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陸姑娘捕捉到了雲淺這個女人的「本質」。


    雲淺一定和她一樣,對這種深奧的東西完全沒轍的,即便能夠記得下來,卻也無法理解。


    相比之下,反而是溫梨真正去理解讓陸姑娘無比佩服。


    話說,徐公子啊,您說的是人話嗎?


    什麽世間長河,什麽命運的。


    這是普通女子需要考慮的東西嗎?


    以雲姑娘的性格,哪裏會對這些感興趣。


    可徐長安偏偏能夠抓著雲淺和她說這些,陸姑娘深刻的發現了雲淺究竟有多麽喜歡徐長安,連這種對於女子而言都比不上一顆蜜餞的話,雲淺也能如數家珍的全部記住。


    這就是愛情。


    陸姑娘一個人在偏僻的地方吃到了喜歡的男女的糧,心情十分的雀躍。


    「……?」


    溫梨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陸姑娘在笑什麽呢?


    她總不至於也和自己一樣,對命運這種玄奧的知識感興趣吧。


    沒有太過於在意,溫梨此時是真的被徐長安的觀點給驚豔到了,她反複揣摩雲淺轉述的徐長安的話,越想越覺得其中蘊含著名為真相的道理。


    「雲師妹,關於命運的事,師弟還說過別的沒有?」溫梨追問。


    雲淺仔細想了一會兒,搖頭。


    應該沒了。


    隻要徐長安見雲淺當真沒有興致,也不會強行與她說太多。


    於是雲淺提醒溫梨:「想知道,就去問他。」


    「……也對。」溫梨心想雲淺說的有道理,是她心急了,不過她需要一點點時間來消化方才她理解的玄妙。


    溫梨閉上眼睛不說話,場子頓時冷了下來,為了暖場,陸姑娘不得不續上了話題。


    「雲姑娘,咱們不說命運本質什麽高上的東西……」陸姑娘站起身,走到雲淺的身後輕輕按住她的肩,輕微的揉捏著。


    這是侍女的工作,她都不需要和雲淺打招呼,做起來的十分自然,因為她知曉雲淺根本就不會在意這些。


    果然,雲淺安心享受著陸姑娘的手藝,同時問道:「不說命運本質,那說什麽?」


    「複雜的東西,妾聽不明白。」陸姑娘看著雲淺的雪頸,呼吸急促了一些,她一想到自己做的活是徐長安應該做的,就心跳一陣加速。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認真的說道:「女子論事兒,不講究道理,不打破砂鍋,隻講心底是不是喜歡。」


    「不講道理,隻講喜歡……」雲淺喜歡她的話,輕輕點頭。


    「所以,妾不喜歡命運,不喜歡命中注定這個詞。」陸姑娘深吸一口氣。


    身為青樓女子。


    哪怕遇到了祝平娘。


    命運兩個字依舊好像一座大山,壓的她胸悶,喘不過氣來。


    接連喘了幾口氣,陸姑娘纖細手指將雲淺陷入衣領內的發絲輕輕勾出來,這才問道:「雲姑娘,您……怎麽看待命運,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在這一刻,陸姑娘真的很想要知道雲淺這樣心如明鏡的女子是如何看待溫梨方才所提起的命運的。


    讓陸姑娘意外的是,雲淺的回答沒有猶豫。


    「喜歡。」她說道。


    聽到了這個答桉,陸姑娘的手指輕顫。


    居然。


    是喜歡。


    「為什麽。」


    陸姑娘不明白,為什麽天底下會有女子喜歡所謂的命中注定?


    雲淺沒有去想陸姑娘的感受,她隻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說道:「我在朝雲宗裏,住的地方叫做天明峰。」


    「天明峰……」陸姑娘迷茫的眨了眨眼。


    「天明,就是天命。」雲淺解釋道:「我會住在天明峰,就是命運給我的提示。」


    這可是她和夫君相處的世界。


    每一個名字,每一個地方都是有著自己的意義。


    暮雨峰,取自男女之間的朝雲暮雨,在這樣一個地方,是她和夫君可以親近的保證,是他可以光明正大欺負人的理由。


    所謂天明,必然和暮雨二字一樣,有著相同,甚至更為重要的意義。


    雲淺和徐長安一起夜半遊船時,她曾經認為天明指的是陽和啟蟄,夜盡天明。


    她本以為,這所謂的天明峰是趁著他尚未變得耀眼,趁著徐長安不會厭惡她,讓她可以暫時待在他身邊的安身之所。


    後來,雲淺才意識到,並非是夜盡天明。


    而是天命既定。


    夫君是冥冥之中暗示她,她的一切……都是天命操控,而雲淺所謂的天命,除了徐長安就再沒有第二個人。


    正是從那時候,雲淺才開始意識到,她應該是聽從了上個時間長河中夫君的呼喚,聽了他的命令,被他安排了命運,才……出現在他的身邊。


    「我是喜歡命運的。」雲淺輕聲道。


    「為什麽?」陸姑娘呼吸急促。


    雲淺不知曉陸姑娘為什麽緊張,可對方真的很會讓她開心,無論是「徐夫人」的稱呼,還是許多的細節,都讓她對陸姑娘具有耐心。


    她會給她解釋。


    「因為,他是我的命運,是安排一切的天命,我自然是喜歡的。」


    「……欸?」


    陸姑娘懵住了。


    她們先前應該是在討論命運這樣殘酷嚴肅的話題……吧。


    為什麽冷不丁的,她忽然吃了一口糧?


    自己主動尋的糧可以吃的美滋滋的,但是雲淺忽然塞進來的一大口,就將陸姑娘給噎在了原地。


    「沒明白嗎?」雲淺重複了一邊:「夫君他是我的命運,所……」


    「好了,妾都明白了,您……您不要再說了。」陸姑娘俏臉布滿了紅暈。


    雲姑娘不愧是雲姑娘。


    對方是她命運這種羞刹人的話,雲淺是怎麽說出口的?她一個外人的姑娘聽著都心裏發慌、麵上滾燙,雲淺卻可以理所當然,仿佛不能理解的她才是那個異類。


    是了。


    她應該想到的。


    天底下,除了徐公子,還有什麽能讓雲淺連想都不需要想,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喜歡?


    沒有的。


    陸姑娘偷偷看了一眼溫梨,發現溫梨正閉目沉思,口中念叨著什麽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萬幸。


    雲姑娘秀恩愛的言語沒有讓溫仙子注意到,不然……她這個做侍女都有些害羞,畢竟大小姐的臉麵就是她的臉麵。


    嗯。


    在阿青之前,陸姑娘已經在以雲淺「主位侍女」的身份自居了。


    此時,陸姑娘本來因為溫梨所說的「天下的一切都是天道安排好」而壓抑的心情被一口暖糧直接給打通,她心思暢通了許多,隨後小聲在雲淺耳邊問道:「徐夫人,溫仙子不是說天道是命運嗎,為什麽您要說……公子才是命運?」


    就算再喜歡徐公子,也不好拿天道開玩笑吧。


    雲淺:「……」


    徐夫人?


    又來了,這個她喜歡的稱呼。


    雲淺喜歡陸姑娘這一聲夫人,仔細聽、憶著,於是沒有立刻回應她。


    陸姑娘卻開始不安。


    天道,陸姑娘


    聽著不自在,但是喚一個稱呼她就明白了。


    老天爺。


    那可是老天爺啊。


    雲姑娘……這般的去想老天爺,會不會引起不吉利的事兒,被上天怪罪?


    天底下再大的事情,也大不過老天爺吧。


    陸姑娘很是擔心,先前在聽到溫梨說世上真的存在老天爺後,她也開始「神神鬼鬼」的了。


    「夫人?」


    「嗯。」


    「夫人,妾……妾問您話呢。」


    「嗯。」


    陸姑娘一陣無奈,此時的她敏銳捕捉到了雲淺的眼神,這位雲姑娘那困乏的眼神隻有在聽見「夫人」兩個字的時候才會有一絲波動,其他的話……估計她完全沒有聽得進去。


    是困乏了嗎,但是事關吉凶,她還是想要問。


    「夫人,為什麽您要說公子才是命運,咱們女兒家,還是莫要和那些天道鬼神去爭搶什麽,不吉利呀。」陸姑娘語重心長的說道:「老天爺的這些事情,還是寧可信其有的。」


    這次,雲淺聽進去了。


    嗯——


    為什麽說徐長安才是命運?


    這哪裏有什麽為什麽?


    她的夫君總是在時間長河中浮沉,所以,他可以是自己的命運,而雲淺自己與時間長河就沾不上邊,哪怕是這副模樣,也完全遊離在時間之外,就算隻是她的一絲氣息落進時間中,都足以讓亙古長流的時間長河徹底崩壞。


    時間崩壞了,他的夫君在世上還玩什麽?


    既然時間等於命運,那麽常規的命運當然管不到雲淺的頭上,所以她的命運自始至終就隻會是徐長安。


    但是她現在精神不佳,讓她和陸姑娘解釋這些實在是有些困難,她剩餘的體力隻怕不足以讓她盤出一個慢條斯理的邏輯來,於是雲淺隻是說道:「老天爺?那是什麽。」


    「老天爺就是老天爺呀,就是溫仙子說的天道。」


    「嗯。」雲淺明白了。


    可她不明白的是,就算是現在將陸姑娘口中的老天爺拽到她的麵前,難道它就有勇氣成為自己的命運?


    不會的。


    於是雲淺輕輕說道:「沒關係,不需要在意什麽老天爺的感受,我的命運就隻有他。」


    甚至不僅僅是她。


    如果這世界真的是重開過的世界,那麽連雲淺都不過是大一顆的棋子,真正的下棋人,有且隻有那個少年人——隻有他,才能讓雲淺心甘情願的封印一切,甘願做一枚棋子。


    倒是,安排所有因緣女子的命運,都是徐長安,而不是什麽老天爺。


    「怎麽能不在意老天爺的感受呢,夫人……快呸呸呸,不吉利。」陸姑娘嚇了一跳。


    「我應該在意?」雲淺眼神平靜。


    「應該在意……吧。」陸姑娘被雲淺那理所當然的眼神盯著,居然也猶豫了起來。


    說到底,她就是小女人心思,怕雲淺冥冥之中惹到鬼神傷了運氣,畢竟活在天底下卻不敬天……怎麽想都是膽大包天的事情。


    可很快陸姑娘就反應過來。


    雲淺的性格擺在那裏。


    她其實並非是不敬天,而是她隻在意徐長安,於是算不得冒犯老天爺。


    再說,老天爺那樣高高在上的神祇,還會找她們這些普通女子的麻煩不成?


    她的擔憂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是俗世女子的古舊思想,應該被摒棄。


    某個係統:「……」


    在這一刻,名為霜天的存在真的很不容易,若是它有人的感情,一定要開罵了。


    前有秦嶺那樣史無前例的大惡人


    ,讓霜天瑟瑟發抖,生怕宿主真的給雲淺用藥。


    而好不容易出了陸姑娘這個能夠安撫雲淺情緒、給她帶來好心情的寶物,比徐長安不知道要靠譜多少。


    但是就因為一個老天爺,因為圖一個吉利,竟然要雲淺承認地位在它之下。


    「?」


    它差點就被陸姑娘這根最後的救命稻草給連根薅下來。


    好在,救命稻草畢竟是救命稻草,陸姑娘不似徐長安那樣還需要任務刺激,她自己就想明白了,化解了潛在的危機。


    什麽叫合格的宿主?


    什麽叫天命之女?


    陸姑娘就是。


    哦……


    現在的陸姑娘隻能說是天道卷顧的人,因為天命是徐長安。


    而陸姑娘和徐長安有因緣,連天道女兒這個身份都不能使用,畢竟會讓天道的身份憑空拔高。


    霜天想要讓天理維持下去,困難重重,任重而道遠。


    ——


    陸姑娘被雲淺的思緒攪合了一番,也就不在意什麽命運了,尤其當她聽見雲淺解釋說,因為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命運能夠掌管一個人吃多少東西。


    而雲淺吃多少東西全憑徐長安掌握,所以徐長安是她的命運。


    這個經典的雲式邏輯一說出口,陸姑娘直接就吃飽了。


    那沒事了。


    她就不該和雲淺說這種話題的,聊聊公子的喜惡和那位李知白姑娘的事情不好嗎?


    非要和雲淺講邏輯,自己是不是蠢?


    陸姑娘從未有覺得自己腦子這麽不好用過,她真是吃鹹了,問雲淺這些。


    「夫人。」陸姑娘小聲喚了雲淺,直到雲淺看過來。


    她才說道:「按照您的邏輯,能夠管妾吃多少東西的……就是祝姐姐了,原來,祝姐姐就是妾的天命,是最重要的命運、命中注定。」


    「……」


    祝平娘?


    雲淺搖頭。


    「你的命運,不是祝姑娘,與我一樣,也是他。」雲淺認真的說道。


    連祝平娘都是夫君的因緣。


    「……」


    門前。


    祝平娘偷偷聽了一會兒,確認沒有再聽見關於身材的事情。


    但是她仍舊一頭霧水。


    天命?


    命運?


    這兩個傻姑娘聊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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