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千兩之前,玉柱趕到了乾清宮,諾羅布正在值房裏等他。


    見玉柱來了,諾羅布便開玩笑說:“我還以為,你貪戀家裏的嬌妻美妾們,不來了呢?”


    玉柱拱手笑道:“諾公,來遲一步,讓您見笑了。”


    按製,禦前大臣,應輪班值宿於乾清門裏。


    辦理完了交接後,諾羅布匆匆出了宮,玉柱則接掌了今晚的禦前侍衛大權。


    身為禦前大臣,玉柱不需要帶領侍衛們巡視乾清門內外,那是一等侍衛們的活計。


    但是,巡視乾清宮內,直到皇帝的寢宮外,就是玉柱的職責所在了。


    自從,就任了禦前大臣之後,玉柱在乾清宮裏的待遇,也跟著水漲船高了。


    就在值房的外頭,站著兩個小太監。隻要玉柱在宮裏輪值,生活起居就歸他們伺候著。


    享受太監伺候的待遇,照常規,隻能是“入八分”以上宗室的特殊規格。


    但是,禦前大臣實在是太重要了,關係到康熙能否安心睡覺的大問題。


    所以,目前在任的幾位禦前大臣,都奉特旨,享受了兩名小太監伺候的超高待遇。


    巡視的時辰還未到,玉柱正在燈下看書,小葉子提著紅漆的食盒來了。


    “稟玉侯,小的給您送來了膳房新做好的夜宵。”小葉子機靈的紮下千,對玉柱的稱呼,也由此前的總管大人,改為了玉侯。


    小葉子,那可是老熟人了。


    玉柱剛入南書房當值的時候,提膳的小太監,便是小葉子。


    短短的幾年間,玉柱已經是太監們的頂頭上司了,小葉子依舊是個無品無級的提膳小太監。


    玉柱放下手裏的書,笑著問小葉子:“還在提膳?”


    小葉子長期收受玉柱的打賞,關係不同一般,便歎了口氣,說:“不瞞玉侯您說,小的進宮晚,家底子薄,出不起銀子,好好的孝敬師傅們。”


    玉柱點點頭,了然的一笑。


    宮裏的這地界,大太監們的眼裏,隻認得銀子。


    皇宮裏的太監製度,錯綜複雜,令人眼花繚亂。


    玉柱也是當上了內務府總管之後,才掌握了太監們的大致狀況。


    一言以蔽之,品級高的無實權,有實權的品級低。


    管理所有太監的敬事房,其正四品總管趙昌,是宮裏品級最高的大太監。


    但是,他看似威風凜凜,卻並無真正的實權。


    乾清宮總管梁九功,僅為七品的執守侍罷了,卻是宮裏真正的太監之首。


    (注:康熙朝的太監官職,時設時罷,並無定論。為了方便閱讀,采用的是雍正朝正式定製的太監品級,望周知。)


    小葉子是乾清宮裏的太監,妥妥的老皇帝身邊人。


    哪怕是在宮外權勢滔天的玉柱,也隻能是私下裏多賞點銀子罷了,別的就愛莫能助了。


    小葉子把夜宵擺好後,玉柱還是按照老規矩,在紅漆食盒裏,擱了一錠五兩的銀子。


    這個賞銀,很早就有了。隻是,當時僅為二兩,後來漲成了五兩罷了。


    用罷了夜宵,玉柱擦過手,又洗了把臉,整理了官服之後,就領著四名二等帶刀侍衛,開始巡視乾清宮內。


    玉柱帶隊的巡視,其重點並不是防備刺客,而是防止火災。


    一圈巡視下來,玉柱見老皇帝的寢宮裏尚亮著燈,便輕手輕腳的走到寢宮門前,紮下千去,小聲提醒說:“皇上,時辰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是玉柱吧?忙你的去吧,朕再看會子書。”寢宮裏傳來了康熙的吩咐聲。


    “嗻。”玉柱答應著退下了。


    到了下半夜的時候,玉柱看見康熙的寢宮裏,依舊亮著燈。


    夜太深,萬一裏頭的康熙是亮著燈睡著了,突然被叫醒,那就是大不敬了。


    這一次,玉柱沒敢湊過去提醒康熙,隻是悄悄的帶著侍衛們,退了出去。


    隻是,到了寅時初刻之時,從體和殿那邊突然傳來了嘈雜的喧嘩聲。


    和衣躺在炕上的玉柱,並未睡熟,隻是在閉目養神而已。


    聞警之後,玉柱挺身而起,摘下掛在牆上的腰刀,推門出來。


    玉柱手下的侍衛們,倒還鎮定,依舊堅守著各自的崗位。


    乾清宮裏的太監和宮女們,因皇帝身邊的規矩甚大,倒是無人敢亂喊亂叫。


    隻是,接二連三的有外頭的太監,到了乾清門前,一邊拍門,一邊大喊大叫。


    “走水了,體和殿走水了,火苗子都燒起來了。”


    “皇上,皇上,走水了呀。”


    在宮裏,隻要是下了千兩之後,無皇帝的特旨,不得打開任何一扇宮門。


    玉柱穩穩的立於乾清宮門前的台階上,厲聲喝道:“本官在此。侍衛們聽令,任何人不得大聲喧嘩,膽敢四處亂竄者,一體拿下,從重治罪!”


    “嗻。”玉柱出來主持了大局,侍衛們也就有了主心骨,紛紛聽令,開始控製各處的局麵。


    乾清宮裏的局麵,很快就被控製住了,太監和宮女們也都被約束在了各自的值房或是宿處。


    隻是,宮牆外頭的叫嚷聲,不僅沒有停歇,反有愈演愈烈之勢。


    玉柱估量著,睡眠質量很不好的康熙,應該已經被驚醒了。


    於是,玉柱將手裏的腰刀,交給了隨行的侍衛,快步走到康熙寢宮外麵,沉聲道:“稟皇上,奴才玉柱,有大事急奏。”


    “講。”裏頭傳來了康熙不悅的聲音。


    “回皇上,奴才聽說體和殿走水了,據說,勢頭還不小。”為了確保康熙聽得清楚,玉柱的語速並不快,幾乎是一字一吐。


    “哼,馬武是幹什麽吃的?”康熙明顯怒了,厲聲道,“你進來。”


    “嗻。”玉柱推門進了寢宮,卻見康熙身上披著一件明黃色的小薄襖,正單手歪在靠枕上。


    玉柱進去之後,不僅沒有絲毫的慌亂,而且一本正經的跪下,行了叩首大禮。


    “禦前大臣上學習行走,奴才玉柱,恭請皇上聖安。”


    康熙深深的看了玉柱一眼,隨即從明黃色的靠枕下邊,摸出了一支金披大令,一邊遞給他,一邊吩咐道:“去把外頭大喊大叫的那些狗奴才們,都拿了,一體杖斃。”


    “嗻。”皇帝怎麽說,玉柱就隻能照做,哪怕那是十幾條活生生的性命。


    沒辦法,這是個吃人的社會,皇權大於天!


    就在玉柱倒退著想出去之時,康熙又說:“馬武沒魄力做事,救火的大事,就全交給你來主持了。”


    這一次,玉柱沒敢領旨,而是跪回了康熙的禦榻前,重重的叩首,梗著脖子說:“回皇上,宮中救火,自有專人主持,請恕奴才不敢奉旨。”


    玉柱沒有明說,但是,他的意思卻是清楚的。


    臣是率領帶刀侍衛們的禦前大臣,保護皇上您的安危,才是臣的唯一職責。別的事,您呐,還是另請高明吧。


    康熙被玉柱這麽一硬頂,立時噎得直翻白眼,氣得拍床大罵:“蠢才,蠢才,氣死朕了!”


    誰料,玉柱死活硬頂著,就是不肯乖乖的去救火。


    康熙氣得渾身直哆嗦,卻也知道,玉柱確實是一片護主的忠心。


    君臣相處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而是長達數年之久。


    玉柱不是鄂倫岱,他在康熙的跟前,極少有頂撞之舉。


    可是,一旦玉柱堅持己見之時,就是頭不怕死的強牛了。


    康熙喘了好幾口粗氣,忽然笑了,沒好氣的罵道:“蠢才,你頂撞的好極了。哼,罰你不許用早膳,滾吧。”


    “嗻。”康熙沒再堅持了,玉柱也就領了旨意,老老實實的退下了。


    出去之後,玉柱拿著如朕親臨的金披大令,吩咐侍衛們,打開了乾清宮門,將外頭大喊大叫的太監和宮女們,全都抓了。


    一共捉了十七個太監和宮女。


    玉柱派人找來慎刑司的人,命他們把這十幾個太監和宮女,堵上嘴巴,綁到長條凳上,挨個杖斃。


    康熙雖然沒說行刑的具體地點,但是,據玉柱的揣摩,應該就是在乾清宮門前的廣場上。


    嗯,這些太監和宮女,膽子上長了毛,區區走了水而已,就敢跑到乾清宮門前來喧嘩叫嚷,不殺一大批,怎麽警示後來者呢?


    而且,就在乾清宮門前行刑,才是真的具有殺一儆百的效果!


    於是,乾清宮門前,擺了十幾張長條凳,每張凳子上,都綁著一個太監或宮女。


    隨著玉柱一聲令下,慎刑司的行刑太監們,高高的舉起手裏的重杖,狠狠的擊打在太監和宮女們的屁股上。


    因玉柱下達的是杖斃令,也就沒人去數打了多少板子了。


    “啪啪啪啪……”重杖狠狠的擊打在肉身之上,發出令人驚恐的悶聲響。


    很快,長條凳的下邊,便開始滴下鮮紅的血液。


    隨著時間的推移,零散的血滴,逐漸蔓延成了一股股血流。


    十幾股血流,順著地勢流淌,變成了一條條粗大的血蛇,逐漸向地勢低處爬了過去,並匯聚成了一汪觸目驚心的血泉。


    “卡卡卡……”伴隨著此起彼伏的裂骨之聲,顯然,受刑者的臀部骨盆都被打碎,肯定是活不成了。


    行刑之後,慎刑司的人,很有經驗的用板車拖走了十幾具屍體,準備送往城外的亂墳岡。


    “梁總管,你吩咐下頭的人,抬水來,把這裏都弄幹淨嘍。”玉柱叫了兩遍,臉色蒼白如紙,神色慌亂的梁九功,才聽清楚他的吩咐。


    “嗻。”梁九功單膝跪地,乖順異常的領了命。


    同樣陪著觀刑的魏珠,不由冷冷的一笑,和太子及老八都有牽連的梁九功,就像是秋後的瑪蚱一般,還能蹦達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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