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福州,有北門大街、東門大街、西門大街等三條主幹路。


    新時期之後,北門大街叫北大路,東門大街叫東大路,而西門大街便是鼓西路了。


    閩浙總督署,位於福州的鼓樓宣政街,一牆之隔就是肅威路。


    督署,緊挨著西門大街,後來被改建為榕城歌劇院。


    經過一番繁瑣的到任儀式之後,玉柱下了官轎,駐足於督署的正門外。


    迎麵就見督署正門的上方,掛著一塊黑底金字的牌匾,上書一行大字:總督閩浙部院。


    在大清,照禮製,私第無門牌,官衙才有匾額,以方便諸民辨認。


    比如說,京城諸王府的門前,一律沒有牌匾。外鄉人若想找對地方,就全靠內行人的指點了。


    又比如說,福州府的附廓縣閩縣,其正門上,就掛有閩縣官署正衙的匾額。


    有些清朝曆史題材的電影和電視劇裏,明晃晃的在私人的府門前,掛上劉宅或吳宅的門牌,那簡直是貽笑大方了。


    就在玉柱的身後,遊擊以上的福建綠營軍官們,早在轅門外,就已經下馬步行。


    管軍的總督,有多種別稱,比如說,製台、製軍、製帥等等。


    想當年,左宗棠出兵平定西域之時,他的老部下們,全都親熱的喚為老帥或大帥。


    在周荃的陪同下,玉柱邁步進了督署。


    此次南下,因為授予兵權過重的緣故,玉柱的在冊妻妾及子女們,一個都不許帶離京城。


    金發碧眼的愛麗絲,和混血兒雪薇,一看就是非我族類,老皇帝對她們自然是毫不在意的。


    至於,頔二奶奶和吳梅娘,皆為他人之婦,更不值一提了。


    反正吧,玉柱喜歡人婦的壞毛病,早就是盡人皆知了。


    洗漱完畢,玉柱換了身便服,和周荃茶敘閑聊。


    「竹笙兄,今日之事,何以教我?」玉柱含笑問周荃。


    「不瞞東翁您說,今日之事,恐怕是令先師李安溪老先生,提前做好的一個局吧?」周荃輕輕的抖開折扇,一邊扇風,一邊解釋說,「嵩中堂和令先師,算是一對老冤家了。福建的這位呂中丞又是嵩中堂的門下,嘿,令先師在安溪的日子,隻怕是不太好過了啊。」


    玉柱微微頷首,類似的局麵,其實在前明的隆慶年間,也發生過。


    彼時,隆慶帝登基之後,帝師高拱想盡快拉徐階下台,在張居正的暗中配合下,提前布了個局,故意安排六親不認的海瑞,出任應天巡撫。


    果然不出高拱所料,恩將仇報的海瑞,把徐階折騰得灰頭土臉。


    堂堂徐首輔,晚景異常淒涼。除了徐階自己黯然下台之外,他的兩個兒子不僅退還了天量的田地,還被發配充了軍。


    嵩祝顯然學習了高拱折騰徐階的舊事,這才故意讓呂猶龍來福建,大肆折騰李光地。


    李光地本是老謀深算之人,但是,其長子李鍾倫卻是個頗有書生氣的舉人老爺。


    以玉柱對李鍾倫的了解,這家夥恐怕做不出此等驚世駭俗的大事,必是李光地臨終前的指使。


    這年頭的總督到任,可不是今天宣布,明天就上任了,而是要明發上諭。


    照例,明發上諭,須由朝廷發出官方的邸報,告知天下。


    從李光地知道玉柱即將到任的消息,到玉柱正式上任之間,隔著不短的時間,足夠他安排好一切了。


    李光地這個老家夥,玉柱和他打過不少的交道,一言以蔽之:老女幹巨滑之輩。


    以玉柱對李光地的了解,這老家夥的如意算盤,應該是挑唆玉柱和嵩祝搞內鬥吧?


    呂猶龍雖是


    一省巡撫,也僅僅是嵩祝的一枚棋子而已,他在玉柱的跟前,壓根就經不起一錘。


    「竹笙兄,你所言甚是,還請暢言。」玉柱含笑鼓勵周荃繼續說下去。


    周荃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這才繼續解釋說:「東翁您此次提兵南下,重點就在於迅速的剿滅孤島內的叛賊。以學生觀之,今上雖遙居於京城,恐怕,一直緊盯著東翁您的一舉一動啊。」


    玉柱頻頻點頭,周荃的道行極深,看問題也異常尖銳和深刻。


    已是康熙五十八年了,老皇帝還有幾年可活?


    如今的局麵之下,玉柱的目光顯然不能僅僅局限於福建一隅,而應放眼整個大清。


    不誇張的說,盡管老皇帝極力想維持權柄,卻因年事漸高的緣故,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按照現代話語的範疇,眼下,已是後康熙時代了。


    「以你之見,吾將如何應對?」玉柱親手替周荃續了茶。


    周荃露出會心的笑容,一本正經的說:「學生猶記得東翁您的教誨,方今之時,一動不如一靜也。宜默察其變,再因勢利導。」


    此乃老生常談爾,玉柱顯然不可能滿意。


    「東翁,您手握大清的第一強軍,兵雖少,卻異常之悍勇。再說了,令尊又是兵權在握的九門提督,您若是立場不穩,或是貪圖權柄,今上會怎麽看您?」周荃輕搖了兩下折扇,笑吟吟的說,「請恕學生直言,真到了緩急之時,您隻須在京城附近即可。」


    玉柱聽懂了。


    周荃的意思是說,就算是迅速的剿滅了孤島叛賊,因隆科多掌握著兵權的緣故,玉柱隻有兩條出路,要麽暫時待家裏抱美人,要麽被調出京城。


    待家裏抱美人,勿須贅言。


    至於,調出京城嘛,周荃說的已經很露骨了。


    富貴險中求!


    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爾!


    文化人說話,就喜歡搞彎彎繞的小把戲。


    周荃的想法,實際上,是希望玉柱能夠更加的主動一點,爭取把熱河總管的「閑職」,謀劃入囊中。


    玉柱不由微微一笑,誰說百無一用是書生?


    周荃這個酸書生,看得比誰都清楚:不捏緊了刀子,說話都不響。


    想當年,睿親王多爾袞利用豪格的犯蠢,擁立順治登基,靠的可不是嘴皮子,而是多鐸、阿濟格這兩個親兄弟,以及兩黃旗的八旗兵。


    若是心想事成了,則玉柱坐鎮於熱河,看似遠離了京城的是非之地。


    然而,最快一日,最遲不超過兩日,熱河的精兵,即可突進於京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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