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侍女的話,黃丫頭似乎感覺到了自己手腕上青蛇微微動了一下,立刻緊張起來,慌張的看向窗外,確認阿青已經離開了之後,這才鬆了一口氣,旋即嗔道:


    “你說什麽呢,若是讓青姐姐聽去了,我還怎麽做人啊。”


    “……欸?”侍女也是一怔:“奇怪了,不是你以往一直嚷嚷著長大了要給公子做妾?怎麽如今反倒是不承認了。”


    “小時候……小時候那不是不懂事兒嗎,不許說了。”黃丫頭小臉微紅。


    “喜歡公子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侍女偏著頭:“我還喜歡呢……怎麽,難道阿青不知曉你對公子有好感?”


    “青姐姐……青姐姐知道是知道啦。”黃丫頭語氣一滯。


    “那你小時候的事,有什麽不能讓她知道的?”侍女歪著頭。


    “姐姐你不明白的。”黃丫頭沒有細致的解釋。


    阿青雖然知道她喜歡徐長安,也願意給徐長安做妾室,但是……但是那些可都是她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來的,阿青並不能從她的語氣中感覺到她對於公子劇烈的喜歡。


    但是,若是讓阿青知道她其實從很小的時候很憧憬公子了,那公子在她心裏的重量,以及問題的性質可就不同了,隻是這一下就可以將公子在她心裏的地位抬到極高。


    而徐長安的地位越高,就越會讓青姐姐覺得,自己是她的‘情敵’?


    黃丫頭當然不願意讓阿青發現這一點,畢竟哪怕隻有一點點,她也不想讓對公子的感情影響到她和阿青的關係。


    “奇怪的妮子。”侍女搖搖頭,無奈:“其實,我更願意看見你如既往般的愛慕公子。”


    “因為得不到?”黃丫頭眨眼。


    “嗯。”


    她們這些女子都是習慣了得不到的,所以得不到,就不會受傷——相比之下,其實對於花月樓的姑娘而言,失去才是更難以接受的事情。


    她們想要擁有一些東西的難度實在是太高,所以當全心付出卻迎來失去後,那樣的苦痛就算是最堅強的妮子,也會哭出聲的。


    於是挑選對食也好、愛慕一個人也好,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比起隻能看的公子,我更喜歡能摸的青姐姐,怎麽,您不應該支持妹妹的感情嗎。”黃丫頭笑著對侍女說道:“安心,我已經將青姐姐給看透了,她很可愛的。”


    “天底下能讓你看透的女子,要麽就是極笨拙的,要麽就是極聰穎的,你以為阿青是哪一種?”侍女反問。


    “青姐姐是不太聰明,有時候不似一個女人。”


    “……行吧。”侍女不反駁,隻是認真的說道:“丫頭,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吧。”


    黃丫頭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心口,小聲說道:“還沒長大呢。”


    “貧嘴。”侍女歎氣,抬起頭:“平娘與我說過,阿青以往很有可能是魔門的娘娘,你能明白?”


    在凡間的姑娘裏,娘娘不是專指教主,而是隻要是魔門的女子,都統稱為‘娘娘’。


    “青姐姐是魔門的娘娘,平娘說的……我猜到了。”黃丫頭感覺到手上的青蛇又是動了一下,可這時候她比起方才被說喜歡徐長安的時候,一點慌張都沒有,反而是坦然的說道:“青姐姐也說了她以往是個壞女人,魔門的娘娘也很合理。”


    這世道上,能讓半妖生活、能給半妖一個相對安穩環境的,除了魔門……還能有什麽地方?


    所以許多事情,其實不用說開的,大家心裏有數就好了。


    “平娘沒有專程提起這件事過,所以青姐姐的來曆,其實不重要。”黃丫頭認真的說道。


    “你呀。”侍女無奈:“也不知道是誰,小時候聽到魔門兩個字,嚇得連西閣都不敢一個人去,還要我領著,牽著手才能蹲的下去。”


    “……別說了。”黃丫頭麵頰緋紅,嘴硬道:“我小時候若是知曉魔門裏都是青姐姐這樣好看的娘娘,我才不會害怕呢。”


    “喜歡上一個半妖,你可做好準備了?”侍女忽然問。


    “做好了哦。”黃丫頭沒有絲毫的猶豫。


    “嗯。”侍女輕輕點頭,於是不再說什麽。


    丫頭已經長大了,許多事情她不會再幹涉太多,隻要她做好麵對一切結果的準備,當姐姐的就隻需要支持,以及在她受傷後提供一個溫暖的懷抱、港灣……就是最好。


    “走吧,你的姐姐要上台了,我給你留了最好觀舞的位置。”侍女轉身。


    “姐姐,別吃醋呀?青姐姐是青姐姐,您也是我的姐姐。”黃丫頭笑著。


    “……”侍女瞪了她一眼,旋即說道:“走了。”


    “我動不了。”黃丫頭指了指自己的腿。


    “不是不疼?”


    “是身上的鞭痕不疼,腿……讓平娘給廢了,現在走不了路。”


    “……也是活該。”侍女輕輕走過來,以公主抱的姿勢輕輕將黃丫頭抱起來,皺眉:“一身汗臭味,一會兒給我去好好洗洗。”


    “方才抽鞭子時候疼的。”黃丫頭順勢攬住侍女的脖頸,靠在她的肩頭,而後……小聲的說道:“姐姐,你很會做侍女,對吧。”


    侍女抱著黃丫頭出了門,疑惑:“你在說什麽廢話。”


    她不會做侍女,那誰會做?


    “關於侍女的規矩,青姐姐不懂……姐姐你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若是有空,你教她練練規矩唄。”


    “……”


    侍女本來是沒有吃阿青的醋的。


    不過,在這一刻,她瞧著這個依在自己身上,卻滿心都是阿青的少女,忽然心裏起了一股子酸意。


    她現在想要將這個妮子直接丟進河裏。


    “阿青要學女規做什麽?”侍女很奇怪,阿青再怎麽說,曾經也是魔門的娘娘……就算改邪歸正了,也沒有給人做侍女的道理吧。


    “誰知道她想什麽呢,沒出息。”黃丫頭撇嘴:“總之,若是姐姐有空……教教她就是了。”


    “知道了。”侍女點頭,往宴廳去了。


    ——


    宴廳高台。


    雲淺和陸姑娘以及溫梨關於‘樣貌’的討論也接近尾聲。


    “原來……一個人以後的樣子是生來就決定好的。”陸姑娘歎息,怪不得祝姐姐的身材不好,原來她的靈魂就是那個模樣。


    聽了溫梨關於樣貌的解釋後,陸姑娘搖頭:“妾不大喜歡這種命中注定的感覺。”


    就好像……


    就好像花月樓的姑娘們注定就要淪落青樓,生來就是要經曆苦難的一樣,讓她如何喜歡的起來?


    不過想到這裏,陸姑娘忽然一愣:“若是樣貌是天定,那……公子為何有這般大的變化?”


    “師弟的變化?”溫梨想了想。


    “以往的徐公子……”陸姑娘看了一眼雲淺,這才說道:“之前公子雖然好看,但是遠比不上如今。”


    以往的徐長安不過是以溫潤的少年人,中規中矩。


    後來才變成了這個讓人不敢直視的模樣。


    “哦,師妹們也說他開源之後,好似換了一個人。”溫梨點點頭,心道徐長安的改變其實更加證明了‘天道’、“注定”的存在。


    開源。


    何為開源?


    就是追尋本源的大門,抵達這個境界後徐長安產生蛻變,反而是最好理解的。


    “師弟如今的樣貌,就是他修行後,所蛻變出的、靈魂本源的模樣。”溫梨柔和的對著這個未來的師妹解釋。


    徐長安以往的樣子,可以說是他小時候吃過苦,在海邊生活風吹日曬的後天改變。


    簡單來說,就是他本該是好看的,但是因為吃了苦,所以顏值下降了。


    但是一開源,還是洗盡鉛華,回歸了他靈魂、天道給他安排的、最好的模樣。


    陸姑娘聽了後,似懂非懂。


    “也就是說以後若是修煉了,也能變得更好看?”陸姑娘眼睛一亮,隨後搖頭:“不對,要是靈魂好看,才能變得好看……那要是靈魂不好看,豈不是要變得難看了。”


    她抽了抽嘴角。


    她對自己如今的身材樣貌還是很滿意的。


    “後天的轉變十分重要,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師弟一般直接開源時候印證靈魂的。”溫梨搖搖頭。


    真要是每個人開源都能魂體合一,人族也不至於架起結界保護自己,早殺出去了。


    徐長安是個特例,他本身識海中就充滿了秘密,能夠後天直接飲用靈魂的樣貌,就是天道卷顧。


    “我大概明白了,多謝溫仙子解惑。”


    陸姑娘站起身對著溫梨行了一個侍女禮後歎息:“總覺得,連樣貌這種小事都是天道安排的命中注定……會讓人一下就沒有了幹勁。”


    反正努力和不努力都是一樣,又為什麽要努力?


    “雲姑娘,你怎麽看。”她問雲淺,將一直旁觀的雲淺拖拽進了話題。


    “我?”


    雲淺想了想,輕聲道:“道士常說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佛門也拿去化用以昭示因果與因緣……興許,人的命運真的是天注定的。”


    “……?”


    “……”


    聽著雲淺慢條斯理的話,溫梨和陸姑娘同時陷入了沉默。


    這話,可不像是雲淺能夠說出口的。


    於是二人很快就反應過來,誰會和雲淺單獨相處的時候去說這種毫無興致的話。


    “是公子與您說的吧。”陸姑娘問。


    “嗯。”雲淺點頭。


    果然。


    陸姑娘笑著。


    雲姑娘這種會將公子每一句話都記下來的性子很可愛,她也很喜歡。


    吃飽了。


    若非是一旁有一個溫梨,她一定就‘雲夫人雲夫人’的討雲淺開心了,可現在隻能叫一聲姑娘。


    “一飲一啄?什麽意思,仙子……您明白嗎?”陸姑娘問。


    溫梨點頭:“就是道士認為,說一個人一生吃多少粒米都是命中注定的。”


    別看她因為徐長安的飯菜吃了很多,但是都是上天安排好的。


    “連道士也這樣認為……莫非還真的有什麽命運呀。”陸姑娘歎氣。


    雲淺聞言,又說道:“將命運,拆開來看。命,指先天所賦的本性,運,指人生各階段的窮通變化。所以,命論終生,運在一時。”


    “雲姑娘。”陸姑娘眼角輕輕顫動,瞧著麵前這個學人精。


    “嗯?”雲淺看著她。


    “沒什麽,您學著公子的語氣很像,真的很可愛。”


    “……嗯。”


    雲淺被說了可愛不會高興,但是說她和徐長安像,她就會很高興。


    於是,陸姑娘真的極會討她的歡心。


    與陸姑娘沉醉於美色中不一樣的是,溫梨柳眉微蹙,若有所思。


    命論終生,運在一時……


    她未有在書中看見過類似的解釋。


    師弟的見解,總是讓她眼前一亮。


    “雲師妹,師弟他關於天命,還有什麽認知,你可還記得。”溫梨追問。


    “有。”雲淺輕輕點頭:“不過,他說他自己都不甚明白,隻是記下了。”


    “說來聽聽。”


    “命運,是時間的唯一性和不可逆轉性的體現。”


    雲淺一本正經的學著徐長安的語氣,看起來讓人忍俊不禁。


    可她的話就讓人一頭霧水。


    “時也命也,時就是運。生辰八字在時間長河中的流動,定義為運,所以命運的力量隱秘的浮在時間長河之中,所謂命運,隻是時間長河的一部分。”


    “……這是什麽?”陸姑娘懵了,每個字她都認識,可連起來一個字也看不懂。


    “我也不明白。”雲淺跟著陸姑娘點頭:“他有時候就是會說這些我聽不明白的話。”


    雲淺不理解是真的。


    時間長河是什麽東西?都比不得上她平日裏閑著看書時滌足的溪流,又怎麽會是能夠安排雲淺的命運。


    溫梨卻陷入了沉思,半晌後呼出一口清氣。


    是了。


    “師弟說的對。”溫梨喃喃道:“難怪,命運可以這樣被輕易的改變。”


    “嗯,他說的對。”雲淺跟著點頭。


    陸姑娘看著眼前的兩人,頭上起了三個問號。


    “???”


    公子說了什麽,就對?


    她怎麽就一個字都沒懂。


    哦。


    陸姑娘很快就明白過來。


    溫仙子認為公子說的對,很明顯是溫仙子真的理解了公子所的話,她和公子一樣,都是有著高眼光,可以超脫的性子。


    至於說雲姑娘的附和……


    哪怕徐長安說太陽是從西邊升起,雲淺也會說對。


    她隻是覺得公子說的話都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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