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張晨回到家裏,還是用了兩張鉛畫紙,橫著對半裁開,粘接好,鋪在工作室的地板上。


    張晨從工作室的櫃子裏,找出一把王星記的扇子,張晨從小到大,一直就很喜歡這一款紙折扇,他買過好幾把。


    這扇子打開,一麵是“西湖攬勝”四個大字,另一麵,是一幅古樸的西湖全景圖,張晨很注意地去查找過,但一直也沒找到,這幅圖最初的作者,到底是誰。


    圖裏麵每一個風景點邊上,都有一個小長框,標注著這個風景點的名字,“柳浪聞鶯”、“曲院風荷”、“南屏晚鍾”……


    很像張晨小時候最喜歡看的,上海人美版的,劉旦宅、程十發等人畫的《三國演義》的連環畫,裏麵的人物第一次出場的時候,也會在人物的邊上,出現一個小長框,框裏寫著這個人的名字,比如趙雲,比如魏延,比如徐庶。


    後來,報紙上經常會出現各種名單,名單裏會有幾個人的名字是加了黑框的,張晨小時候一直誤以為這些人是連環畫人物,後來才知道,這些是已經去世,還榮譽地繼續出現在各種名單裏的人。


    張晨還是拿了HB的鉛筆,把整幅畫布局好,和扇子上的那幅“西湖攬勝圖”相比,他做了延長,靠左邊這側,也就是“吳山天風”的吳山和城隍閣,繼續往左,出現了山那邊的錢塘江大橋和六和塔,最靠近左邊開始處,是波濤翻湧的錢江潮。


    這就不是西湖全景圖,更像是杭城江山圖了,但張晨覺得,有江有湖有山,畫麵才更豐富,而且,六和塔加錢塘江大橋,和三潭印月一樣,是杭城最具代表性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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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晨一口氣畫到了淩晨三點多,穿著睡衣的小昭進來,搓揉著惺忪的雙眼,和他說,親愛的,好睡覺了。


    張晨這才過去睡覺,明天繼續。


    ……


    上午一大早,老譚和老萬就開著老萬的工具車,去西湖邊,拉了兩條平底的手劃小船,這是昨天他們就來談好價格,約定今天來運船的。


    他們把船連同船工一起,接去了艮山電廠的那個小碼頭,在那裏等待著劉立杆和蔡小姐他們一行的到來。


    九點多鍾的時候,他們到了,大家分乘兩條船,劉立杆、張晨、蔡小姐和漢高祖劉邦,在前一條船上,孟平和老譚,陪另外兩位客人在後麵船上。


    一到了這裏,三位台灣來的客人,都被這條河嚇到了,就連漢高祖劉邦,雖然聽劉立杆他們說了多次,知道這艮山河是臭水河,但他今天第一次來,乍一見到,幾乎都不敢相信,這杭城城裏,還有這麽一處地方,他也被嚇到了。


    劉立杆讓船工,沿著他們上一次的路徑,先到環城北路的涵洞那裏,調頭,然後往另一個方向開。


    上午的陽光,照在河麵的綠萍河兩岸的荒草上,反射這耀眼的光斑,木漿起落處,綠色往周圍散開,露出了下麵醬油色的水,一陣陣的惡臭隨著木漿的起落翻湧上來,劉立杆還擔心蔡小姐會受不了,但蔡小姐隻是皺了皺眉頭,驚詫了一聲“這麽髒!”


    然後就沒有再表示什麽。


    連船尾劃著漿的船工,也不停地搖頭,西湖已經夠髒的了,沒想到這裏的水,比西湖髒十倍都不止。


    劉立杆和蔡小姐不停地介紹著兩岸的地名,已及對應張晨的那幅效果圖裏,每一座橋和每一個景點,分別會處於什麽地方。


    蔡小姐坐在船上,起先還問這問那,後來話就越來越少,過了慶春路,再到過解放路那段,一邊是三家大醫院,還有一邊是鐵合金廠和火車站的煤場,看著水麵上,夾雜在綠萍中間一沉一浮的醫療垃圾,蔡小姐歎了口氣,她說,這裏的水不但臭,還有毒吧?


    張晨和劉立杆笑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但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你的城市,有這麽一條臭水河被客人看到,還真和把自己的爛瘡揭開給別人看差不多。


    船繼續往前,經過劉立杆他們上一次船漏水的地方,再往前走了兩三百米,就到了瞿天琳說的水壩,水壩下麵,艮山河繼續,但船已經沒有辦法繼續前行,必須往回走了。


    再經過解放路到慶春路之間的那一段時,蔡小姐看著劉立杆問:“劉先生,你能向我保證,改造之後,這裏一定會像張先生畫中畫的,那麽美嗎?”


    劉立杆點了點頭說,我保證。


    “那好,我不管他們投不投,我決定投了。”蔡小姐說。


    漢高祖劉邦問:“不先和他們商量商量再決定?”


    蔡小姐搖了搖頭,突然沒來由地說了一句:“我不能把這個城市好的東西都帶走,把不好的都留下來。”


    劉立杆心裏咯噔一下。


    漢高祖劉邦笑了,他說:“你這話,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蔡小姐不響,呆呆地看著船外,過了一會,好像才醒悟過來,問道:“你說什麽,劉大哥,你說你想起了一個人?”


    漢高祖劉邦點了點頭:“你讓我想起了我的老父親。”


    蔡小姐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看著他。


    “真的。”漢高祖劉邦說,“我們小時候不懂事,看新聞,那時候台灣的新聞,不是總說大陸這樣窮那樣窮的,報紙上的卡通畫,把大陸人畫得就像要飯的,我們小孩看到就笑,要是被我父親看到,他就會發怒,會罵我們。”


    “劉老先生罵你們什麽?”蔡小姐問。


    漢高祖劉邦說:“他罵我們說,國家還那麽窮的時候,什麽好東西都搬到了台灣,黃金,美金,還有故宮的珍寶,把大陸的家底都搬空了,靠這個,才能搞什麽十大建設,現在好意思回過頭去笑別人窮嗎?”


    蔡小姐點點頭:“劉老先生說的有道理。”


    “這件事,對我印象很深,所以我這些年在大陸,賺到過錢,也吃過不少的虧,吃虧的時候,我就想,這是我應該的,我是在還債,這樣想著的時候,人就會平靜了,我還是會繼續留在大陸。”


    漢高祖劉邦說著,張晨就想到了“密窖”娛樂城的事。


    他們還是回到了艮山電廠的碼頭,下了船,蔡小姐和那兩位說,我已經定下來做這個項目了,遊先生我也替他決定了,你們二位呢?


    那二位說,我們肯定是跟蔡董的。


    蔡小姐點點頭,轉過身和劉立杆說:“劉先生,我們去你公司,具體談合作的事項。”


    ……


    他們雙方,很快商量好了,那就是雙方共同出資,成立一個公司,那位沒有來的遊先生,蔡小姐也替他決定了,他們四位,各出資人民幣兩億元,分別占股百分之十五,合計百分之六十。


    劉立杆出資兩億元,占股百分之四十,並擔任這家公司的法人,他們預備申請的名字叫“杭城鯤鵬建設有限公司”。


    鯤和鵬,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的神獸,奇大無比。


    鯤是一種大魚,生活在北方的大海裏,可化為鵬鳥。鵬是一種大鳥,雙翼如同遮天蔽日的雲霧,由鯤魚變化而後遷往南方,它們既是兩種不同的生物,又是一體的,鯤化為鵬,暗喻兩岸的融合,也預示著他們未來發展,能夠像鯤鵬展翅,扶搖直上,逍遙翱翔在天地之間。


    劉立杆讓應鶯帶著資料,去市工商局谘詢辦理合資企業的手續,順便把《企業名稱預先核準申請書》帶回來,決定了用這個名字之後,雙方看著,就覺得這個名字越來越好,沒有其他的名字比它更適合了,生怕被人搶注了。


    應鶯興衝衝地去了,結果空著手回來,坐在劉立杆對麵,哭喪著臉和劉立杆說,劉總,我們這公司,工商局不讓注冊。


    “為什麽?”劉立杆吃了一驚,“是已經有人用了這個名字了?”


    “不是,是說政策不允許。”


    劉立杆籲了口氣,隻要不是被人注冊了,就沒關係,大不了去請柳成年出麵,工商局也不得不開綠燈,或者自己,直接去找他們局長,他們又不是不熟。


    劉立杆問應鶯:“什麽政策不允許?”


    “他們說什麽,目前外資,國家還不允許進入基本建設領域,我們整治艮山河,屬於基本建設項目,還有,外資也不允許進入高檔房地產,普通住宅和商業用房、工業用房可以,但我們的項目裏,有排屋和別墅,就不行。”應鶯氣鼓鼓地說。


    “還有這個道理,那高層最頂樓的房子,躍層,還帶空中花園,算是普通住宅還是高檔住宅,你還能把一幢樓,當兩個項目開發?”劉立杆問。


    “就是,還有,平時都在說台灣同胞台灣同胞的,怎麽到了這個時候,就說他們是外資了?哼,我就是不服氣,和他們局長都吵起來了!”應鶯說。


    “你和市工商局的局長吵起來了?”劉立杆大吃一驚,問。


    “對啊,我才不怕他!”


    我的姑奶奶,你不怕他,還和他吵架,這一來不是火上澆油,給這執照增加難度嗎?


    “好好,你厲害,應鶯,你平時不是很分得清輕重的,這下分不出來了?”


    應鶯呆呆地看著劉立杆。


    “你不怕他,我怕你好不好,應鶯?”劉立杆說著就起身,趕緊走出門去,應鶯問:“劉總你去哪裏?”


    “去給你擦屁股!”劉立杆說。


    應鶯的臉紅了,衝著劉立杆的背影做了一個鬼臉,哼了一聲,你敢碰我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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