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熙朝,替皇帝背黑鍋,其實是件好事。


    替皇帝受了委屈之後,一般情況下,老皇帝總會有所補償的。


    李光地早就想背這個黑鍋了。


    結果,由於張玉書的圓滑,李光地順利的得償了所願。


    玉柱看了眼故作鎮靜的張玉書,嗯,還是吳琠厲害啊。


    可惜,康熙的身邊再無吳琠那種奇人!


    李光地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不管怎麽說,在聖壽節期間,都不可能和內務府的貪官們清算舊帳。


    大家都是明白人,誰讓老皇帝不痛快一時,老皇帝就會讓他和他的全家老小,痛苦一世。


    老皇帝晚年喜愛享樂,喜歡大修宮室,其實是玉柱喜聞樂見的事兒。


    若是老皇帝不缺錢花了,大沽口碼頭的國際貿易,轉眼間,就要徹底斷絕了。


    至於,碼頭上,有多少搬運工、多少商人靠國際貿易養家湖口,老皇帝是全不在意的。


    老四也知道,老八正是仗著過聖壽節,才敢縱容內務府的貪官們肆無忌憚的亂花銀子。


    就算是老四再生氣,也無法拿老八怎麽著,隻得忍了。


    康熙知道玉柱這個家夥很懶,千叟宴就安排了李光地負責。


    李光地真的很懂康熙,他建議說,各地的老叟來熱河行宮,路上的一切開銷,均由各地的驛站墊付,再由內庫報銷。


    老皇帝聞言後,龍心大悅,狠狠的誇獎了李光地一番。


    康熙一直把不與民爭利這四個字掛在嘴巴邊上,李光地的提議,正好吻合了老皇帝愛民如子的思想。


    開銷再大,也就是過了六十的一千個老叟而已,玉柱撈進內庫裏的銀子,足夠支撐全部開銷。


    想當年,隋煬帝楊廣,那才叫真牛。他下詔,各國來的客商,一路到京城的所有開銷,均不要錢。


    這個的開銷,可就是個天文數字了,直接造成了千家萬戶的破產,間接導致隋楊的江山土崩瓦解。


    花老百姓的錢,賺熱情好客的聖君名聲,導致千萬人破產,楊廣不是昏君,哪誰才是?


    到了玉柱的這個寵信程度,再要繼續攬權,明顯是過猶不及。


    畢竟,老八已經很久沒有鬧出妖蛾子了,玉柱攬權攬事越多,越容易惹來老皇帝的反感。


    所以,伺候著老皇帝用罷早膳後,玉柱就打算撤了。


    可是,老皇帝卻偏偏留下了玉柱,有些擔憂的問他:“若是有人半道撒手,民間會如何看待我?”


    玉柱心裏明白得很,來熱河行宮的人,全是六十歲以上的老頭。


    如此酷暑難當之時,難免有的老人會經不起折騰,死在了半道上。


    不過,官場之上,向來都是欺上不瞞下的作派。


    值此,今上六十花甲聖壽之際,外邊死了老頭的消息,誰敢稟報進宮?


    客觀的說,玉柱就算是再有正義感,他也不會說。


    上之所好,下必逢迎焉。


    “老爺子,您就放心吧,各地的官府一定會像伺候祖宗一樣的,伺候這些吉祥的老人們。”玉柱有啥辦法,為了不掃興,他也隻得昧著良心的安撫老皇帝。


    如此漏洞百出的解釋,老皇帝竟然真的信了,他咧嘴一笑,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大善也!”


    玉柱心想,他幹的事,和古之佞臣,有何區別?


    但是,有什麽辦法呢?


    誰叫老皇帝變得格外的好大喜功呢?


    老皇帝若是一般人家的老頭,花點小錢,說些個好話,嘴巴上哄一哄也就是了。


    偏偏,老皇帝是天下至尊,讓他的心裏不舒坦了,那是要流血千裏的。


    “老八最近挺安份的?”老皇帝看似隨意的這麽一問,玉柱的警惕心馬上提高了一百倍。


    “他的府上倒是經常宴客,參與的人,也都是那些老人。除此之外,再無旁的動靜。”玉柱不假思索的回答了老皇帝的問題。


    老皇帝點了點頭,說:“盯緊點,我總覺得,有些反常了。”


    “嗻。”玉柱心裏明白,老皇帝對老八的忌憚,已是深入骨髓,無法再改變了。


    老皇帝覺得老八安靜的不正常,玉柱也希望老八能時常鬧點大事出來。


    隻是,老八彷佛轉了性子一般,一直都很安分,令人覺得眼皮子總跳。


    千叟宴在李光地的主持下,一直按部就班的進行著。


    原本一切都計劃得很好,無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臨近盛宴舉行之時,北邊的冷空氣毫無預兆的南下,突然席卷了熱河。


    幾乎在一夜之間,熱河行宮便被茫茫大雪覆蓋了。


    所謂瑞雪兆豐年,固然可以拿來遮掩天時的不利,但是,問題也緊跟著來了。


    單單是冷,也就罷了,多穿點棉衣棉襖也就是了。


    問題是,這麽冷的天氣之下,千餘名老人參加的千叟宴,若是吃壞了肚子,病倒了一大片,那可就大煞風景了呀。


    過幾天就是盛宴日了,那可是康熙親自挑選的特大吉日,已經不容更改了。


    李光地一愁莫展,張玉書束手無策,老皇帝的心裏也窩著火。


    玉柱明明知道,曆史上的和中堂是怎麽做的,卻故意裝了傻,死活裝看不見的。


    不動聲色的讓李光地跌一跤,吃點苦頭,煞一煞威風,對於玉柱而言並不是件壞事。


    和吳琠不同,李光地雖是玉柱的鄉試座師,卻滿腦子都是利益交換。


    李光地的門生們,有用的全都待若上賓,沒用的也都拒之於門外了。


    若不是玉柱掌握了繞不過去的京裏實權,李光地隻怕是也不可能搭理他了。


    因即將參加聖壽節的關係,孫承運陪著公主一起來了熱河。


    天冷的時候,熱氣騰騰的涮鍋子,最能治愈腸胃。


    有老友自京城來,玉柱還是老習慣,命人切了十幾盤羔羊肉,搭配上綠油油的嫩青菜,配上王致和的臭豆腐,鹵蝦油等物,何其逍遙快活?


    孫承運抿了口酒,小聲說:“弟弟,我在京裏的時候,聽說了一個消息。四川巡撫年羹堯奉旨來熱河陛見之前,帶了好多的禮物,送進了老四的府上。”


    玉柱點點頭,年羹堯的動靜,他怎麽可能不關注呢?


    這個消息,對玉柱來說,已經算是舊聞了。


    “嘿嘿,年氏成了老四的側福晉之後,年羹堯明顯和老四走得近了。”孫承運把一整盤羊肉,全都倒進了熱湯翻滾的鍋子裏。


    孫承運涮羊肉的手法,屬於是旗下貴族的經典吃法。


    真正的旗下大貴族,不存在一片片的涮著羊肉吃,而是整盤羊肉片一起下鍋,然後,蘸著鹵蝦油等輔料,大口大口的吃肉,大口大口的飲酒。


    在京城裏,隻有兜裏沒幾個錢的下等旗人,才會窮講究的夾起一片羊肉,涮十下才吃。


    下等旗人,吃羊肉就屬於打牙祭了,舍不得多吃,還要美其名曰:就是這個味兒,那叫一個地道兒。


    沒錢,又要愛麵子,純粹是臭講究!


    這年頭,羊肉才是貴族們愛吃的肉。隻有沒身份的旗人,日常隻能吃豬肉。


    不客氣的說,就算是有鐵杆莊稼的旗人之家,也不太可能頓頓都吃豬肉。


    比如說,輔國公馬佳·漢遠,他每月領取的鐵杆莊稼,養了車夫轎夫,保住了必要的出行排場,留下迎來送往的禮金之後,兜裏的銀子也就所剩無幾了。


    要不然,堂堂輔國公,至於專門替人家操辦紅白喜事麽?


    “我送公主進宮的時候,聽見有人說,千叟宴隻怕是要黃了?”孫承運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啥都想知道。


    玉柱微微一笑,說:“天氣突然轉得格外的寒冷,千叟宴菜單子上準備的熱菜,肯定會變成冷菜。嘿,就怕老叟們吃壞肚子,反而惹來晦氣啊!”


    孫承運夾起一大快子羊肉,塞進嘴裏,一通猛嚼之後,心滿意足的說:“好多人都想看李光地那個老小子的笑話呢。比如說,張玉書的門下忠犬,戶科給事中高大壯喝多了,就曾經公開揚言,要嚴厲的彈劾李光地。”


    李光地和張玉書之間的狗咬狗,和玉柱沒有半文錢的關係,他自然是不可能放在心上的。


    和孫承運狂野的吃法不同,玉柱習慣了一片片涮著吃的搞法。


    十下一片肉,玉柱吃得也很舒服。


    實際上,到了一定的權勢和地位之後,玉柱已經獲得了一定程度的隨心所欲的自由。


    隻是,玉柱吃得正痛快之時,張鴻緒來了。


    “稟柱爺,萬歲爺命小的召你進宮見駕。”張鴻緒哈著腰,姿態擺得極低。


    玉柱淺淺的一笑,經過這麽多年的努力奮鬥,類似張鴻緒這種宮裏的首領太監們,不僅不敢再要他的銀票了,反而把他當成了祖宗供著。


    若說沒有幾分成就感,那純粹就是矯情了!


    “我正在用膳,你且稍等片刻。”玉柱故意拿捏了張鴻緒一把。


    張鴻緒屁股上的舊傷,尚未痊愈,可不敢再招惹老皇帝了。


    他趕緊紮千下來,低聲下氣的哀求道:“不瞞柱爺您說,萬歲爺大發雷霆,王朝慶怕得要死,故意在萬歲爺的跟前,提了您。”


    玉柱點點頭,張鴻緒這小子根基淺,不經嚇,比魏珠那個老東西,差了不小的距離。


    “嗯,年羹堯也在宮裏吧?”玉柱想了想,老皇帝的突然盛怒,很可能和西北的軍事形勢有關。


    張烘緒立時呆住了。他繞了半天,一直不肯說實話,卻不料,玉柱早就猜出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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