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院士動了動嘴唇,最後選擇了不說話。


    他覺得有些羞愧。


    自己替濟慈醫院辯解了一句,現在在周從文的步步緊逼下,方才辯解是那麽得蒼白無力,甚至是那麽得荒謬。


    周從文說都對,患者根本沒有治療指征。


    或許沒水平醫生看見病毒載量高,下意識的就給患者用恩替卡韋,但楚院士知道那是錯誤的治療。


    至於金三省,他不是不懂……


    楚院士心中默然,一片茫然。


    “病毒載量有增長。”


    金三省在周從文的逼迫之下已經退到牆角,無路可退,他下意識的努力分辯道。


    “病毒載量重新升高?我問你,這是病毒學反彈還是實驗室誤差?”周從文冷笑,問道。


    “阿德福韋的挽救方案已經是二線淘汰方案,五年的耐藥率也達到了20%多,你準備把普通的大三陽快速治成肝硬化?”


    周從文彎腰,眼睛與金三省的眼睛平行,直視。


    他的眼神清澈,但是在金三省的眼睛裏周從文就像是厲鬼一般可怖。


    “你是楚院士麽?”周從文忽然問了一個怪異的問題。


    會議室裏的人都怔住,尤其是竇主任,他愣愣的看著周從文,完全搞不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免疫耐受期患者中聯合長效幹擾素和一線口服抗病毒藥物,再加上日達仙、疫苗進行合理的科學研究我也認可,因為這是楚院士的課題。”


    “你配麽?你特麽配麽!”


    周從文的聲音很平淡,可是言語聽在金三省的耳中卻像是長槍大戟一般,字字穿心,句句殺人。


    金三省眼前一黑,雙腿無力,癱坐在地上。


    的確挺喪良心的。


    這事兒他知道。


    在剛接觸的時候,金三省還秉著治病救人的心去做。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一個衛校畢業的護士假冒醫生掙的都比自己多,所以經過短時間的思考後,金三省也加入了進去。


    同流合汙?


    隻要不想就不存在。


    免疫耐受?


    不存在的,金三省早就忘記了這件事。


    隻要病毒載量高,就建議患者用細胞免疫治療,再加上恩替卡韋等藥物。


    金三省畢竟是名校畢業的專業醫生,主任醫師,教授。


    隻要黑的下去心,說服患者比衛校畢業的護士強百倍。


    可是當這一切被周從文翻出來,直言不諱說得明明白白的時候,金三省全身血液逆流,瞬間上頭。


    任何辯解在周從文的麵前都是沒有意義的,他開篇第一句話就用最專業的知識堵住了金三省的嘴。


    免疫耐受!


    金三省知道患者處於免疫耐受期,可是沒有治療的話自己怎麽活?


    民營醫院是要考察業績的,少一個患者,自己就少了一份完成業績的可能。


    金三省在心裏給自己辯解著,但這些話他一句都沒說出口。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說一句話,那個年輕人就有十句話要說。


    “金三省,三省,三省吾身,名字是好名字,可惜用到了狗身上。”周從文冷冷地盯著金三省的眼睛。


    會議室裏一片靜寂。


    懂專業的人早就不說話了,哪怕是楚院士也低下了頭。


    周從文連自己做的課題都知道,楚院士對此深表詫異。


    可是,這並不重要。


    人家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站在專業的製高點上,說每一句話都沒人能反駁。


    不懂專業的、濟慈集團的領導層則被厚重的實木桌子被周從文一腳踢開而震驚。


    周從文一腳踹開厚重的實木桌子,這是一種怎樣的戰鬥力。


    濟慈集團的董事長茫然的看著這個年輕人,不懂他為什麽來質疑。


    周從文見金三省癱軟的坐在地上,便蹲下,眼睛依舊死死的盯著金三省的眼睛。


    “金主任,您知道我和我家老板都對新技術比較感興趣。”周從文淡淡的說道,“今兒跟您請教一下,業界認為沒有用的細胞免疫治療,您怎麽看?為什麽給患者用?”


    “……”


    周從文一語中的。


    他先在專業的角度駁斥了金三省的用藥,隨後便說到了問題的實質——濟慈醫院主要掙錢的手段就是所謂的細胞免疫治療。


    “進口原研藥是醫保報銷的,一個月花費不少,但二三百塊錢也就夠了。如果水平不夠,不知道免疫耐受,做到這一步也就差不多了。”


    “雖然會加速患者的乙型肝炎肝硬化,但是無心之舉,我也能接受。


    水平不夠麽,很正常。


    可你給人家小姑娘上了細胞免疫治療,我看了收據,幾萬塊錢就這麽花出去了。”


    “金主任,厲害啊。”


    “您這是謀財害命吧,要是我沒看錯的話。”


    謀財!


    害命!!


    這是最嚴肅的指控。


    楚院士汗顏,他非常後悔,自己特麽多什麽嘴,非要幫著濟慈醫院辯解一句。


    周從文的指控錯了麽?


    沒錯,從頭都沒錯。


    這就是謀財害命,這特麽就是謀財害命!!


    一個小姑娘,在免疫耐受期給人用恩替卡韋,還要上細胞免疫治療的手段用來掙錢。


    這種細胞免疫治療……聽起來高大上,其實學界早有定論——是一種無效的措施。


    為什麽金三省會給患者用?


    為了掙錢!


    單純上可不可以?


    不可以,必須要有恩替卡韋降低病毒載量,這樣才能堂而皇之的告訴患者家屬細胞免疫治療是有效果的。


    這裏麵的門道楚院士一眼就看清楚。


    至於恩替卡韋、甚至還加了阿德福韋酯會導致加速肝硬化,金三省不會管。


    他在意的隻有一點——給患者細胞免疫治療,用來掙錢,完成kpi。


    肝硬化?


    腹水?


    肝癌?


    和金三省有什麽關係!


    周從文的指控字字見血,刀子一般,把金三省全身紮的都是血窟窿。


    “一個小姑娘,還上大學呢,家裏傾家蕩產的給她治病,結果呢?”


    “被你搞壞了身體,掏空了家產,你特麽連乙肝病毒都不如!”


    “金主任,說話。”周從文抬手拍了拍金三省的臉頰。


    他冷冷的看著金三省,看著他茫然的眼睛。


    “說話,金三省。”


    “……”金三省無語。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特麽就這麽謀財害命,厲害了金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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