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下擠滿了人,成群結夥,有文人畫師對著眉山指指點點,討論甚烈,且還有不少有才情的女子參與,好不熱鬧。眉山前稍遠的一塊空地,建起了高台,應是表演之所。


    王誌不禁心馳神往,道:“以前一直在想,何時能與天下才子齊聚一堂,沒想到而今竟然得此機會,此番即便依舊無法畫出仙眉,但想來得以參加這番盛會,我等心中必已無憾。”


    突然之間,煙花乍起,歌樂聲作,一群女子金頭銀麵,靚裝豔服上台,翩翩舞姿,令人神往。一位佳人上前,黛眉粉麵,嬌柔好看,聲音如同天籟般響起,道:“感謝在場諸位才子佳人的熱情參與,小女子玉兒,這廂有禮了。”


    台下有才子叫喊聲起,道:“玉兒姑娘姿容絕代,舉止風雅,真是令我等心折啊。”


    玉兒道:“諸位公子謬讚,能得諸位公子如此推崇,實在是玉兒的榮幸。今晚我將為在場諸位獻上三支舞,並奉上美食供各位品嚐,待近午夜,我等便將開始作畫。”


    場中人聽聞,不禁紛紛叫好,鄭紳繁不禁訝異問道:“為何是在晚上畫?”


    王誌道:“之前的人畫過不少,但盡都是在白天時畫,此番舉辦盛會,自然要多多考慮各個方麵的情況,她們有的人認為在晚上作畫興許會有不同的效果,也是一番別出心裁之舉。”


    蕭玉凡聞言點點頭道:“如此一說,的確是有道理,但卻不知,一會兒眾人又是要如何畫好?”


    王誌道:“這個我也不知,就看是怎麽布置的吧。[.超多好看小說]”


    歌舞升平,煙花綻放,人們欣賞著這番盛況,自然是情緒高昂,呼聲四起。之人端來各種美食,源源不絕,滿足著眾人的口腹之欲,這讓眾人更是舒心。


    舞樂過後,一片短暫的沉寂。


    玉兒的聲音便再響起:“諸位,就讓我們開始此番作畫盛舉,還請諸位細細思量,若是有想法,便請上台作畫。”話音剛落,一塊白布便被拉起,迎風而立,側對著眉山。


    沉靜了一段時間後,便有才思極敏之人自告奮勇而上。美人磨墨,此人意氣風發,揮墨如毫,在畫布上輕點微挑,徐徐而下,一抹長眉如山,有“粉白黛黑,施芳澤隻”的美妙蘊於其中,引來圍觀之人的陣陣驚歎,更有女子的秋波明眸,顧盼難明。


    筆落墨幹之後,白布迎風飄揚,如女子眉眼,迎風顧顧。眾人一聲叫好。


    玉兒看了之後,不禁長歎一聲,道:“莫畫長眉畫短眉,畫了短眉顧長眉,前人作畫多不如意,卻唯獨公子於今打破前規,此眉畫來,當有飄渺極致之感,令小女子直欲拓印而下。不知場中諸位,可有另一番高見?”


    在場中人盡皆驚歎不止,此眉所過之處,如眉山印腳,叫人挑不出毛病,然而這時,卻有一個人的聲音響起,道:“此眉畫來,當屬畫中,畫眉者之冠,然而在小生看來,此眉依舊有其不及之處。”


    聲音響起,卻是惹來一片驚呼,人們都是認為此眉畫法已至巔峰,卻不料竟有人真的能看出缺陷,不禁都向著發出聲音之人看去。


    王誌腳步輕輕,緩緩走至台上,向著玉兒施了一禮,道:“小生王誌,見過玉兒姑娘。”


    玉兒輕笑還禮,道:“王公子客氣,不知公子所言,此眉之不及之處,是在何處?”


    王誌微整儀表,道:“小生愚見,畫眉畫眉,於女子眉間點黛,不同於作畫,便應當有畫眉之法,這幅畫,於畫中當屬巔峰之作,但畫如此仙眉,以白布為依托,有作畫之心,而無點黛之意,便失了畫眉的根本。這隻能將其當成一幅畫,而非一道眉。”


    玉兒聞言,眼睛一亮,點頭不迭道:“是也是也,王公子此番見解,當真是令小女子茅塞頓開,卻不知依公子之意,此畫可有補救之法?”


    王誌聞言,卻是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小生慚愧,畫此仙眉,終究是力有不殆。”


    玉兒亦是微微惋惜,道:“莫非如此仙眉,當世之人無有一人能畫出麽?”


    煙花綻,鼓樂起,文人雅士間亦是再次互相研討經文,切磋文藝。仙眉終究是無人能畫,但此間人也並不傷感,經此文壇盛事,畫眉雖重要,但人們也不願放過一絲相互交流的機會。


    鄭紳繁不禁抬頭,看著天空中的皎潔明月,月兒彎彎,如眉。


    ……


    “這月的陰晴圓缺,像極了人生的悲歡離合。”


    ……


    鄭紳繁不禁歎了口氣,小山村的生活,終究是不在,那個喜歡望著月亮的高大身影,如今卻是無法得見。無來由的,鄭紳繁竟是想起了,那個關於眉山的傳說。


    “此女子一生不凡,多行善舉,陽壽將盡時得天帝封,白日飛仙。在這女子升天之時,因不舍眉州,便摘下其眉,落於眉州外,成為眉山,其形長而細,如蛾眉。眉山是那仙女所留,意即她與眉州同在。”


    因為不舍,所以留眉。鄭紳繁不禁心中充滿了傷感,看著空中的彎月喃喃道:“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恍惚間,鄭紳繁似乎是看見,當年眉州一曼妙女子飛向天際,灑淚向故鄉。她不願離去,她仍有牽掛,便摘下自己的眉,落根城郊,與家同在。此為仙眉,眉眼卻含淚,世間人盡都隻知道愛美,無怪乎畫不出此眉。


    仙女遙遙向天際,眼淚澀澀落地根。這種悲愴,古今能被多少人體會得到?一個愛美的女子忍痛割眉,隻為與家同在,這又是何等的故土深情。或許,此地也是有她未了的愛情,放不開的親情,極看重的友情。


    碧光映月兒時夢,幾許繁華春夢中。我欲揚劍追明月,可憐當時月朦朧。不由自主的,鄭紳繁竟是向著台上走去,在這一片煙火四起,鼓樂聲不絕的喧鬧之中,他的心是那麽的寧靜,卻透著一股濃濃的悲傷。


    蕭玉凡擔心道:“老弟……”


    陳雲卻似乎心有所感,心亦悲愴,輕輕歎了口氣,眼中流露出追憶。


    王誌看著鄭紳繁的背影,亦是有所感。他也是個離家的人,他也是個思家的人,他心裏也是有著濃濃的牽掛,而鄭紳繁,心裏的悲傷是多麽的濃鬱,他又如何能感覺不到?


    鄭紳繁走上高台,歌舞聲驟歇,台上台下都靜了下來,人們都看著他,感受著他的悲哀,目光驚疑中,露出期待。


    鄭紳繁拿起筆,此時有煙花綻放,在四野一片寂靜中,煙花愈顯華麗。


    曾經,我們攜手,看著煙花綻放,我在心中,為將離別的你綻出月圓,後來,我們相遇,煙花在空中綻放,讓我的心溢滿了悲哀,現在,我又看到了煙花,它讓彎月顯得圓滿,卻是映照著多少的,曾經往事,回憶,始終斷不去。


    寧為紅塵女,不做天上仙。你留下蛾眉,表明了你的心跡,這番悲哀,世人體會不到,會不會讓你的心,更加悲哀。


    揮毫,灑墨,引來一片驚歎聲。舉止從容,眼眸閉合,手臂輕揚,墨跡相連,行雲流水間,似乎所畫極為隨便,卻讓人生不出不悅之感。


    王誌看著,看著,不禁歎道:“作畫如寫詩,寫詩欲抒情,紳繁兄弟心與行合,感情流露,應是有深刻經曆啊。”


    蕭玉凡目中有憐惜之色,道:“一直深藏壓抑,對他而言不是好事,正好借這個機會,讓他好好發泄一下。”


    收筆,站立,鄭紳繁的悲意讓在場每個人都是心有所感,一片沉寂。煙花寂,人群靜立,那一道眉對著眉山,與明月遙相呼應,一股悲意如在心底。此眉,當為月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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