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淺本就是讓人摸不清心思的人,所以即便她忽然將自己的眼睛蒙上,徐長安也隻驚訝了一會兒。


    眼前這一幕是什麽樣的風景?


    雲淺是很有魅力的人。


    但是人的魅力有很多種,能讓見慣了她美麗的徐長安口幹心燥,可以說是極其罕見。


    對於徐長安而言,他瞧著雲姑娘蒙著眼睛、螓首蛾眉,心弦仿佛被一隻玉手狠狠的撥動了一下,直到捏緊衣袖,才克製住心底的念想。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雲姑娘散發著這種氣質,硬要說的話,一條緞帶遮掩,完全將雲淺身上那層隱藏的、隻有他知曉的神秘感放大、具現了出來。


    不過是將眼睛蒙上,會有這樣的效果、會這樣的好看嗎?


    徐長安有些不明白。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他是花心的人,雖然雲姑娘的一切他都喜歡,但是也能分出個等級來,那麽她一對剪水秋瞳,在他心裏絕對能排得上三甲之列。


    可如今瞧不見她的眼睛,反倒是很讓人心動。


    不該是這樣的,自己不是喜新厭舊的人。


    徐長安這麽想。


    “……”


    雲淺閉著眼睛,夕陽的光線被緞帶遮擋,她眼前一片漆黑,卻能很清楚的感知到徐長安的氣息就在麵前。


    一道是眼前緞帶上氣息,一道是他本人的氣息。


    雲淺微微仰著頭,心想這個法子是可行的,隻要遮住眼睛……即便他受傷,自己也可以裝作看不見,從而不去破壞他的興致。


    去學那什麽係統“不去看”的辦法果然是對的,很有用。


    對係統的作用又改觀了一點點。


    這麽想著的雲姑娘微微張著嘴等待徐長安喂她不好看的點心,不過……


    幾息後。


    半晌後。


    徐長安依舊沒有動作,就好像原地僵住了。


    雲淺沒有著急,她知道夫君的沒出息,所以隻是咬了咬唇,便繼續等著。


    “……”


    時間流逝。


    可以聽見窗外清晰的鳥鳴。


    徐長安看了一眼眼前盤子裏的點心,又看了一眼不遠處樹上一窩秋雀,最後視線落在雲淺頸上,眸色幽深,瞳孔微微顫著。


    “……”


    雲淺仰的脖子都有些酸了。


    若不是能聽見徐長安的呼吸,她都要以為徐長安是不是將她放在這兒,一個人離去了。


    雲淺柳眉微蹙,忍不住的、疑惑的問道:“你在做什麽呢?不是要喂我吃東西?”


    聽見雲淺說話,徐長安整個人一愣,眼裏的情緒逐漸褪去。


    她的聲音還是那般溫柔舒緩,最能讓他冷靜。


    “小姐。”徐長安走到雲淺的麵前,一隻手掠過她眼前的緞帶,隨後輕輕貼在她的側臉上。


    雲淺感受到麵上的溫暖,她朝著徐長安手掌的方向偏著頭:“你怎麽了。”


    “我是喜歡你的眼睛的。”徐長安認真的說道。


    “嗯,我知道。”雲淺點點頭,她此時蒙著眼,平靜的說道:“說這個做什麽?是要看我的眼睛?先把點心讓我吃了然後去做飯,我是真的餓了。”


    “行罷。”徐長安聽著雲姑娘一心隻想著吃晚飯,心裏的悸動可以說瞬間散的幹淨,他輕輕歎息,捏起一個物件,輕輕湊到雲淺的嘴邊。


    “吃吧。”


    “嗯。”


    雲淺薄唇微張,咬下徐長安送過來的物件,不過剛入口,她便是一愣。


    “糖霜?不是芝麻嗎?”


    她記得那蟲子上分明撒的是芝麻,可吃起來與她所想的完全不同。


    “蜜餞上哪裏來的芝麻,就該是糖霜。”徐長安笑了,爽朗的笑聲清楚的傳到了屋外,驚動了一窩秋雀。


    “笑什麽。”雲淺感受著熟悉的蜜餞甜味,奇怪的問:“不是讓我吃那糕點?”


    “不吃了。”徐長安說道:“為了不去看就蒙著眼了,我還能狠心讓小姐去吃?”


    “這不是為了點心。”雲淺搖頭,心想如果在修行上,他也能不那麽狠心,別受傷,讓自己不心疼就好了。


    “總之,今日是我輸了。”徐長安說著,伸手鬆開雲淺眼上的緞帶。


    隨著雲淺睜開眼,徐長安隻覺得火石光芒下,姑娘眉目如畫,更顯嬌美,光華灼灼。


    看著徐長安緊緊攥著緞帶,身子僵硬的樣子,雲淺微微一愣後,歎氣道:“你真是奇怪的人,我是你的妻子,這有什麽好克製的。”


    “小姐,我不是說了,我喜歡你的眼睛。”徐長安無奈。


    “所以?”雲淺取出手帕,吐出果核後看向徐長安:“是要我的眼睛?我可以給你。”


    “小姐,我醞釀了半天的氛圍,全讓你給戳破了。”徐長安嘴角一抽,這話聽起來可有些滲人。


    自己要她的眼睛做什麽。


    “隨你高興。”雲淺使勁弄開徐長安的手指,拿回了她喜歡的紅色緞帶,撫去上麵的褶皺後看向盤子中一動未動的點心,問道:“真不讓我吃了?”


    “不吃了。”徐長安應聲。


    別的不說,至少今日肯定是不行、舍不得了,以後再想辦法吧。


    仔細去想。


    雲姑娘今日努力的修行,疲乏還挨著餓,自己卻這樣欺負他,端的是不當人。


    至少得挑選一個雲淺心情好的日子。


    “所以,現在沒事了?”雲淺問。


    “沒事了。”徐長安點頭。


    “沒事了還愣著做什麽,那還不去做飯。”雲淺看著他,指著自己的肚子。


    她已經說了很多遍餓了,徐長安卻都當做沒聽見。


    “……我在對比現在的小姐和方才的小姐有什麽分別呢。”


    “這有什麽好比的。”


    “是沒有什麽好比的。”徐長安對於雲姑娘這般的沒“趣”已經習以為常了,所以才無奈。


    誰家裏蹲著這麽一個看起來無趣,但是總是能夠不經意見撩人心弦,關鍵是撩完就跑的妻子……都會是這樣無奈的。


    “我去做飯了,算是給小姐受蟲子驚嚇的補償,今日咱們吃些精致的,可能要一些時間,耐心等一會兒。”徐長安想了想,說道:“餓,吃些蜜餞墊一下。”


    反正她也不會長胖。


    糖多吃點,就多吃點吧。


    “**致的?”雲淺聞言,心動了。


    徐長安可是有些時日沒有給她弄精致的飯菜了,最近多是簡單的、能填飽肚子的飯菜,畢竟在一起的時間有限,有其他更多的事情可以做。


    “我不急了,你認真些做飯。”雲淺用力的點頭。


    “現在不說餓了?”徐長安扶額,隨後拿起自己的令牌,問道:“小姐,螃蟹吃膩了沒?”


    “有一陣子沒吃了。”雲淺點頭。


    在島上的時候,徐長安海邊自己抓蟹、魚、蝦,所以出了島後就很少吃。


    但是雲淺不會吃膩,反而會懷念島上的時光。


    “那我就弄一些海裏的東西了,宗裏要什麽食材都能弄到,這就很方便。”徐長安擅自拿過雲淺的身份玉符,笑著說道:“我的貢獻點用完了,小姐你有著祝管事的玉符,好一些的食材,得你來買了,我就吃軟飯了。”


    祝平娘給雲淺的玉符是最高級的,比徐長安的執事令還要好一些。


    “這不是隨便你用。”雲淺輕輕推了他一把:“快去做飯。”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徐長安搖搖頭,端起放著“蟲子”的盤子就要走,不過又被雲淺攔住。


    “這個留下。”雲淺起身從自己“百寶櫃”裏取出來幾個徐長安以前雕給她的木雕放在榻上,隨後奪過徐長安手裏的盤子,說道:“你雕東西比以前好看了,我留著瞧一會兒。”


    “因為有在練劍法,手比以前穩的多。”徐長安看著雲淺拿出來那些青澀、難看的木雕,說道:“小姐是想要新的木雕了?我過幾日給你做一個新的。”


    “你怎麽知道我想要什麽?”雲淺眨眨眼,眼睫扇了兩下。


    “都寫在你的眼睛裏。”徐長安勾起嘴角,心想雲姑娘在有些方麵可太好懂。


    “那我要遮上了。”雲淺看向一旁的緞帶,心想如果什麽都被看清楚,那生活就會少許多樂趣了。


    樂趣,這可是她最看重的東西。


    “……”徐長安呼出一口濁氣,搖搖頭,點亮房間中的火石後說道:“我去做飯了,小姐實在是累就睡一會兒,快做好了我喚你起來……然後就是,我今個可以留的晚些,因為劫雷,殿裏又有假。”


    “意思是還要走?”雲淺抓住了關鍵點。


    “規矩上是要走。”


    “那不規矩呢。”


    “有假的話,去找秦管事報備,畢竟天明峰是她管著。”


    “那你去找她。”


    “……等我做完飯,都什麽時辰了。”


    “你方才回來的時候,怎麽不去找她?”


    “我不是急著看你修行的成果?”


    “那你現在去找她。”雲淺認真的說道:“事情是要有輕重緩急的,這也是你說的。”


    吃飯和留宿相比,最重要的定然是後者。


    徐長安看著雲淺不容置疑的語氣,果然也猜到了。


    “那……我去找秦管事,小姐你多等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徐長安笑著說道。


    “去吧。”雲淺點頭。


    然後,徐長安就整理衣物,出門找秦嶺去了。


    ——


    窗外夕陽逐漸落下,落在天明峰的湖麵上,映著三三兩兩的小船,風景秀麗。


    徐長安走在湖邊,朝著執事殿走過去。


    其實就算雲淺不說,他也會來找秦嶺,畢竟就算是為了雲淺的修行,他也得留下來。


    微微停下腳步,徐長安看向湖中的那些正在泛舟的小船,想著雲淺遮住眼睛的樣子,呼吸停滯了好一會兒才歎氣。


    是真的歎息。


    有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他的緞帶遮住了雲姑娘的眼睛,就如同他本人遮住了她心靈一樣。


    他不提前回來,就是因為他如果回來,雲淺一顆心都會吊在他身上,不會再有心思修行。


    在雲淺的麵前,他這片樹葉可以遮住她雙目,而遮住雙目的同時也遮住了外麵一切,讓她隻能看見自己,而忽視了外麵一切美好的風景。


    他一直有在說,這不是他想要的。


    根據相對論,雲淺雖然也能遮住他的眼睛,卻沒能完全遮住那天空和風景,這是他和雲淺最大的區別。


    徐長安覺得這不是因為他不是那麽喜歡雲淺,而是……雲淺不通曉世事,他卻要懂事。


    為了喜歡的人而忽視修煉,這怎麽行?


    為了更現實的東西,他才不能被雲姑娘完全遮住了眼睛,要去看清楚周圍的世界,做好準備。


    再說,外麵的事情也還算有趣,比如修行會武、突破的感受。


    他以後得想辦法讓雲淺也體會才是。


    ——


    徐長安離開之後。


    “劫雷……”雲淺眯著眼睛。


    劫雷有假期,便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夫君對外界的興趣正是雲淺想要的,畢竟如果他對外麵的世界真的不感興趣,那才是一切的終結。


    雲淺看著手上的木雕,又看了看盤子裏好看又不好看的蟲子。


    雕刻手法好看,蟲子不好看。


    視線挪到紅色緞帶上,雲淺眼裏泛著水光。


    今日,她居然還有意外收獲。


    被她用來克製自己目光、遮住眼睛的緞帶……夫君居然很喜歡?


    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


    就如徐長安說的,他真的很喜歡她的眼睛,所以在蒙住眼睛之前,她還以為他會不喜歡,做之前是在忐忑的。


    至於說為什麽喜歡,這種徐長安都想不明白的事情,雲淺就更想不明白了。


    但是雲淺此時多了一個蒙眼的理由,這個理由甚至要遠遠高於她本來自欺欺人的理由。


    夫君會喜歡,這就最重要,算不上本末倒置。


    要常戴著了嗎。


    就和戴麵紗一樣,她覺得沒有什麽區別。


    “嗯……”


    沉吟片刻。


    此時一個人在屋裏,她居然拿起紅色的緞帶,再一次將自己的眼睛蒙上,慢慢去適應這種感覺。


    她係著綢緞,站起來走到梳妝鏡前坐下,走路雖然慢,但是極穩。


    “看”向鏡子裏蒙著眼睛的自己,雲淺歪著頭,紅色的緞帶穿過她耳側的發絲,在腦後輕輕搖晃。


    這樣……會好看嗎?


    她起身,回到榻邊安靜的坐下,腦海中想了一下徐長安如果用緞帶蒙眼的樣子,輕輕搖頭。


    還是正常一些好看。


    所以,徐長安審美果然和他喜歡大紅大綠的衣裳一樣的奇怪。


    雲淺輕輕拿起一旁盤子裏的點心放在嘴邊。


    遮眼,看不見蟲子的形狀,但是卻可以嗅到芝麻的香氣。


    “……”


    輕輕咬了一口。


    雲淺心想他這次果然沒有騙自己,真是她喜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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