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雲峰與寒霜嶺之間有三十多裏路,慢騰騰的走至少得一個多時辰。


    黃裳見天色不早,不想回來時走夜路,便加快了速度,一口氣跑了六七裏,也不覺得氣累,隻是寒霜嶺的地勢要比戴雲峰矮得多,一路全是陡峭的山道,就算體力跟得上,也實在難將速度提起來,便動了其他心思。


    前後看了幾眼,山道上就他一個人,也是放開膽子,微微張嘴,唇間迸發出靈咒之音。


    微弱而尖唳的聲音在山中彌漫開來!


    風起,吹動鬆濤!


    尖唳的靈咒之音被風聲掩蓋了。


    風勢漸勁,吹動衣襟翻滾,猶如旌旗,獵獵作響。


    黃裳屏住了呼吸,法力猶如一根根無形的絲線,牽引著風勢。


    仍有些生疏,但他顧不得那麽多了,法力消耗的實在是太快了,若循環漸進,隻怕法力殆盡,也沒有實質性的進展。


    微微屈膝,腳下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整個人從陡峭的山道上一躍而起。


    雖隻躥出兩三丈遠,但山道前後是有高度落差的,若落地之時沒能站穩,再摔出去,骨斷筋折怕是免不了了。


    此舉可以說是鋌而走險、孤注一擲!


    黃裳便是要借這壓力來激發自己的潛能,留太多退路往往會挫了勇猛精進的勢頭,懸在半空那一瞬間,冰冷的山風灌進脖子裏,迷住眼睛,黃裳隻覺心跳都驟然停止了,腦子一片空白,但隻是一刹那,靈台便恢複了清明。


    淩亂的風向開始朝一處匯聚,逐漸形成了一股更為猛烈狂風。


    黃裳被這陣狂風挾裹著,像是驚濤駭浪之中的一條舢板,被高高拋起,翻滾飛出了數十丈遠,才從半空中滑翔落下。


    風向控製沒出大問題,準確的落在了一處空曠的斜坡上,隻是力度沒掌握好,落地之時速度仍未降低,全靠地上灌木的阻攔,這才止住身形,狼狽是狼狽了一些,然而這一躍至少省了他半裏路,從那曲折的山道上下來還不知要繞多久。


    省時省力倒是其次,這番鋌而走險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練習法術。


    對風向控製有了些許心得,黃裳心中底氣更為充足,往前小跑幾步,縱身一躍跳下山崖,風聲在耳邊肆虐著,山澗之中那些嶙峋的怪石愈來逾大,似是迎麵撲來,眼看就要撞上,一陣妖風憑空而生,將他整個人卷起。


    黃裳雙臂張開,大袖翻飛,像是一隻漆黑的怪鳥,在山壑之中滑翔。


    滑出足有三四裏遠,才落至地麵。


    這種驚險刺激而又酣暢淋漓的感覺令他有些激動,深吸了一口氣,才撫平狂跳的胸口。


    不過這種滑翔並非真正的飛行,借助地勢才能一次飛出數裏地,在平地上,十丈左右便是極限了。


    黃裳又施展了幾次靈咒,消耗掉了不少法力,也漸漸有些困乏了,靈台昏昏沉沉的,便停止了練習,幾次滑躍倒是讓他省了不少路程,又老老實實沿著山道走了一兩刻鍾,便進入了寒霜嶺中,以前也來過幾次,因此是輕車熟路。


    並未去嶺上主殿拜訪幾位師伯,而是直接去了荒園。


    寒霜嶺弟子每月都有一項死任務,必須進荒園獵殺兩頭異獸,隻是修行課業,獵殺到的異獸倒無需上繳宗門。


    黃裳此番來寒霜嶺便是想拿凝神丹換取一些異獸的血肉。


    荒園依山而建,坐落在一處絕穀之中,入口在寒霜嶺半山腰的一處斷崖上,進出隻有一條兩尺寬的棧道,呈之字形嵌在千仭高崖壁上,站在斷崖邊像深穀中望去,隻能看見一片鬱鬱蒼蒼的山林,隱約能聽見異獸的嘶吼之聲回蕩於山間。


    寒霜嶺弟子最多,不似戴雲峰,即便將雜役算上,也就四五十人,雖然每年都會淘汰一批、折損一批,然而人數一直保持在三四百左右,而獵殺異獸亦是寒霜嶺弟子的必修課業,因此這斷崖之上隻要不是深夜,都是人來人往的。


    時間一久,便形成了一個小規模的互市。


    不少弟子在此做生意,互通有無,幾根竹竿挑起一個涼棚,便是一個攤位,有的幹脆將商品隨意的堆在地上。


    黃裳目光巡弋,發現出售靈符的攤位居多,偶爾也會看見一兩件法器,大多都是不入階的。


    畢竟往法器之中銘刻陣法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可以說是煉器學中最難掌握的一門技藝。


    有一兩件法器傍身,無疑是提高實力的最快辦法,然而黃裳此行目的並不在此,何況他手裏的凝神丹恐怕難以換到一件法器,因此目光並未在這些攤位上停留,一路往前逛著,尋找了片刻,終於發現了他所需求的東西。


    黃裳走到那個位於樹蔭下的簡陋攤位前,低頭看著油紙上那條足有碗口粗細的巨蟒屍體,和尋常森蚺不太一樣,這巨蟒身上竟然生著一層細密的鱗甲,冷光漣漣,像是金鐵一樣,顯然屬於異獸之類,隻這麽看著,便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駐足了片刻,攤位後麵那個神情冷峻的弟子終於開口。


    “這條銀鱗蚺是我用‘落雪’凍死的,蛇鱗沒有受到絲毫損傷,用來縫製法衣,再好不過了。”


    “我用凝神丹和你換,如何?”


    黃裳抬起頭,隻見攤位後麵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穿著一件洗的發白的道衣,臉上沒有多少血色,看起來有些木訥。


    “你有凝神丹,這再好不過了。”木訥青年稍稍思索,開出自己的價碼,“三粒如何?”


    黃裳沒急著做決定,三粒凝神丹價格可謂極低了,這身蛇鱗堅韌而不失柔軟,鞣製之後縫成法衣,可抵禦尋常利器的傷害,算是一件不錯的凡階法器,至少值十粒凝神丹,可他如今並不需要這東西,正琢磨著,那青年又道:“兩粒如何?”


    黃裳一時有些無語,還沒見過賣家搶著壓價的,看來他真的很不會做生意。


    雖然沒有生意人的精明,黃裳卻不願欺他,能用‘落雪’將銀鱗蚺活活凍死,這等實力,是他如今望塵莫及的,寧肯多用一粒凝神丹結交,也不要貪圖蠅頭小利而將其得罪,不等他忍痛繼續降價,黃裳揮手道:“我隻出一粒凝神丹,但蛇鱗我可以不要,你留著自己用,如何?”


    “好。”那青年微微一忖,便點頭答應了。


    這銀鱗蚺珍貴之處就在一身蛇鱗,除蛇鱗之外的部分,用一粒凝神丹來換,他並不吃虧。


    談攏生意,那青年立刻開始剝皮,手法很獨特,沒有用任何刀具,隻在山崖沁水處掬了一捧清水,而後對著念誦了一句靈咒,看起來神神叨叨的,黃裳沒有去過問,隻在旁默不作聲的看著,隻見他念誦結束之後,掌心之中的清水突然像是活過來了一般,翻騰而起,化作一道靈蛇在他指縫間穿梭,充滿了靈性。


    那青年並無賣弄之意,不等黃裳看明白,並指如劍,向前虛點一記。


    那股清澈的流水好像真的變成了一條噬命的毒蛇,從那銀鱗蚺微微張開的唇隙間鑽了進去。


    這一瞬間,早已斷絕生機的銀鱗蚺像是詐屍了一樣,猛地仰起頭來,連蛇信都吐了出來。


    黃裳微微一驚,不禁往後退了半步,見那青年一臉平靜,似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這才鎮定下來。


    屏息望去,隻見那銀鱗蚺下頜數寸的地方莫名其妙的凸了起來,像是什麽事物鑽進了蛇鱗底下,看形狀像是一枚菱形的利刃,隻是這東西竟然是活的,在蟒蛇皮下徐徐遊動,似無厚入有間,無一絲滯礙,在蟒蛇體內螺旋行進著。


    不過四五息時間,便行至尾部,整節身軀都被撐的鼓脹了起來。


    隨後突然聽得“噗”的一聲,尾梢皮肉綻開,濺起一蓬血霧。


    一塊血跡斑斑的冰棱從銀鱗蚺體內****而出!


    木訥青年麵無表情,隻將並攏的雙指蜷縮了回去。


    冰淩瞬間像是被抽走了靈魂,慣性一消,便跌落地麵,幾息之間,便融化成了一灘血水。


    黃裳看著那飛速融化的冰淩,又看了眼那木訥的弟子,稍稍思忖,神色間流露出一絲訝異。


    這其貌不揚,甚至看起來有些清貧的木訥弟子竟然有真傳身份!


    黃裳本以為他使用的是《玄陰真解》中那式凝冰傷人的法術‘冰裂’,但‘冰裂’卻隻有蓄力一擊之威,不可能如此靈動,但這冰淩在木訥弟子的法力控製之下,簡直如臂指使,如若不出所料,這應該是《寒漓劍訣》之中的禦劍之法。


    隻是他手法與常人截然不同,才導致先前認錯。


    黃裳雖未修煉過《寒漓劍訣》,但他見黃宗卿修煉過,對此或多或少有些了解。


    修煉這門法術首先需要從水中提煉出“寒漓精魄”,而後以法力日日祭煉,直至心神想通,方能凝出劍形。


    寒漓精魄是一種微生靈種,隻能在寒冷的水域中生存,獲取倒不困難,玄陰宗內便有一隻寒漓母皇,每日都會繁殖大量的寒漓精魄,難在提純,寒漓精魄細如微塵,一盆清水中縱有千萬,可全部攝取出來,也隻有水滴般大小。


    這是一個極耗時間與法力的事情,若無人代勞,恐怕隻凝聚劍形這一步,費時就在三四年以上。


    因此在真傳弟子之中,煉成寒漓劍訣的也屈指可數!


    此人這般清寒,為了兩粒凝神丹不惜賤賣銀鱗蚺,顯然是沒這資本的。


    但這家夥隨便掬來一捧清水,將之凝成劍形,便能運用寒漓劍訣之中的禦劍之法!


    簡直就是一個怪胎!


    同樣說明了一點,這家夥資質高的離譜!


    玄關七竅至少通了五竅,靈台與外界天地才能有如此強烈的共鳴。


    如此資質,真傳弟子中也極其少見,在宗門之中應當極受重視才對,物資供應首先保障,又怎可能混的如此之慘?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仙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軟綿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軟綿綿並收藏仙燼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