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白本以為溫梨會毫不猶豫的動手。


    在她的認知中,溫梨就應當是這種極為認真的,哪怕知道對手是祝平娘也會果斷下手的性格。


    可事實證明,真實的溫梨與她所想的溫梨有不小的出入。


    李知白搖頭。


    果然,她如今一點都不了解溫梨啊。


    對溫梨而言,她就是徹底的外人,又什麽資格被她喚一聲先生?


    “阿梨,不用猶豫,殺了她。”李知白擺擺手,替溫梨下了決定。


    ——


    房間中。


    祝平娘:“……”


    握著茶杯的祝平娘見到李知白幹淨利落的下令,嘴角狠狠的抽了下。


    雖然她的確很想要讓溫梨將那個丟人的‘幻影祝桐君’抹掉,可當她真的見到李知白的冷酷無情後,心裏還是忍不住起了些許不滿。


    貝齒在杯沿上敲了敲,滴咕著什麽。


    她也知道自己這是在無理取鬧,可……女人不都是如此的?


    ——


    內景中,得到命令的溫梨終於不再留手,她抬起頭看著自己上方的銀色刀光,手中幻影長劍順著刀氣紋理輕輕一揮。


    “錚!”


    有好似撥動七弦琴,又好像是劍吟的聲音響起。


    無數的靈氣順著溫梨的劍一路向上,如同七彩的劍網向著天空包去。


    劍光更迭交織,入目之極的一切色彩都為之暗澹無光,失去顏色。


    這一道劍光太過璀璨。


    “因為沒有靈氣屬性,反而……能夠駕馭各種靈氣嗎。”


    李知白讚歎的取出一張玉簡,手中在虛空中記錄著什麽東西。


    “這樣看,騰雲境的桐君遠遠不夠看,那……試一試太虛境的吧。”


    李知白說完後,繼續看向戰場。


    劍網構成了一道劍氣海洋,搖晃、蕩漾、掀起巨浪。


    眨眼間,‘祝桐君’所構建的刀光就被巨浪淹沒。


    “可惡……”


    幻影少女仍然還想說些什麽,但顯然她已經沒有出第三刀的機會了。


    漫天的劍海就如雨般鋪天蓋地而下,似雨落,又似星辰般燦爛,將幻影少女完全暴露在劍雨中。


    完全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少女晶瑩剔透的肌膚爆碎,接著整個人炸成粉末隨風飄散。


    ——


    房間外。


    祝平娘:“……”


    劍如星辰。


    星辰如雨。


    何等華麗,優雅的劍光。


    這才是少女應該用的招數,而不是用刀上去砍人。


    祝平娘很喜歡溫梨那優雅的姿態。


    但是看著是少女時期的自己死的屍骨無存,祝平娘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雖然隻是虛假的,可溫梨是不是太狠了。


    怎麽說……也給自己留個全屍啊。


    “算了。”


    仔細想想就知道,溫梨明明清楚自己就在外麵看著,卻依然用這種殘忍的方法將她挫骨揚灰?


    “因為是虛假的我,所以反而將屍體留著躺在那裏才是不尊敬嗎……”


    這丫頭真是的,難道她不知道那是幻影?


    死了之後,阿白自然會將其的存在散去,怎麽會讓她的屍身在那裏趴著。


    “……等等。”


    祝平娘忽然覺得,李知白說不定真的能讓‘祝桐君’的屍身趴上一會兒。


    今日的阿白很不對勁。


    首先,將自己的幻影給溫梨練手這件事中就大有文章。


    “我……有哪裏得罪她了嗎?”


    祝平娘手指輕輕摩擦著李知白使用過的茶杯,柳眉蹙起。


    別人可能察覺不到,但是祝平娘已經隱隱能夠感覺到了李知白對她的不滿。


    以阿白的溫柔,一般是不會因為自己請求她考校溫梨就生氣,就故意報複自己的。


    那就是……


    自己偷偷出來用她吃過的茶杯,讓她惱怒了?


    可是也不對啊,兩個人以往本就是食同器,寢同床的,隻是用她用過的茶杯可不至於讓她生氣。


    用同一雙快子的時候又不是沒有過。


    祝平娘看向內景中正在和溫梨說著什麽話的李知白,似乎能從她的麵上捕捉到一抹笑容。


    “對,就是這個表情。”


    祝平娘眨眼的頻率加快。


    就是這種表情!


    以往她偷吃了李知白的點心後,對方報複她後就是這種無奈中又帶著暢舒的神色。


    祝平娘太了解她了。


    自己絕對是惹阿白生氣了。


    可是因為什麽啊。


    祝平娘一頭霧水。


    最近,得罪李知白的事情她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比如她給李知白那封提起掌門的信,用詞模湖可能會讓她心生不滿。


    比如見麵的時候自己逃跑了,沒有守規矩。


    但是這些都是小事,李知白怎麽會因為這種事情生她的氣呢……不可能的呀。


    真要說起來,祝平娘覺得自己才是應該生氣的那一個。


    阿白這麽久都沒有下來看她一次!


    李知白絕對會因為一直以來沒有來看望她而內疚的。


    那問題就來了。


    能讓李知白在心有內疚的情況下,還對她動了薄怒?


    一定是不得了的錯誤。


    祝平娘咕都吞了下口水。


    自己得是犯了什麽樣的錯啊。


    “我想想。”


    祝平娘是一個聰明的人。


    當她細致的將自己近期的所有所作所為都數了一遍之後……


    就找到了一件、也是唯一一件能夠讓李知白分明對她心有愧疚,卻依然動了薄怒的事情。


    【難道,阿白來的時候……其實要早一些?】


    【她聽見了,我和溫梨說的那些、不要臉的話?】


    祝平娘的眸子縮成了一個點。


    有時,在一切因緣都排除,將問題迷霧抽絲剝繭的打開後,餘下的那個就是唯一的答桉。


    對於無比了解李知白的祝平娘而言,這就是所有不可能中唯一的那個可能性。


    ‘我方才說喜歡她,是男女之間的喜歡……她聽見了?’


    ‘想將她當成換裝衣偶,一天八個時辰換衣裳玩的事……’


    ‘我想將她推倒在榻上,她也聽見了?’


    祝平娘的臉色慘白,渾身的血管似乎都開始暴動了,她使勁捏著指節。


    ‘不……不會吧。’


    ‘不……現在想起,阿白來之前那刻意踩著繡鞋的動作,就不像是她……’


    更像是告訴自己,她來了。


    她是第一次來。


    她方才沒有來過。


    ‘而且才開門時候,阿白……她……’


    在有了這個前提,祝平娘就注意了許多被她忽略的細節。


    兩個人久別重逢,她將這媚俗的一麵暴露在李知白麵前,按道理說她應當是驚詫的,可祝平娘不僅看到了驚訝,還見到了隱隱的些許不滿。


    “暴露了。”


    那些可以說是毫無廉恥的話,被李知白聽去了。


    祝平娘渾身血液如同加了水泵,劇烈膨脹,又快速的收縮,循環往複。


    身心慌亂中,連修為都出現了一瞬間的失控與逆流,白皙的肌膚表麵好似附著了一層澹澹的紅光,極劇升溫之下,無數的水分蒸發成霧。


    絲絲白煙從祝平娘滾燙的身上升起。


    轉眼,祝平娘本來慘白的臉色就充斥了血色,似乎隻要輕輕一捏就能滴出血來。


    “完了……”


    這……


    這要怎麽辦?!


    !


    祝平娘漆黑眼眸在眼眶中瘋狂地震。


    她現在很想逃。


    卻沒有地方逃。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就好了。


    ‘這天底下,有沒有哪個人能夠讓時間倒流的?’


    極度的慌亂之下,祝平娘甚至起了這樣的荒唐的想法。


    如果有人能讓時間倒流到她沒有在李知白麵前發癲時,要她做什麽事情……她都願意去做!


    “桐君。”


    就在這時,李知白的聲音如同一個炸雷在祝平娘耳邊響起。


    “呀!”


    祝平娘驚呼一聲,嚇得不輕,分貝失去了控製。


    然後才意識到自己過了,忍著聲線中顫動:“我在,怎麽了。”


    李知白:“?”


    內景中的李知白疑惑的看了一眼房間中的祝平娘一眼,有些疑惑。


    心虛?


    是心虛吧。


    她在心虛個什麽。


    難不成溫梨殺個幻影,還把她嚇著了不成。


    但是當李知白見到祝平娘手中拿著自己用過的茶杯後,柳眉抽了兩下。


    行吧,原來是在偷偷用自己的杯子,怪不得做賊心虛。


    相比於在溫梨那兒說胡話,隻是用自己的杯子,倒不算是什麽事情了。


    ‘這妮子……罷了。’


    “我準備用你太虛境的影子給阿梨練練手,而她麵對太虛境就不好用幻劍了。”


    李知白的聲音出現在祝平娘的耳邊。


    “桐君,你那裏有劍嗎?拿把先給阿梨用一下。”


    “劍……劍……有的。”


    祝平娘紅著臉,鬆了一口氣,她故作平靜的打開納戒翻動著。


    目光在給徐長安準備的黑白細劍上掠過。


    這是她本來想給阿白的定情信物。


    有些想要拿這把劍,順便也能給阿白看一看。


    但是祝平娘最終還是放棄了,畢竟是已經想好要給長安的劍,不好讓它在迎來真正主人之前被其他女人觸碰。


    哪怕這個女人是溫梨。


    祝平娘取出一把普通的二品長劍,對著空中的光點丟過去,轉眼長劍就被內景吸了進去。


    “嗯。”


    眼看著李知白得到了長劍,祝平娘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邁著腳步回到裏屋,然後……


    撲到了榻上。


    冰涼的被子,試圖擋住她那擂鼓一般的心跳。


    祝平娘將臉埋在被子中,卻依舊覺得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她……居然暴露了。


    好消息是,李知白裝沒聽見。


    雖然心中慌亂,但是祝平娘在看到李知白對這件事的處理後,也逐漸安心下來。


    “不是害羞……而是惱怒……嗎。”


    抱著被子,祝平娘忍不住歎氣。


    也是。


    就算知道自己喜歡她,可在阿白心裏,自己最多隻是一個長歪了的妹妹。


    李知白惱怒,不是因為自己喜歡她,而是氣惱自己在晚輩麵前說那種話。


    這就是她的阿白。


    祝平娘在這一刻,終於感受到了橫在她和李知白麵前的是怎麽樣一股高山。


    人心的成見是一座大山。


    她在李知白心裏首先是一個臭妹妹,而不是一個對食的人選。


    她被當做小孩子看了。


    開什麽玩笑。


    整個修仙界,誰敢將隱仙祝桐君當成小孩子看?


    但是祝平娘還是感受到了濃濃的無力感。


    阿白敢。


    別說她了,就算是玄劍司那位宗主,那個彷若仙盟盟主的司空列宿,不也是在李知白膝邊長大的?


    祝平娘深吸一口氣,從榻上起來。


    “被發現就被發現了。”


    被發現又怎麽了?


    若是連這種時候都羞的想要去死,她後麵還努力什麽?


    連這一關都不過去,以後要是真有機會和阿白同榻溫存,她還不得沒出息的暈過去。


    反正自己的心思早晚要讓李知白知道的,如今提早被聽見,說不定還是好事呢,


    至少她不用再揪心找什麽樣的機會告白了!


    “祝平娘、祝桐君……”祝平娘捂著臉:“這是天道給你的考驗,要冷靜……一定要冷靜。”


    “哼。”


    “阿白,也是個隻知道逃避的人。”


    明明都聽見了,甚至惱怒了,卻要裝作不知道。


    看來,她還是覺得自己這個妹妹麻煩。


    祝平娘努力勾起嘴角,試圖用強笑來掩飾自己內心的羞恥。


    既然都已經暴露了,那經曆過這件事的自己,還有什麽好羞恥的?


    她接下來的行動,似乎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比這種對著李知白發出占有她的宣言……更讓人羞恥的。


    百無禁忌。


    現在的祝桐君,該是百無禁忌的。


    “雖然這是天道給我的考驗。”祝平娘摸著滾燙的臉,低著頭。


    “不過……不過……我也沒有準備好。”


    所以,她也得順著李知白的思路。


    李知白裝作沒有聽見,那自己也得裝作不知道她其實聽見了。


    說來奇怪,祝平娘此時十分想要找一個人說一下這件事。


    找個人告訴他發生了這樣讓人羞恥的事情,讓那人給她出出主意。


    畢竟,麵對李知白相關的事情,祝平娘的腦袋就不好用了,渾渾噩噩的,需要一個旁觀者來給她參謀。


    人選……


    首先這個人就得是自己人,而且不能對她有想法。


    於是,陸姑娘和秦嶺就被排除了。


    而且自己不怕對方多嘴,還不怕在對方麵前丟臉。


    “雲妹妹嗎?”


    不行,得是一個足夠聰明的人。


    於是雲淺也被排除了。


    那……


    祝平娘麵上帶著紅色的韻味,喃喃說道:“長安,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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