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裳將崩斷的弓弦從弓上解下來之後,便將斑駁古舊的弓梁收進了儲物戒裏,暫未作仔細的研究。


    便在這時,又一件拍品被送了上來。


    是一柄長餘四尺,寬四指的巨劍,似乎十分沉重,由兩個精壯大漢抬著都費力至極,步履蹣跚。


    劍身幽藍,一眼望去宛如深海一般,且散發著一股噬人心魄的森冷之感,盛放它的石質劍匣上都結滿了霜雪。


    而且這柄劍似乎是活物一般,竟有呼吸聲,猶如潮汐起伏,讓人有一種置身於海邊的錯覺,又像是將海螺扣在了耳朵上。


    “此劍名為‘寒汐’,乃是采北海伏龍海嶺下的萬載玄冰煉製而成,是青嵐宗公孫上人遺作,劍胎已經煉成,可惜公孫上人於去年十月之時突然病故,劍中法陣尚未銘刻完成,否則此劍定能達到玄階上品,再用心祭煉十年,說不定還能夠孕育出靈性來,潛力無窮,此劍底價一千枚地元靈丹,有意者請出價,每次加價不得少於五十枚。”拍賣師朗聲介紹道。


    台下並未立刻傳出競價之聲,紛紛議論開來。


    “這‘寒汐劍’用材確實不錯,有晉升靈器的潛質,可沒有銘刻陣法,威力隻怕還不及一件玄階中品法器。”


    “可否找其他煉器大師進行銘刻呢?”


    “你沒見劍上已經有一部分陣法銘文了嗎?若是公孫上人還沒有開頭,還可以找其他人銘刻,但他頭都開了,別人隻能在此基礎上進行補充,然而每個煉器大師的銘刻手法卻又不同,誰能能夠接續?”


    “不說這個,能在萬載玄冰上銘刻陣法的煉器大師,我長洲修行界一隻手也數的過來吧。”


    “意思說這寒汐劍是廢了?”


    “差不多是這樣。”


    “怪也怪青嵐宗後繼無人,一代不如一代,白白浪費這麽好一塊萬載玄冰。”


    聽著場下瑣碎的議論聲,台上拍賣師麵子也掛不住了。


    這種殘次品,按照絕鼎樓一貫的風格,根本不會拿出來拍賣,更別提價格還如此不合理,此次完全是賣青嵐宗一個麵子。


    畢竟公孫上人在世之時,不少作品都交由絕鼎樓拍賣的。


    “有人加價嗎?”台上拍賣師咳嗽一聲,朗聲問道。


    “一千零五十枚!”


    過了四五息時間,台下才終於傳出了一個加價的聲音。


    拍賣師朝著左手側望去,對加價之人投去一個感謝的目光,若是流拍,他必然顏麵掃地。


    陳沐陽有些局促的回應了一下,朝拍賣師點了點頭。


    一千零五十枚地元靈丹,幾乎是他所有身家了,花這麽多錢買下一個殘次品,他沒道理不緊張。


    當然他也不是傻子,別人不要的東西,他搶著要。


    這寒汐劍對他而言確實大有用處,寒螭精魄有融入冰雪之中的能力,這寒汐劍雖然廢了,但劍胎依然完好,甚至可以說近乎於完美,他可讓寒螭劍融入其中,宛如寄生,如此亦可發揮出寒汐劍的一部分威力來,絕對不遜色一件玄階上品法器!


    而寒螭精魄受萬載玄冰孕育,亦可進化的更加凶猛,有朝一日,化作寒螭凶魂也說不定。


    到那之時,兩劍威力不遜色於靈階法器。


    “今日還真是來對了,竟然讓我撿到如此大漏!”見四周無人與他競價,陳沐陽心中竊喜不已。


    隨即他心裏湧起了一陣不好的預感,抬起頭瞥了一眼二樓那間包廂。


    還未將目光收回來,便從那包廂之中傳出了一個加價的聲音。


    “一千三百枚地元靈丹!”


    “又跟我作對!”


    陳沐陽臉色登時變得跟豬腰子似的,難看之極!


    大廳之中,也起了一陣喧嘩。


    沒想到這種殘次品也會有人爭搶,但一看競價的雙方,卻又釋然,原來又是冤家聚頭。


    黃裳刻意阻擊了陳沐陽兩次,早就被一些無聊之人注意到了。


    “一千四百枚!”


    這寒汐劍對陳沐陽而言大有用處,自然不甘心拱手相讓,氣憤之餘,再度喊高價格。


    “一千五!”


    二樓包廂之中,加價之聲緊隨其後響起,似乎都沒經過大腦的考慮。


    “這兩人杠上了!”


    “真是錢多的沒地方花了啊!”


    “快快,繼續加價。”


    有好事者在旁議論起來,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陳沐陽卻有負眾望,沒有繼續加價,因為他沒錢了,若是有錢,這寒汐劍他花兩千枚地元靈丹買下來也無妨。


    “這廝慫了。”眾人見狀,不由失望。


    聽著耳邊傳來的議論聲,陳沐陽心裏頓時湧起一股無明業火來,有種想要掀桌子的衝動。


    但在絕鼎樓中,他根本沒有鬧事的勇氣,咬牙切齒一陣,最終還是將所有怨氣都吞進了肚子裏。


    “一千五百枚地元靈丹,還有人加價麽?”


    台上拍賣師笑的眼睛都快眯起來了,著實沒想到這種殘次品也能拍出如此高的價格來。


    隻問詢了兩遍,便落錘定音了,而後趕緊讓人將東西給黃裳送了去,生怕他反悔一般。


    二樓包廂之中,冷家兄妹一臉悵然,望著桌上石匣裏的那柄寒氣森森的幽藍色飛劍,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寒汐劍品相確實不錯,可惜陣法銘紋在一半之處戛然而止,成了巨大瑕疵。


    黃裳花幾百枚地元靈丹阻止陳沐陽獲利,倒也可以理解,而且之前買下來的那幾樣東西也不是全無用處,但黃裳花一千五百枚靈丹阻擊陳沐陽,就有些不明智了,而且買下來的還是一件無法修補的殘次品,其價值撐死在六七百地元靈丹左右。


    然而黃裳買下這東西,卻多花了一倍的冤枉錢,著實有些任性過頭了!


    “黃兄,錢可不能這樣花啊。”冷凝雪都替黃裳感到心疼了。


    “這劍上法陣若是能夠補全的話,價值翻上三五倍也不是問題,不虧。”黃裳滿不在乎的說道。


    冷凝雪見他竟然抱著這種想法,不由失笑,搖頭感歎了一句:“哪有那麽容易呢。”1


    黃裳未作多言,將桌上寒汐劍收進儲物戒之中,而後繼續看拍賣會。


    買下這寒汐劍之後,他身上地元靈丹就隻剩下一千多枚了,而且接下來的拍品價格也是越來越高,他未在出過手。


    剩下的這一千枚地元靈丹他得留給劉泓澈,用於支付萬獸樓的貨款,不敢亂花。


    閑看了一陣,因為無法參與,黃裳興趣也漸漸淡了,開始坐那閉目養神。


    “這件萬魂朝聖甲是尉遲聖星之物,本是一件妖邪法器,但經回爐重練之後,上麵冤魂已經被焚燒幹淨了,妖邪之氣全無,若誰有興趣,可買回去收藏,尉遲聖星便是因為此物,才落得抄家砍頭的下場,紀念意義非凡啊。”


    拍賣師的聲音突然傳進了黃裳耳朵裏,他霍然睜開了雙眼。


    “冷兄,可否借些錢給我。”


    黃裳之所以答應冷雨萱來參加拍賣會,就是想來碰碰運氣,看萬魂朝聖甲會不會被拿出來拍賣,沒想到真讓他碰上了。


    這萬魂朝聖甲乃是夔牛骸骨煉製,磨碎食用,對他修煉肉身有無窮好處。


    隻可惜他先前花錢太凶,如今已是囊中羞澀。


    “你對此物有興趣?”冷凝雪訝異道。


    “對!”黃裳毫不婉轉,點頭承認,態度十分的堅決。


    “此物無用啊,雖然堅固,但過於沉重,根本無法煉成法器,隻有妖修憑借天生蠻力才能夠穿戴。”冷凝雪規勸道。


    這萬魂朝聖甲便是經他之手送去樞密院回爐重煉的,因此他對萬魂朝聖甲的一些特性也十分的了解。


    正因其無用,才會拿出來拍賣,而拍賣所得,則充作裁決院的經費。


    “我知道!”黃裳點了點頭,說道:“我隻是想收藏此物。”


    冷凝雪一陣無語,想不通黃裳怎麽有這種低級趣味,尉遲聖星便是間接死於你手裏,還需要通過收藏其遺物來過癮嗎?


    然而黃裳不作任何解釋,一臉堅決之色,冷凝雪著實不知該說什麽,隻能點了點頭。


    “早知你對此物有興趣,我直接送給你便是,現在倒好,我自己的東西,我又要花錢買回來。”冷凝雪頗有些無奈。


    “這事我欠冷兄一個人情。”黃裳說道。


    話都說道這份上了,冷凝雪也不好再說什麽,揮了揮手,表示無妨。


    “這件萬魂朝聖甲底價一千枚地元靈丹,有意者請出價。”拍賣師介紹完畢之後,報出底價。


    大廳裏半晌無聲,竟然沒一個人加價。


    尉遲聖星雖然可恨,但敢於得罪尉遲家的人卻很少。


    買下這萬魂朝聖甲僅作為收藏,顯然是一個很沒趣的事情,相當於打人家的臉,尤其是價格還不怎麽便宜。


    最終冷凝雪隻加了五十枚地元靈丹,便順利拿下此物。


    “我不喊價,這東西最終恐怕得流拍啊,我裁決院的臉都得丟光。”落錘之聲響起後,冷凝雪一臉僥幸的說道。


    不過一會,一頭巨大的老龜馱著萬魂朝聖甲來到了包廂之中。


    “拍賣會結束之後,替我送到南城梧桐巷十七號去。”黃裳不便暴露天闕,這般吩咐道。


    兩名侍者躬身應允,驅趕著老龜又下去了。


    隨後台上又出了幾件和尉遲聖星相關的東西,和萬魂朝聖甲不同,這些東西除了有紀念意義,本身也是寶貝,因此競爭還算激烈,都拍出了不錯價格,最終壓軸的是尉遲聖星的佩劍——燎原,靈階下品法器,最終被人以一萬三千枚地元靈丹的價格拍走,黃裳對這把劍倒是頗為中意,屬性與他很契合,但這價格遠遠超出了他目前經濟所能承受的範圍。


    而且這東西太紮眼了,就算冷凝雪肯借他錢,拍下來之後,他也不便拿出來用,幹脆打消了這念頭。


    拍賣會至此,也將近尾聲了。


    為了不引起注意,黃裳沒選擇與冷凝雪同一時間離開,趁拍賣會尚未結束之際,告辭先走了一步。


    冷雨萱扭捏片刻,並沒有跟上來。


    將冷凝雪一個人丟下,確實不怎麽像話,有重色輕兄之嫌。


    出了絕鼎樓,黃裳走在廣場中間的大道上,正走著,突然身後傳來一聲驚呼,“黃裳,你怎麽在這?”


    聽到這聲音,黃裳眉頭便皺了起來,沒想到陳沐陽竟然也提前出來了,還讓他撞見了自己。


    “你能來,我便不能來麽?”黃裳轉過身去,望著陳沐陽,似笑非笑的說道。


    “你不是去青蓮別院了嗎?”陳沐陽心情本來就糟糕至極,在這遇見黃裳,心裏更亂了,感覺腦子裏一團漿。


    “是啊,你不是去了青蓮別院嗎?”黃裳麵帶淺笑,反問道。


    “你……”陳沐陽被詰問的啞口無言,殺氣騰騰的盯著黃裳。


    然而黃裳根本沒有與他糾纏的意思,冷冷一笑,直接拂袖走人了。


    “你給我站住!”陳沐陽心裏陰火亂竄,衝著黃裳背影大喝一聲。


    黃裳頭都懶得回一下,完全當作耳旁風。


    陳沐陽這會心裏既是迷茫,又是憤怒,恨不得掐住黃裳脖子把事情原委問個清楚明白,他為何還在這裏?然而絕鼎樓外的廣場上到處都是巡邏的策士,他根本不敢動手,眼睜睜看著黃裳消失在視野之中,然後過了老半天,他才回過神來。


    “黃裳肯定識破了我的用意,因此沒去青蓮別院……”


    “完了,姚廣孝上人還在青蓮別院中苦等,我該如何向他解釋?”


    念及於此,陳沐陽心裏猶如火燎一般,頓時慌了神,不敢再做耽擱,拔腿朝青蓮別院趕去。


    剛走幾步,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剛才難道是黃裳在阻擊我?”


    先前二樓包廂裏那聲音他聽著一直覺得耳熟,但又想不起來是誰,直到遇見黃裳,他才得到了一絲絲啟發。


    先前那個聲音與黃裳頗有幾分相似啊!


    不過一轉眼間,這念頭便被他打消掉了,太荒謬了。


    黃裳哪有這資本!


    他一直記著數呢,二樓包廂裏那個可惡家夥總共拍下了價值四千多枚地元靈丹的東西,諒他十輩子也賺不到這麽多錢。


    除非黃宗卿真給他偷偷留下了一大筆遺產,倒也有這可能。


    劉劭通過樞密院查他底細時,就查出了他名下有一處房產,雖不在繁華地段,但也價值不菲,


    可就算他有錢,二樓包廂,以他身份,也沒資格進去啊。


    陳沐陽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摒棄一空,而後加快了腳步。


    這會姚廣孝隻怕已在青蓮別院中等的火冒三丈了。


    ※※※※※※※※※※※※


    黃裳回到梧桐巷老宅時,隔壁那個慈眉善目的老頭正將一張藤椅搭在他門前,躺於其上,悠然自得的曬著太陽。


    “唔,你回來了。”老頭見到黃裳從巷口走來,坐直了身子,而後將藤椅從門前移開幾分。


    “嗯。”黃裳點頭與他打了個招呼。


    老頭說道:“上午時候,有人來找你,不知是不是你朋友,特別無禮,我與他們說了,你出去了,他們不肯相信,砸了半天門,最後讓我給轟走了,不過我一走,他們又跑回來了幾次,門都快給你踹爛了,所以老朽搬了個椅子來這坐著。”


    黃裳看了眼大門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腳印,與老頭拱手道了個謝,“王先生有心了。”


    老者姓王,字親善,人如其名。


    “忠人所托而已!”王親善擺了擺手,十分的豁達,而後又與黃裳說道:“既然你回來了,我的任務便完成了。”


    說完這話,便搬著藤椅搖搖晃晃的回院去了。


    “這老頭倒是有趣。”黃裳心裏嘀咕了一句,記下了這人情,而後取出令牌,關閉了陣法禁製,推門而入。


    黃裳進宅之後,先去探望了一眼白羽和劉泓澈,兩人依舊在入定修煉,並沒有被驚擾到。


    這宅子裏的幾處禁製陣法還是頗為有用的,隻是運轉之時需要消耗一些元石。


    隨後黃裳回到自己房間中,將那柄舊弓從儲物戒裏取了出來,重新打量了一番。


    可看了半天,還是不明白窮蟬非要他買下這東西的意義所在。


    “你讓我買下這東西有什麽用啊?五百枚地元靈丹呢,都可以買下一件玄階中品法器了。”黃裳問道。


    窮蟬從石棺之中飄了出來,吞噬了蠱雕和玄熊的精血,他如今狀態看起來很好,五官輪廓都分明起來。


    “弓自然是拿來射箭用的!”窮蟬給了他一個言簡意賅的回答。


    黃裳對此十分無語,即無從反駁,又覺得窮蟬說的全是廢話。


    “可是弓弦都被我拉斷了,還怎麽射箭?”


    “你不知道自己上一根弦?你手裏那幾根玄熊筋是用來當擺設的嗎?”窮蟬反問道。


    “這東西能繃得住玄熊筋?”黃裳一臉置疑之色,先前在絕鼎樓裏,他隻用一根指頭就將弓弦給拉斷了,非常不結實,想來這弓也就是個掛牆上的裝飾物,而玄熊筋繃緊之後,拉扯之力接近六七千斤,豈是這東西能夠承受的?


    “崩不崩的斷,你自己試試不救知道了。”窮蟬沒與黃裳多說。


    黃裳真還不信邪,抄起那把無弦舊弓狠狠一折。


    料想能夠像拉斷弓弦那樣輕鬆折斷弓身,誰知用盡全力,弓身隻彎曲了不到半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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