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文冷峻的質問聲音回蕩在會議室裏,如洪鍾大呂一般。


    濟慈醫院的領導層有人想上來辯解,把周從文攆走。可是厚重的實木桌子無聲的告訴他們,戰鬥力不夠就躲遠點,小心別迸一身血。


    楚院士低著頭,仿佛周從文在質問自己,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是後悔之前不應該為濟慈醫院辯解那麽一句。


    他說的對麽?


    每一句話都對,周從文是站在道理上講道理。


    這也是黃老的行事準則,不站穩道理,人家從來不說話。


    可一旦要是爆發起來……楚院士想到了洛朗醫生。


    一次學術上的挑戰,黃老以獅子撲兔氣勢把洛朗醫生徹底打倒,又踩上兩腳。


    那麽周從文呢?


    要是別人,可能以為周從文就是因為年少氣盛,心中正義感爆棚,所以大路不平旁人鏟,出口惡氣也就算。


    但楚院士畢竟和周從文一起工作過幾個月,也在國際舞台上見過周從文與黃老的“囂張跋扈”,他知道事情沒這麽簡單。


    周從文屬於那種要麽不動手,動手就要殺人、誅心的那個類型。


    而且周從文把話說得很重——謀財、害命!


    這已經到了可以報警的程度。


    然而周從文說錯了麽?楚院士仔細回想,沒錯,一句都沒錯。


    為了上細胞免疫,濟慈醫院玩了一個“小花樣”,幾萬幾萬的自費項目就這麽得到了患者家屬的認可。


    唉。


    楚院士深深的歎了口氣。


    他原來就知道一部分民營醫院都會玩這套,可是沒想到會玩的如此厲害,以至於到了罔顧人命的階段。


    再往後,高等級的公立醫院要是也這麽做,醫療體係是不是要崩壞?


    這事兒簡直不能往深處想,越想越害怕,越想心情就越是晦暗。


    雖然楚院士知道後果,但他也無能為力。投入就那麽多,麵對著社會上巨商富賈們開著豪車,大放厥詞,無數的人眼睛裏閃著星星喊爸爸,誰能不動心?


    大國工匠,手工替代國外精密機床,省下大筆資金,最後隻能吃糠咽菜,又有誰會服氣?


    頂級醫生,活人無數,一輩子扔在手術室裏,扔在病曆堆裏……做原子彈不如賣茶葉蛋,拿手術刀不如拿修腳刀,這種錯配很荒謬,卻是現實。


    楚院士腦海裏一團混沌。


    “我……我……”金三省茫然的看著周從文,結結巴巴的想說點什麽,可是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你什麽?”周從文微笑,蹲在地上看著金三省,隨手拿起一張飄在半空中的病曆紙,“看看你多厲害,那麽多年的學、那麽多年的臨床,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


    “知道細胞免疫屁用沒有,所以就給患者上了恩替卡韋,降低病毒載量,挺聰明啊。


    反正患者家屬也不知道什麽是免疫耐受,隻要看見數值往下降就高興的像什麽似的,把你當成是活命的菩薩。”


    “……”金三省目光迷離。


    一樁樁,一幕幕,一幀幀都出現在他眼前。


    “為了掙錢,把從前念的書都吞到肚子裏。不管不顧的謀財害命,加油,我看好你。”周從文見金三省的白服淩亂,順手幫他整理了一下。


    金三省還以為周從文要毆打自己,下意識的躲了躲。


    可他忘記了自己已經被周從文逼到牆角,一轉頭,腦袋撞在牆上。


    “咚~”


    一聲悶響。


    周從文皺了皺眉,“金主任,您這是津門的青皮?”


    “我……沒有……”金三省啞聲說道。


    “我還以為是你老師教的呢。”周從文笑眯眯的說道,“話說你老師教你的東西,你挺會靈活應用啊,本來是治病救人的活兒,生生被你玩出了花樣,變成謀財害命。”


    “……”金三省聽周從文又一次說到謀財害命這句話,心神一陣恍惚。


    畢竟是科班出身,學校裏無論是刻在石板上的希波克拉底誓言還是平時老師言傳身教的治病救人,都深深刻在金三省的心裏。


    被社會磨了假裝忘記,但此時周從文反複不斷揭開傷疤,指明真想,讓金三省無處可逃。


    “起來吧。”周從文站起身,伸出手。


    看著周從文修長的手指,金三省有些茫然,他恍惚中伸出手。


    “金主任,圖財害命、為虎作倀這種事兒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周從文道,“怎麽說都是老專家,掙點擦邊球的錢也就算了,你就不想過十幾二十年晚上睡覺的時候,怨鬼找你索命?”


    說完,周從文鬆開手,在金三省的白服上用力的擦擦手,仿佛金三省全身都是屎,臭不可聞一般。


    轉身,周從文冷豔看著濟慈集團的董事長。


    “陳董,是吧,很厲害啊,這才幾年……”


    周從文的話沒說完,看見對麵濟慈集團的董事長一臉惶恐。不光是他,連楚院士的表情都變得極為精彩。


    竇主任喊道,“小金,別!”


    周從文怔了一下,回頭看見金三省打開窗戶就要跳下去。


    這特麽是一樓!


    周從文心裏暗罵。


    不過他知道金三省是被自己罵懵了,良心發現,準備一了百了。


    回手抓住金三省的白服領子,周從文一用力把他拉回來。


    本來想再在金三省的傷口上撒把鹽,這種人不管做什麽、說什麽都不算過分。


    但周從文猶豫了一下,把話咽了回去,把金三省交給竇主任。


    “我聽過一個笑話。”周從文看了一眼濟慈集團的董事長,笑著說道,“說是一個女人出軌,想要謀殺自己的愛人,聽人說頭孢就酒,一喝酒走。然後呢,她就往自己愛人的酒裏麵下了頭孢。”


    “!!!”楚院士怔住,這是現代版的酒鴆武大郎?


    “死了麽?”楚院士問道。


    不光是楚院士,陳董都被周從文的話吸引住。


    “沒死。”周從文笑道,“那女人下的是頭孢拉定。”


    楚院士笑了笑,微微搖頭。


    陳董茫然,“那不也是頭孢麽?”


    “所以說,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喏,你們這群喪盡天良的流氓有了文化人的為虎作倀後,後果比從前嚴重多了。”周從文笑嗬嗬的說道。


    “!!!”陳董怔住。


    楚院士歎了口氣,周從文罵起人來,還是真思路很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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