突然又想:“既然太乙火真斬可以集結火靈為什麽斷浪氣旋斬便不能感應水靈甚至木靈呢?”突然靈光閃爍從前想也未曾想到的地方此刻於眼前豁然開朗。


    正驚喜沉思忽聽號角激越戰鼓震天西北麵群山之中傳來浪潮般的獸蹄聲與隱隱的呐喊聲。眾人微微一凜紛紛循聲探望。


    隻見十餘裏外的山野之間!火光漫漫跳躍旌旗獵獵飛卷!無數的軍馬分錯會集整齊有序地朝著赤炎城奔來。凝神望去少也有三萬之眾盡皆黃衣橙旗竟是土族雄師。


    眾人大詫火族與土族素來劃界兩立井水不犯河水何以今夜土軍竟越境相犯?


    又聽得西北上空有人朗聲道:“陽虛城姬遠玄謹奉父王黃帝之旨!率軍三萬五千前來聽候赤帝調遣剿滅奸黨……”拓拔野等人大喜戰神軍出雷嗚般的歡呼聲。


    ※※※


    叛軍登時一陣騷動烈碧光晟麵色微變縱聲道:“獨夫你竟然勾結土妖裏應外合違逆族規該當何罪!”


    五族自大荒元年簽定“大荒書”起便約定彼此絕不幹預內政五族之事惟有神帝有權統轄協調。外通異族與越境幹預都是“大荒書”中明令禁止之事違者五族共討之。


    卻聽姬遠玄朗聲道:“赤帝明鑒本族日前所生之叛亂係本族內奸與貴族烈碧光晟長老陰謀所為;口供確鑿人證俱在。黃帝聽本族內奸招供烈碧光晟長老有篡位弑君之心殘害忠良黨同伐異之實。黃帝慮及五族同技且唇亡齒寒安能坐視不顧?特遣遠玄到此聽候赤帝調遣;倘若赤帝不許遠玄即刻率軍北返。”話音未落西北滾滾黑雲之中衝出數十道駕禦黃龍飛獸的人影。為一人豐神玉朗氣宇軒昂正是姬遠玄。


    赤帝元神哈哈大笑道:“黃帝如此情義寡人豈能推卻?多謝賢侄。今日土火義士一起討伐奸賊還兩族太平!”


    姬遠玄朗聲道:“遠玄領命!”


    拓拔野等人大喜齊聲長嘯。戰神軍亦歡呼嘯歌與急湧近的土族大軍彼此呼應!士氣大振。


    烈碧光晟大怒沒想到土族內亂方定竟敢多事插手自己精心部署的局麵眼看便要被這土族援軍徹底打破一時狂怒懊喪無以複加;當下殺氣灌厲聲道:“無道獨夫天怨人怒竟敢勾結外賊戕害族人。烈某今日替天行道取你元神祭奠赤炎神明!”


    火眼金睛紅光大作赤銅、火玉盤彼此逆向飛旋彩光絢芒激射飛舞;赤炎金猊獸赤鬃崩炸紅鱗閃耀怒吼聲中掀卷狂風朝著赤帝電衝而來。


    赤帝元神狂笑道:“赤飆怒天下無敵何況這區區獅子狗!”突然天地轟雷無數道赤紅色光芒從赤炎火山噴湧的烈焰、滾滾翻騰的黑雲、喧囂澎湃的光雲、滿城燃燒的烈火中衝天飛起彷佛霞光萬道閃耀飛舞化過漆黑彤紅的天幕一齊匯集到烈炎真身緊握的雙手中。


    “轟”地一聲那道太乙火真刀突然爆漲為二十丈長的紫紅光刀;跳躍著吞吐著綻放著奪目的絢麗光芒。光刀周圍一圈圈地漾開姹紫嫣紅、由濃轉淡的光暈!遠遠望去彷佛赤虹橫空流光溢彩。


    炙熱的真氣在空氣中熊熊燃燒拓拔野等人頭、衣裳無不瞬間焦枯紛紛遠遠地退開心中震駭。那股凜冽的殺氣逕直從萬丈高空洶洶劈落。千山萬穀萬人仰目忘了彼此間的撕鬥緊張眺望。


    赤銅、火玉盤“當”地一聲衝天怒舞無數道紫紅色眩光的離心飛旋。赤炎金猊紫光爆射驀地增大了十倍化作三十丈高五十丈長的龐然怪獸;妖獸仰天咆哮刹那間衝到烈炎真身頭巨口森然覆天蓋地朝著他當頭咬下。


    無數火球轟然噴舞巨大的紅色光柱急電般怒射而下將烈炎瞬間吞沒。


    “轟隆!”下方的山坡被那紅光照耀登時崩炸開來巨石怒舞血肉飛濺馬獸驚嘶狂奔。


    赤帝元神狂笑震天就在那妖獸巨口即將吞沒烈炎真身的刹那那太乙火真刀轟然倒卷衝天反劈。紅紫繽紛光芒眩舞刺眼的亮光如巨大的閃電陡然閃過夜幕。


    眾人睜不開眼紛紛以手遮目。


    忽聽“哧”地一聲輕響那妖獸出崩雷般的狂吼。


    突然那狂吼似乎裂成了兩半刹那間又化為無數淒絕的顫音在萬裏高空、千山萬穀轟然回蕩。


    眾人逆光凝神望去隻見漫天紫光中那妖獸猶如碎裂的瓷器突然片片迸飛四麵八方爆炸開來。拓拔野火目凝神隱隱看見妖獸炸裂處一道淡淡的紫光倏然扭舞無聲無息地收入那急旋轉的琉璃金光塔中。


    烈炎真身凝立半空雙手虛握太乙火真刀如水波一般蕩漾開來波動著閃耀著終於消逝無形。赤帝元神哈哈長笑聲音雄渾浩蕩上似猶有餘勇。


    過了片刻眾人才突然醒悟過來。戰神軍轟嗚歡呼千山響徹;叛軍則如泥塑木雕一般瞠目結舌動彈不得。


    烈碧光晟全身微微一晃嘴角突然不斷地湧出鮮血。緩緩地抬起手將嘴角的血絲擦去木無表情淡淡道:“好刀!可惜你縱然天下無敵還是一個蠻勇殘暴的獨夫天下不是靠太乙火真刀來征服的。烈碧光晟縱然背負千古罵名也決計不能讓火族一百零六城百姓的前程斷送在你這獨夫之手。”轉身禦風而行緩緩向下飛去。


    眾人微微一楞見他身受重傷一敗塗地上然猶不認輸不由微有佩服之意。細細想來他所的那句話聽來竟似也有些道理。赤飆怒在位兩百多年來屢興刀兵征服南荒雖武功甚著但百姓怨言不斷。兩百多年火族疆土雖不斷擴大但不似土族、金族太平安樂也遠不如水族欣欣向榮。倒是他閉關修行的三十年間烈碧光晟恩威並施、平定南荒又大力治水墾田拓荒百姓安居樂業族中太平興盛。刹那之間眾人心中都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倘若當真由烈碧光晟做火族赤帝究竟是好還是不好呢?


    烈炎猛地收斂心神喝道:“叛賊站住!跪下受死!”踏空禦風大步朝烈碧光晟追去;烈碧光晟聽若罔聞依舊徐徐飛行。吳回等人隨之紛紛逃逸。眾叛軍潮水般退卻在令旗指揮下慌而不亂朝著東南方向洶湧撤退。


    烈炎正要提追去忽聽赤帝歎道:“罷了隨他去吧!以我們現下兵力也擒他不住。”嘿然而笑喃喃道:“蠻勇殘暴的獨夫?嘿嘿赤飆怒縱橫天下兩百年在世人心中原來便是如此的印象嗎?”聲音漸轉虛弱。他適才這一刀劈出!幾已耗盡了所有的神識為了嚇退叛軍又奮力大笑此時早已油盡燈枯。


    眾人大驚紛紛圍上前去。南陽仙子大驚叫道:“爹爹!”禦鳥飛去。


    赤鬆子心中“咯咚”一響。赤飆怒是他這一生中最為深恨之人從前也不知想像了多少次他臨死的慘狀。但今日見他元神將滅心中原本應當快意才是但不知為何突然無限悵惘莫名地感到一陣悲傷。


    一團淡淡的紫光從烈炎體內溢出在風中飄搖不定隱隱化做赤帝的身形。眾人在空中拜倒叫道:“陛下!”拓拔野側身讓開。


    赤帝元神嘿然而笑道:“寡人此次出關原想以紫光七曜和太乙火真斬無敵於天下讓火族在其他四族之前揚眉吐氣;豈料竟隻打敗了一隻的獅子狗便成了孤魂野鬼。嘿嘿當真令天下英雄笑話了。”


    祝融道:“陛下擊殺赤炎金猊驅除亂黨那比天下無敵更為重要。”


    赤帝元神道:“是嗎?”歎了口氣道:“寡人原以為自己這一世英雄無敵死而無悔;但今日將死才知道辣他***先前所做的竟都是狗屁不如。”


    眾人低聲道:“陛下!”


    赤帝元神嘿然道:“難道不是嗎?寡人征伐天下惹得百姓怨怒民心盡失在他們心中寡人竟不過是一介蠻勇獨夫。”微微頓了頓道:“寡人自私暴虐連累生平最愛的女子慘死又親手燒死最為疼愛的女兒就連我的兒子也成了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嘿嘿我這一生究竟想得到什麽呢?”


    南陽仙子流淚道:“爹爹!”


    拓拔野在一旁聽得惻然赤帝一世英雄未了竟連自己真正想要得到的也不能明了。突然想起當日與蚩尤在蜃洞中觀賞蜃像的場景來。看了那迷糊半醒的蚩尤一眼心道:“魷魚那蜃珠所顯示的幻景是每人心中的夢想;但那夢想是不是就如蜃景一般虛幻呢?”心中突然生起莫名的悲涼之意。


    赤帝元神在風中急搖曳眾人大驚團團圍住。赤帝歎道:“不必擋了就隨風化為微塵吧!”又淡淡道:“赤帝之位就由烈炎接替。他仁厚剛直遠勝於我。祝火神、赤霞仙子你們多多輔佑他吧!”


    烈炎在幻界中知道此事早已注定且正值族中大亂也需有新任赤帝主持大事當下不再推讓拜倒低聲道:“多謝陛下。烈炎絕不辜負厚望!”


    赤帝元神搖曳不定凝望了南陽仙子與赤鬆子片刻歎了口氣道:“你們好好的吧!”話音未落元神飄忽閃耀突然破碎開來在風中飄散無蹤。


    南陽仙子失聲大哭眾人驚駭沉痛不出話來;就連赤鬆子的臉上也突然閃過困惑苦痛的神色。號鼓頓息戰神軍漫山遍野木然怔立。


    拓拔野又想起靈山上的“刹那芳華”來以赤帝之神識竟也脆弱如那花草。心想:“人生聚散離合上蒼注定。竟連神帝、羽青帝、赤帝這樣的高人也不能幸免。”心下黯然暗自嗟歎。


    忽聽赤鬆子失聲道:“妹子!”眾人一凜隻見南陽仙子麵色慘白!突然如玉山傾倒綠柳折腰……


    當是時風聲呼嘯驚雷滾滾!遠處赤炎山的火焰狂肆地噴薄漫天黑雲茫然飛舞。夜將盡了而黑暗卻依舊久散不去。


    ※※※


    清輝如水月滿西樓。夜風吹來風鈴叮當脆響。從這青木塔樓的二樓朝西眺望鳳尾樹的百丈蔭蓋就如赤炎山的火焰一般暗紅色的層疊樹葉翻湧如浪在淡藍的月光中閃著冷豔的光。


    拓拔野推開窗子果然看見蚩尤獨自一人坐在長廊上提了一葫蘆的酒邊往喉中倒灌邊怔怔地出神。拓拔野翻過窗子躍到他身旁笑道:“子又偷了什麽好酒躲著自個兒偷喝?”


    蚩尤見是他嘿然一笑將酒葫蘆拋給他道:“木易刀木胖子的酒烈得很。”拓拔野咕嚕喝了兩口讚道:“好酒!”舒舒服服地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蚩尤道:“纖纖睡著了嗎?”


    拓拔野目中閃過黯然之色頭道:“這兩日她一直困得很早早睡了想來是那迷藥太過霸道。”瞥了蚩尤一眼微笑道:“這兩日你怎地愁眉不展?每夜到這來喝悶酒?”


    蚩尤臉上微微一紅嘿然不語半晌方含糊道:“鳥賊你此刻八郡主的元神蘇醒了麽?”


    拓拔野“咦”了一聲心中恍然:原來這子也不全然是榆木疙瘩。微微一笑道:“瑤碧山清風明月她也該醒了你就不用太擔心了。”


    蚩尤麵色驀地微紅瞪眼道:“他***紫菜魚皮我擔心什麽?”搶過拓拔野的酒葫蘆猛地灌了一口酒。


    拓拔野微笑不語心中卻泛起惆悵之意:八郡主元神蘇醒之時則是南陽仙子元神離散之日。赤前輩與南陽仙子之間終究隻能是有緣無份了。或許對於他們來這樣的結局才是最好的吧?


    那日在赤炎城的高空上南陽仙子數番被赤炎金猊重創元神早已如風燭飄搖;若不是因為與赤鬆子重逢欣喜歡悅強自苦撐早已魂飛魄散。赤帝登仙她意動神搖之下元神更為虛弱險些便要破體離散。幸而赤鬆子及時現強行將她元神封回烈煙石體內但饒是如此她亦隻能強撐數日。


    赤鬆子悲慟之下決意將她帶往瑤碧山兩人最初見麵的地方靜靜度過最後的時光;待到南陽仙子登仙之後再將烈煙石真身送回烈炎等人身旁。赤霞仙子等人雖不願意但烈炎既已同意他們也無話可。


    烈碧光晟敗北率叛軍連夜退往紫瀾城。那裏地勢險要儲備豐富又接近南荒乃是他部署了幾年的大本營。此夜之前他亦已將諸多王親貴侯、族中顯要盡數遷往紫瀾城中早已計劃在焚毀赤炎城之後以此為都。


    烈炎與姬遠玄兩軍會合之後整頓軍隊解救傷兵。待到火山漸息烈炎又親自從赤炎大牢中請出安然無恙的戰神刑天。以準赤帝身份赦免其罪並念其及時勤王立有巨功加封其為平南大將軍。刑天領封自此唯烈炎馬是瞻。


    大軍整頓完畢眾人商議之後上即向鳳尾城進。鳳尾城為火族聖城城主木易刀與烈炎素有交情位置又臨近土族以之為都城極為適合眼下形勢。拓拔野見蚩尤、纖纖昏迷不醒無法西行;且火族形勢尚不明朗遂隨同烈炎一道趕往鳳尾城。


    木易刀聞風遠迎又規勸與之交好的附近城主紛紛投誠:烈炎大軍便在鳳尾城內外駐紮。眾人欲立時奉烈炎為赤帝!但烈炎自知資曆不足尚難以服膺人心因此堅決不肯立時登位;在眾長老與戰神軍前揮劍立誓不滅烈碧光晟!則絕不登赤帝之位。眾人無奈隻有改稱其為“炎帝”並四遣令使往火族一百零六城頒炎帝旨諭號令諸城主奉炎帝為尊共同討伐逆賊烈碧光晟恢複火族和平。


    但火族諸城之中大多城主與烈碧光晟交情甚篤且審時度勢烈碧光晟羽翼廣大遠占上風因此十成中倒有六、七成紛紛轉向投靠烈碧光晟。餘下的三、四成中又有近半保持中立因此支援烈炎的不過是火族北麵十餘城而已。


    兩日之後烈碧光晟在紫瀾城迫使長老會通過決議推選他為新任赤帝定紫瀾城為聖都城立吳回為火神泠蘿仙子為聖女。水族、木族紛紛遣使紫瀾城道賀公然支援烈碧光晟。土族則以烈碧光晟策動土族叛亂為由支援鳳尾城炎帝並由太子姬遠玄親率大軍暫時駐守鳳尾城援助。四族中唯有金族保持中立。


    火族南北兩立的格局由是形成。


    幾日內紫瀾城請戰之聲不斷好戰將士均想一舉剿滅炎帝!收攬巨功。但烈碧光晟素來謹慎無完全把握之事必不貿然而行。烈炎兵力雖然不過七萬但刑天戰神軍驍勇善戰又有土族大軍支援絕非輕易可以擊潰。他既定的戰略方針乃是與木族勾芒攜手出其不意腹背夾擊閃電攻陷鳳尾城。然而勾芒未登青帝之位雷神勢力猶在族中動亂紛立無暇南顧。況且連日來東海龍族頻頻騷擾木族海岸試圖聯絡雷神合力對抗勾芒。值此重要關頭勾芒自然不敢貿然南下。


    因此烈碧光晟雖已集結叛軍二十萬、南荒蠻兵十二萬卻始終按兵不動靜候良機。叛軍中桀驚張狂的將士等得不耐請纓不斷烈碧光晟始終不準並下令私自出兵者立斬無赦。軍令如山諸將不敢有任何妄動。


    而鳳尾城內烈炎方甫登炎帝之位也忙於穩定局麵鞏固人心暫時無力南下討賊。當下叔侄雙方就此劃界對峙蓄積力量各候時機。


    過了幾日姬遠玄見鳳尾城暫無危險而土族中仍有諸多事情尚未處理便領兵辭行留下大將常先率部兩萬協助鎮守。那夜鳳尾城中舉城大宴為姬遠玄餞行眾人大醉方休。烈炎、拓拔野等人一直將姬遠玄送出數十裏方歸;一路上相談甚歡彼此又重行約定清冷峰之盟立誓共討水妖還複大荒和平。


    拓拔野在鳳尾城內為蚩尤療傷三日之後蚩尤的經脈基本修複已經可以自行運轉真氣療傷了。


    吳回的祭神迷藥甚為厲害纖纖始終沉睡不醒。拓拔野極為擔心終日守候榻前以真氣念力護守其神識。纖纖迷睡之中偶有夢言囈語多是呼喊科汗淮與拓拔野的名字拓拔野聽了更覺心疼。到了第三日夜裏纖纖終於從昏迷中醒轉拓拔野、蚩尤大喜又尋了一些解毒藥草煎熬之後喂其服下。如此過了兩日她的神誌才漸轉清明。


    纖纖醒來之後蓋因餘毒未清!連日怔然不語。瞧見拓拔野、蚩尤神態矜持漠然彷佛殊不相識一般;尤其對拓拔野始終冷若冰霜。過了兩日倒是與蚩尤偶有笑對拓拔野的態度越來越冷淡倒讓蚩尤有些受寵若驚不明所以。


    拓拔野料想她必是著惱當日自己沒有將她從吳回等人手中救出:雖然當日情勢緊急敵眾我寡自己無力解救但心中仍然頗為愧疚累她受了這麽多苦楚他心中早已自責痛罵了不知幾千幾萬句。若在從前他必定搜腸刮肚笑話逗她開懷或將她抱在懷中溫言撫慰;但自從纖纖那夜為他自殺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便變得微妙起來單獨相處之時彼此都頗覺尷尬難以恢複從前那無拘無束的兄妹似的關係。機智而巧辯的拓拔野亦變得笨口結舌不知該些什麽才好。


    卻不知纖纖心中固然著惱實則暗自期盼他能像從前那般撫慰自己;即便是輕輕抱住自己一些體貼溫柔的話語也能讓她破涕為笑陰雲盡散。但見他始終欲言又止好不容易開口的話也是寡然無味的道歉之語心中氣苦更加冷淡不理。拓拔野瞧她板著臉不理不睬滑到嘴邊的話便又吞了回去一籌莫展旁徨無計。纖纖見他如此更為委屈悲苦咬著牙暗暗怒罵:“拓拔野你這個無情無義的臭鳥賊!”每罵一聲心中的氣苦酸痛便加深一分。惡性循環兩人之間猶如隔起無形的冰牆一般。


    每夜纖纖吃完晚飯不願麵對眾人便早早地回房歇息。獨自一人躺在床上望著搖曳的燈火想著從前在古浪嶼上與拓拔野同床共枕親密無間的美好時光悲苦難當。月光從窗外斜斜地照入蟲聲如織隱隱地聽見遠處的歡聲笑語覺得自己彷佛被整個世界拋棄遺忘了一般孤苦伶仃自憐自艾淚水浸濕了枕席。


    有時聽見拓拔野的腳步聲遠遠地從走道上傳來先是心中一緊繼而狂跳起來連忙擦幹眼淚側轉身子裝睡;心中期盼拓拔野能像從前那般將她攔腰抱起攬在懷裏溫言撫慰。但拓拔野輕輕開門之後每每佇足凝望片刻便又吹滅燈火輕輕鎖門將她獨自一人關於黑暗之中。聽著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她心中淒苦淚如泉湧忍不住將頭蒙在被中嗚嗚咽咽悲悲切切地抽泣起來。


    拓拔野渾然不知她女兒心態隻道她一則餘毒未清腦中混沌不明二則氣怒未消怨艾猶在是以索性由得她去。倒是覺得蚩尤連日來悶悶不樂心下頗為詫異擔憂;今夜從纖纖房中出來又尋不著蚩尤料想他定然又去了那青木塔樓的長廊上喝酒當下一路尋來。果然在這找到蚩尤。


    拓拔野聽蚩尤適才這話!方知他在擔憂烈煙石想來這子見烈煙石冒死相救才知她情意深重榆木疙瘩由此長出綠苗來。伸手從蚩尤手中奪過酒葫蘆仰頭喝了一口酒微笑道:“瞧你這幾日魂不守舍的!還不是在擔心她嗎?”


    兩人雖然是無話不談的兄弟但從前起感情之事多半是拓拔野滔滔敘述蚩尤靜靜聆聽。蓋因蚩尤個性雖然桀騖狂野對於男女感情之事卻頗為靦腆更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從前一心複城對異性殊無興趣後來迷戀纖纖!也隻暗暗放在心裏幾日回想烈煙石為了他竟然抱著赤銅、火玉盤跳入滾滾岩漿既震撼又迷惘。自己與她雖然也算一路風雨但看不慣她自私冷漠始終惡聲惡氣對之想不到她竟然會為自己犧牲若此!他素重情義駭異之餘又頗為感動迷惑不知她為何會作出這等舉動來?心底深處也不免對自己從前所為羞慚愧疚擔心她能否安然無恙。此時聽見拓拔野突然一語道破他的心事!不禁麵紅耳燙支吾不語。


    拓拔野見他窘態大感有趣哈哈笑道:“他***紫菜魚皮你子也會不好意思嗎?”


    蚩尤揚眉欲語又突然頓住。歎道:“他***我是在擔心八郡主但可不是你子想的那樣。”


    拓拔野笑道:“我想的哪樣?”


    蚩尤也不禁笑了起來道:“他***紫菜魚皮你這鳥賊腦中都是黑汁烏水齷齪不堪。”伸手搶過葫蘆喝將起來。


    拓拔野見他開懷微笑道:“八郡主對你好得很你擔心她也是應該的。”


    “噗嗤”蚩尤噴出一口酒咳嗽笑道:“臭烏賊你成心不讓我喝酒是不是?”與拓拔野這般玩笑之後悶悶不樂的心情大為好轉。


    拓拔野微笑道:“我的可都是實話你從前沒瞧出來嗎?八郡主對旁人冷冰冰的對你可是溫柔得很。倘若當日換了是我在火山之中她決計不會冒死相救。”


    蚩尤麵色脹紅嘿然不語腦中突然想起烈煙石平素望著他時的眼神從前絲毫沒有留意此時想起果然覺得溫柔如春水與看著別人時大不相同。又驀地想起烈煙石墜入岩漿前含淚的眼睛淒傷、溫柔而甜蜜心神大震如遭電擊。難道果如拓拔野所八郡主是因為喜歡自己才這般舍命相救嗎?這幾日反覆尋思雖然隱隱之間也猜到一些大概但總覺得這般猜想太過荒唐他對烈煙石向來冷麵白眼她為何會對自己情有獨鍾呢?怔怔半晌搖頭道:“我與她素無瓜葛她又怎會……嘿嘿。她多半是感激我當日在帝女桑中救了她才會舍命救我。”


    拓拔野道:“那可未必!女人的心思難猜得很她喜歡你不定便是因為一個你看來無足輕重的理由。”


    蚩尤對拓拔野素來信服況且這拓拔磁石對女子又極有魅惑力經驗頗豐聽他這般心中又相信了幾分。生平之中!次有一個女子對自己情深如此震撼感動更覺愧疚。刹時麵紅耳赤抓起葫蘆又是咕嚕一通猛喝。


    又聽拓拔野道:“你子喜歡她嗎?”蚩尤一震險些嗆著見拓拔野目光炯炯不似在玩笑當下皺眉欲語正要否認但想起她的深情厚意不禁砰然心動。鐵石心腸刹那間也不禁泛起溫柔之意;忽然腦中又掠過纖纖的俏麗姿影登時心跳如狂口幹舌燥烈煙石的臉容立時漸轉模糊。


    拓拔野對他了如指掌見他神情古怪怔然不語知道其心中必定還是喜歡纖纖對烈煙石至多不過是感激、感動而已。將心比心暗自歎道:“便如我對纖纖妹子一般明知她一腔深情但終究隻當她是好妹子。嘿嘿就如娘所我們男人的心也當真難以琢磨得很。”想到纖纖這幾日對自己冷若冰霜心下一陣難過。


    當是時忽然聽見有人高聲叫道:“八郡主回來啦!八郡主回來啦!”拓拔野與蚩尤一震一齊霍然起身向下眺望。心中均想:當真巧了到就到!


    廣場上燈火紛紛燃起人聲喧嘩無數人從附近湧出烈炎與赤霞仙子等人也從鳳留閣衝了出來。城門次第打開數十名龍獸偵騎急馳而入沿途叫道:“八郡主回來了”見著烈炎、赤霞仙子等人紛紛翻身躍下拜倒道:“八郡主已在三裏之外即將入城。”


    烈炎大喜眾人也紛紛歡呼起來。蚩尤心中巨石落地一陣歡喜但突然又緊張起來竟有些不知該如何與之麵對心道:“他***紫菜魚皮豈能這般扭捏作態讓人笑話?該如何便如何順其自然。即便她當真喜歡我又與我何幹?救命之恩日後相報便是。”當下昂然挺胸不再多想。


    過了片刻果見一個紅衣女子翩翩禦風飛行!從城樓上掠了進來輕飄飄地落在廣場中心。月光斜照臉容瑩白如冰雪雙眼淡綠春水似的波蕩;徐徐轉身四下掃望眉目之間似有一絲迷惘正是八郡主烈煙石。


    眾人歡呼烈炎大喜搶身上前道:“妹子你沒事了嗎?”她微微一笑搖頭不語。抬頭望見倚立樓欄杆的蚩尤忽然頓住妙目凝視動也不動。蚩尤駭了一跳心“咯咯”一響無端地亂跳起來。卻見她怔然凝望了他片刻目中閃過迷惘困惑之色刹那之間似乎在追索什麽然後又恢複成冰雪般冷漠的神情掃過拓拔野朝其他人望去。


    拓拔野、蚩尤微微一怔她這眼神冷漠迷惘與原來的溫柔脈脈大不相同倒像是恢複為從前初識的八郡主。拓拔野喃喃道:“奇怪她竟像是認不得你了。”


    蚩尤怔了半晌仰頭喝了一口酒嘿然道:“那豈不好嗎?他***紫菜魚皮早她對我沒有什麽了都是你這子在胡亂猜度。”緊繃的心情登時放鬆下來但不知為何心中又頗有些失落和酸苦;甘香的美酒喝在口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烈煙石與赤霞仙子、祝融等人見過一一行禮隨著眾人朝城南鳳留閣走去。儀態舉止果然又恢複如從前一般冷淡冰涼與數日之一別判若兩人。


    拓拔?


    ?心下詫異拉著蚩尤道:“走吧!救命恩人回來了總得親自拜謝才是。”蚩尤頭當下兩人躍下塔樓尾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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