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岩領命退去之後,廂房之中安靜了片刻。


    “你真把商韶年殺了?”孫璟心頭驚駭之情無以複加,雖然目前情況已十分清楚,但他仍覺得像是做夢一樣。


    黃裳神情不改,淡然道:“下手是重了些,不過他也該死。”


    “你太衝動了。”孫璟喃喃道,沒有苦思黃裳是如何殺死商韶年的,這問題雖然略顯離奇了一些,但如今已不重要,令他頭皮發麻的是殺死商韶年將會帶來一係列惡果,他臉上纏著白紗,倒是將失魂落魄的情緒掩去了不少,但發幹的嗓音仍將他內心的不安暴露無遺,“這商韶年是沈雲清派來,你這般處置,等於直接跟他撕破臉皮,刑堂亦會以此事為借口……”


    “師兄不必為我擔心。”黃裳擺了擺手,氣定神閑的說道,“我既然敢打殺他,就不怕引火燒身,隻是此事需要師兄配合一下。”


    孫璟見他如此淡定,不由受了幾分影響,心中稍安,問道:“要我怎麽配和?”


    黃裳微微一笑,說道:“師兄如今傷情怎樣。”


    孫璟不知黃裳怎麽先前問過一遍,怎麽如今又問,但未多想,再次回答道:“隻是一些皮外傷,不太緊要。”


    黃裳搖了搖頭,意味深長的說道:“如果你隻是皮外傷,我將商韶年打死,對比之下,的確顯得過分了些,但你傷勢嚴重,商韶年便罪有應得了,隻要道理上說得過去,刑堂就拿我沒轍,如今宗堂之中,也有人替我說話。”


    孫璟隱隱明白了黃裳的意思,眼睛眨了眨,但不知道他具體有何打算,繼續聽他講述。


    “所以我需要師兄陪我做場戲,給人一種你傷勢很重的錯覺。”黃裳說道。


    孫璟問道:“我該怎麽做?”


    “你每日偷偷服用一些燥熱藥物,使得體內熱毒熾盛,形成火毒攻心的假象,除此之外,什麽都不用做,裝作昏迷不醒就是,不管發生什麽,哪怕是天塌下來,你都不用理會。”黃裳笑了笑,站了起來道:“明白了嗎?”


    “這你放心,不就是裝死嘛。”孫璟憨厚的說道,心頭顧慮差不多已經沒了,而後又問:“我得裝多久?”


    “直至我回來。”黃裳說道。


    孫璟聽出了黃裳的言外之意,訝異道:“師弟是要遠行?”


    “嗯,我打算去趟滄瀾城,有些事情要辦,順便尋找替你‘療傷’藥物。”黃裳說道。


    “如此也好,等此事風頭過了再回來,免得矛盾加劇。”孫璟點了點頭,倒是明白黃裳更深層次的用意。


    “你好生修養,我去找宗主出具通關文牒。”黃裳未再多言,指尖在桌上輕輕點了點,而後離開了廂房。


    出了北苑,黃裳先去了一趟庫房,管看守庫房的弟子索要了賬簿和鑰匙,沒多說什麽,屏退了眾人,獨自一人進入庫房之中,而後關閉石門,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清單,開始按圖索驥的搜刮,成箱成箱的藥材被他搬進了天闕之中。


    天闕長寬數十丈,內部空間十分巨大,非一般儲物戒能夠比擬,否則如此多的靈藥,成山成堆的,他休想一次運走。


    將清單上最後一味靈藥劃去之後,黃裳這才離開了庫房,下山之後,便直奔寒霜嶺找趙樸初。


    鑰匙與賬本都保留了下來,沒有歸還給看守弟子。


    並非信不過孫璟的這些親信,隻是茲事體大,黃裳實在不想冒險,也沒必要讓他們卷進此事之中,萬一東窗事發,可能會令他們丟掉性命,刑堂可能啃不動他這塊硬骨頭,但想要處死幾個命賤的雜役弟子,絕對是輕而易舉。


    ※※※※※※※※※


    臨崖道觀之中,一派冷清氣象。


    趙樸初微微皺眉看著黃裳衣襟下擺上的幾點血跡,隱隱有種不詳的預感。


    “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你又惹上什麽麻煩了?”


    黃裳微微欠身,正欲行禮問安,聽得趙樸初開門見山的相問,便直接轉入正題,“沈雲清往我常春堂塞了個人……”


    不等黃裳將事說完,趙樸初驟然警覺,立刻問道:“塞的誰過去?”


    “商韶年。”


    “此子隨王象坤修道,火法精湛,隻要掌握了藥理,很容易在丹道上形成一番建樹,而且他修為也是不低,將來會和黃裳形成強力的競爭,沈雲清這是不想讓黃裳順利的繼任常春堂首座啊。”趙樸初稍作揣摩,便明白了沈雲清的圖謀用意。


    常春堂首座之位究竟********,關乎宗堂日後話語權的傾斜,絕不容有失。


    可作為宗堂議事,舉賢任能這點權利沈雲清還是有的,他雖為宗主,也不好出麵幹涉,更不可能把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提上宗堂,商韶年微微皺眉,頗有些為難,對黃裳亦有幾分不滿,這種小麻煩都無法自己解,又豈能指望更多?


    “你今日來找我,是想讓我將商韶年給你弄走?”


    “不是。”黃裳搖了搖頭,語出驚人道:“我失手將他打死了。”


    趙樸初神色剛有好轉,聽聞後話頓時大吃一驚,雙目圓睜,大聲問道:“你剛說什麽?”


    他驟聽此言,隻覺這是一荒唐無比的玩笑,商韶年的實力在寒霜嶺數百名弟子之中也可以排進前十,黃裳修為淺薄,破初境不過百日,怎可能殺得掉他?而且整件事情也毫無道理,平白無故怎麽就鬧出了人命?但這荒謬感覺隻維持了短短片刻,他心頭便隻剩一陣駭然,黃裳不會大老遠跑來跟他開玩笑,而且他衣襟上的點點鮮血,也是一些不好的喻示。


    黃裳表現的波瀾不驚,神色平靜至極,從容不迫的將整件事情從頭講起:“商韶年今日來常春堂履職報道時,故意尋釁挑事,打傷弟子多人,我師兄孫璟更是被他用地肺毒火燒成重傷,火毒攻心,陷入昏迷無法醒來,甚至有性命之虞,之後又與我動手,我僥幸才將他製服,然後依照門規,打了他一百二十脊杖,當時我太生氣了,因此未留情麵,結果不慎將他打死。”


    “商韶年竟然如此放肆,卻實應該嚴懲!”趙樸初聽黃裳講起商韶年的所作所為,亦是氣憤不已。


    然而黃裳卻比商韶年還狠,竟然把他活活打死了,這事顯然更加令人頭疼,煩躁說道:“但你也不能把他打死啊!”


    “我不是說了麽,我也是失手。”黃裳訕訕道。


    “你真的是失手嗎?”趙樸初冷冰冰的盯了他一眼。


    黃裳還沒說話,趙樸初便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你說是失手那是失手吧,那這事你打算如何善後?”


    “商韶年是我常春堂弟子,犯了過錯,我自然有權懲罰,不過下手太重了一些,要不您口頭批評幾句?”黃裳建議道。


    “嗬嗬。”趙樸初幹笑兩聲,黃裳顯然又是想請他出麵抵擋壓力,他和陳家的矛盾肯定會因此事進一步激化,自然也免不了一番糾纏,麻煩得很,可他能置身事外麽?他和陳家已經決裂,現在放棄黃裳,便是自廢臂膀,絕對落不到好下場,他隻能點頭,同意了黃裳的要求,而後歎了一口氣,道:“我說你怎麽就這麽能惹事呢?就算我給你撐腰,沈雲清暫時奈何不得你,可你這把柄落在人手上,陳漸青咬著不放,煩也能把你煩死,你還如何靜下心修煉?莫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黃裳順水推舟的說道:“我正打算離宗遠行一趟,倒是可避開這些麻煩。”


    “離宗遠行?”趙樸初眉頭微皺,問道:“你怎麽想的?”


    “我想去滄瀾城購置幾味藥材,煉製一些‘愈心香’,救回孫璟師兄性命。”黃裳道。


    趙樸初思忖片刻之後,不帶人情味的說道:“滄瀾城離我玄陰宗有四千裏之遙,你沒有飛行靈獸,隻能去煙淩渡搭成天策府的渡船,光是來回奔波就得耽擱四五個月,你如當務之急是提升修為,在陳沐陽回山之前進入通神後期,正式接任首座之位,哪有時間亂跑?而且王忠那柄寒漓劍你也尚未替他煉成,暫不宜離開,孫璟若是傷的太重,救不活便算了!”


    “孫璟師兄我如論都要救!”黃裳堅定道,滄瀾城他是非去不可,躲避風頭隻是其次,若弄不到足夠多的靈獸用以煉製腦神丹,半年內他想進入後期,簡直就是癡人說夢,隻是其中緣由他不能對趙樸初說起,隻能拿孫璟做幌子。


    趙樸初微露惱意,怒斥道:“你怎麽就分不清輕重緩急!”


    “我非去不可。”黃裳依舊堅持。


    “休想我給你出具通關文牒!”趙樸初也毫不讓步。


    正當兩人僵持不下時,道觀門前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我陪他一起去。”


    趙樸初聞言抬起頭來,看見了白羽,不禁麵露訝異,未想到他會插手進來,白羽的性情十分孤僻,說是生人勿近也毫不為過,平日與他都不算親近,愛搭不理的,如今竟然主動請纓,願陪同黃裳去滄瀾城,太陽簡直打西邊出來了。


    “由我載著他,往返一趟最多也就一個月,耽擱不了多少時間,不會誤事的。”白羽走了進來,望著趙樸初說道。


    黃裳保持沉默,不動聲色的看著趙樸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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