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和劉立杆他們回來的時候,外麵天都已經黑了,張向北和顧工他們還在酒店,等他們回來一起吃飯,張向北沒有問老爸去哪裏了,怎麽樣,他老爸也什麽都沒有和他說。


    兩個人甚至都沒有再提起養殖場的事, 但張向北知道,老爸今天去了黎寨,說不定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有了主意,知道該怎麽做了,等到他效果圖出來,老爸才會拿給他看。


    張晨問包天斌, 海城還有沒有什麽吃羊肉的地方, 東門市場那裏還有嗎?


    離開了海城之後,張晨、劉立杆兩個,也是去三亞的次數多,來海城的次數很少,對海城已經感覺到有些陌生,熟悉的都是記憶。


    “有有有,在文明中路,垃圾場後麵。”包天斌說。


    張晨和劉立杆眼睛一亮,張晨問:“是露天的?”


    “露天的?”包天斌撓了撓頭,他說:“好像沒有吃羊肉的地方是露天的,原來明光海航邊上有一家,我記得是露天的,現在也沒有了。”


    “那你說說,羊肉火鍋哪裏好吃?本地人去的多的那種。”張晨問。


    “紅城湖路那裏有一家,海南本地人去的多。”包天斌說。


    “走,那我們就去這家吃。”劉立杆說。


    這一家店不在紅城湖路上,而是在紅城湖路的一條新開的支路, 連路牌都還沒有,路的盡頭是一個工地,這條路現在還沒有通。


    酒店在一幢二層的鐵皮房子裏,看上去像是臨時建築,但包天斌和他們說,這家店已經開了很多年,他三四年前就來這裏吃過,不過,那時門前還是一條土路,後麵和周圍,都是菜地。


    現在,在這家店的邊上,菜地已經看不到了,它的左右邊,又開出了三四家同樣也是鐵皮房子的羊肉店,不過,這家店的門口,停著的汽車和摩托車、電動車最多。


    馬路的對麵,是還沒有入住的一個新小區。


    店門口的光亮裏,聚著一圈人在打牌,老包和他們說,這些人是在這裏等著做代駕,從敞開的店門裏,有空調的涼氣,從掛著的塑料門簾的縫裏吹出來,門口這片地方倒也不熱。


    包天斌領著他們進去,裏麵的裝修很簡陋,地麵鋪著瓷磚,擔心太滑,主通道的地磚上,鋪著一條已經發黑的紅地毯,裏麵每一桌都在吃著火鍋,店堂裏熱氣繚繞的,不過冷空調也開得很足,兩層的店鋪,一樓二十幾張桌子都已經坐滿,他們隻能去二樓。


    去二樓的樓梯是工字鋼和角鐵焊的,上麵鋪了木板,走在樓梯上,感覺整個房子都跟著一起搖。


    從一樓和二樓,席卷過來的都是海南話,張晨和劉立杆不禁笑了起來,這裏當然不是當年文明東大樹下麵的那家店,但味道對了,氣質像了,要是你看到一家裝修得金碧輝煌的酒店,連踢腳線都被擦得一塵不染,那肯定不會是海南人開的,也不會是海南人願意來的。


    很多的海南人,連家裏看上去都像是臨時湊起來的,一張吃飯的桌子,搭配的可能有三四種椅子凳子,一桌的菜上來,既有瓷盤,也有不鏽鋼的碗盆,沒有成套的餐具,一切都好像是臨時的,能用就好,但一湊到一起,就可以長長久久下去,臨時也可以臨時好多年。


    二樓的樓板不是現澆的,也是鋼架的,上麵鋪著木板,走過去一路咯吱咯吱地響。


    大家圍著一張圓桌坐下,桌子比一般的桌子都要矮,隻比塑料凳子高不了多少,坐著的時候,大腿放不到桌子底下,隻能把大腿分開來坐。


    圓桌是桐油漆過的木頭桌子,用的時間久了,桌麵油膩發黑,包天斌歉意地和張晨說:


    “張總,這裏是不是太簡陋了?”


    張晨笑笑,沒有言語,心裏在想的是,這裏要不是這樣,我還不想來了。


    不過張晨,還是看了看向南,在桌的人裏,要是介意,向南應該是最介意的,好在她坐下來後,一直神情自若,隻是抽了兩張抽紙,先幫張向北麵前的桌子擦擦,然後擦著自己前麵的桌子。


    張晨不禁暗暗點了點頭,這就是劇團出來的人的好處,碼頭跑多了,什麽世麵都見過,就變得不再會一驚一乍,所有的嬌氣就都沒有了,這一點,向南很像是年輕時候的譚淑珍。


    桌子的中間,放著一個單頭的煤氣灶,煤氣灶有一個長柄伸出來,點火和調節火苗大小的閥門,就在這個長柄上,煤氣灶的四周,用白鐵皮做了一個圓筒,這樣等會砂鍋坐在煤氣灶上,煤氣灶點著,也看不到明火。


    兩個中年婦女,拿過來一個不鏽鋼盆,一把不鏽鋼茶壺,和一個長方形的塑料籃子,籃子裏是他們一桌人的餐具。


    放下之後,其中一個人走了,另外一個問,哪個點菜乃?


    包天斌說他,接著,兩個人就用海南話嘰裏咕嚕說了起來。


    向南用茶壺裏的熱水,開始在不鏽鋼盆裏清洗他們的餐具,一一分發給各人。


    前麵離開的那個婦女,端著一個托盤上來,托盤裏一隻不鏽鋼罐子裏是什錦醬,另外一隻罐子裏是蒜泥,還有一瓶海天醬油、一瓶瓊醬王的辣椒醬,一碗小青桔、一碗香菜末。


    大家各自開始調料,隻有顧工坐在那裏不動,他說他要先看看上來的是什麽肉,再開始調。


    一個小夥子端著一個砂鍋上來,把砂鍋坐在了煤氣灶上,點著了煤氣灶,大家這個時候,才感覺到這桌子高低的合理性,桌子的這個高度,使得桌上擺了煤氣灶,煤氣灶上又坐上砂鍋,砂鍋還是在他們的視線以下,待會操作起來很方便。


    砂鍋裏本來就是開水,清湯放了枸杞和當歸,沒一會就開了。


    兩個婦女,一個一手拿著一隻很大的不鏽鋼,放下,一盤是白切文昌雞,還有一盤是白切羊肉,另外一個,手裏拿著一塑料筐的蔬菜,生菜菠菜青菜都有,還有一隻不鏽鋼盆裏,是一盆紅燒羊肉。


    包天斌招呼大家先吃先吃,這兩份羊肉和雞都是成品,直接可以吃的。


    白切的羊肉是帶皮的,顧工在自己的小碗裏倒了一點點醬油,夾了一塊羊肉蘸過醬油嚐嚐,羊肉一點膻味也沒有,羊肉已經酥爛,很美味,特別是那羊皮,有點脆,又有點韌性,吃上去口感又不像是豬蹄那樣軟滑,而是像加厚的魚皮。


    “這個羊肉不錯,和西北的羊肉,和湖羊肉又不一樣。”顧工說。


    “這裏賣的,都是海南本地的東山羊。”包天斌說,“你再嚐嚐這紅燒羊肉。”


    顧工夾了一塊嚐嚐,不停地點頭。


    接著上來的是兩大盆五香羊肉,這是用來打火鍋的,羊肉是半生的,已經醃製過,上麵撒了一層五香粉,還有蔥段,包天斌先拿起一盆,整個一起倒入砂鍋裏,蓋上了鍋蓋。


    菜還在不停地上,接著上來一盆羊雜,還有腐竹、蘿卜等等,這些是羊肉吃完,繼續打火鍋用的。


    張晨問:“有沒有鴨腸?”


    “什麽鴨腸?”包天斌問。


    “就是那種醃製好的鴨腸。”張晨說,包天斌搖了搖頭。


    劉立杆吃地一聲笑了起來,他看看張晨,問:“你吃的是憶苦飯?”


    張晨回嗆:“你不是?”


    兩個人都笑了起來,其他的人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麽,憶苦飯又是什麽梗,兩個人也沒有多說。


    砂鍋開了,鍋裏的羊肉已經好吃了,大家開吃,羊肉又嫩又鮮,不一會,他們就把砂鍋裏的撈完,包天斌倒進了第二盆。


    張向北沒有說,張晨也沒有問,吃上了羊肉,喝上了酒,劉立杆開始問張向北,問他有什麽打算。


    張向北告訴他,自己準備在這裏做牧場,還想在海城、杭城和上海開牛肉店,牛肉店裏,不僅賣自己養的牛肉,還會賣世界各地最好的牛肉,就是要讓顧客有個自由的選擇,他們可以選擇神戶和牛,也可以選擇澳洲肥牛,或者是我們自己養的牛。


    “那個是第二步,你先把牧場搞好再說,等你牧場的牛肉可以上市,最快也要一年半以後,酒店的事放在第二步考慮。”


    張晨沒有看著張向北,但話是和張向北說的:


    “你真的要開酒店,記住了,酒店的房子必須是自己的,酒店最大的開支,除了人工工資就是房租,酒店的變化太多,受外來因素的影響太大,酒店的房子是自己的,成本壓力沒那麽大,管酒店的才不會有那麽大的壓力,壓力太大,招數和動作會變形,酒店最怕這個。


    “開酒店,就是要細水長流,你想靠它賺快錢,賺不到的,心態一定要好。


    “對了,海城和上海的房子你可以早點找,找到了就買下來,杭城那裏,再過一年,解放路原來‘半畝田’專賣店那房子也到期了,到時可以給你,那地方開酒店合適,你牛肉館,有那麽大的店麵也夠了。”


    張向北“嗯嗯”地點著頭,他也沒有對著張晨,但是在應他。


    ……


    第二天,張晨、劉立杆、顧工和張向北、向南都準備回去杭城,臨走的時候,張晨把包天斌叫了過去,包天斌進了張晨的房間,張晨看了看他,和他說,你打電話,叫你們張總也過來。


    包天斌大笑,張晨愣了一下,不知道包天斌在笑什麽,然後明白了,他也笑了起來,還有點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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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天斌打電話去張向北房間,讓他過來。


    張向北過來,三個人在沙發上坐下,張晨拿出了一疊紙,手裏握著一支鉛筆,邊畫邊和包天斌說,也是在和張向北說。


    他了了幾筆,就畫出了那裏的整個地形,接著和他們說,其他的地方,沒有什麽需要的改動,兩邊的山坡上,就是把茶葉樹去了,改種成牧草,重點要改的區域,就是在這條溪的兩邊,和原來茶廠的位置。


    張晨和包天斌說:“具體的方案,等我效果圖出來,再讓設計院過來做,我先和你說個大概的布局,這樣你心裏有底,這段時間在那裏平整,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包天斌點點頭。


    “最主要的是這條溪,原來的溪灘不要去破壞,千萬不要去砌石磡什麽的,你就去當地,找村民了解一下,往年溪水漲的最高的時候,漲到哪裏,我們做建築的時候,再往後退兩三米就可以,原來的溪灘很漂亮,千萬不要破壞。”


    張晨在紙上畫著,先畫出現在茶廠的位置,和他們說,辦公室和研究所、屠宰車間、地下的熟成車間等等,就放在這裏,包括還可以蓋一幢集體宿舍,這地方都已經夠了。


    “這裏,溪的這邊,用來蓋兩排牛棚,就在溪邊上。”張晨畫出了牛棚的樣子。


    “不錯,還是水景房。”包天斌說。


    張晨笑道:“對對,水景房,不過,你排汙要做好,不能流到溪水裏去。”


    包天斌說好。


    張晨隨手畫著,在溪的另一邊,畫出一條蜿蜒的路,沿著那條溪,伸向了山穀裏麵,他和包天斌說:


    “這裏,我準備做一組黎族風格的建築,這裏就是遊客接待中心,他們可以住在這裏,吃在這裏。”


    包天斌看著,有一點不理解,問:


    “張總,為什麽遊客接待中心要放在裏麵,放在外麵不是更合理嗎,遊客到了,下車就可以進去。”


    張晨點點頭說:“你說的沒錯,應該是在外麵更合理,把牛棚建到裏麵去,但是有兩點,我們一定要注意。”


    “哪兩點?”包天斌問。


    “一是裏麵光照不好,牛棚的上麵,我還想做玻璃的天窗,這樣牛即使在牛棚裏,每天也有足夠的光照,而人相反,海南天氣熱,人都喜歡待在陰森的地方,更喜歡在山穀裏麵。”


    張晨說著,包天斌和張向北都點點頭,張晨說: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遊客中心有一家牛排館,而牛排館,一般都是傍晚才生意好,讓那些牛,天天聞著牛肉香,你們不覺得太殘忍了?不怕他們聞久了,得了憂鬱症?”


    包天斌和張向北都笑了起來,張向北說:


    “那在這裏,它們就聞不到了?”


    “你知道什麽叫山穀風嗎?”張晨說,“像這樣的山穀,白天的時候,風是從山穀裏往外麵吹的,叫做穀風,因為外麵溫度高,到了傍晚,因為外麵散熱快,風是從外麵向裏吹的,這就是山風,這樣傍晚的時候,在外麵的牛,是聞不到裏麵的氣味的。”


    “厲害!”包天斌叫道。


    張向北也納悶了,忍不住問:“你怎麽知道這些?”


    張晨說:“你以為做設計的人,為什麽一定要跑到實地去看,他就是要把現場的一切都考慮到,不然,我都不用到這裏來,拿著你們的照片和平麵圖就可以了。”


    張晨說著的時候,就想到了那個加拿大人雅克,人家做設計,連一個地方的魂都要摸到,他要帶著睡袋,晚上睡在那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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