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峰的內湖很大,在這座弟子峰上有一劍開山斷崖,湖水自崖邊垂落,化作一條瀑布,波光粼粼間,映的人眸間一片夕色。


    湖麵周邊有各種陣法環伺,昭示著這裏對於姑娘們的重要性。


    小船上,一個青衣少女正站在船頭撐著一根竹竿,探頭探腦地張望著,笑吟吟地對著船篷裏的女人說道:“秦姨,小師弟在那兒站了有一會兒了,找您怕不是有事兒。”


    篷內,秦嶺一襲休閑寬鬆的衣裳,跪坐於小桌前,在桌下取出提前準備好的小爐,帶上手套後燙酒。


    “喚誰姨呢。”秦嶺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隨後看向岸邊的徐長安,對著少女說道:“瞧見了他了,還不過去看看?不是你們山上的內執,舍得就這麽讓他傻站著?”


    “執事殿這幾日歇息,時間多得很。”青衣少女攤手:“您猜,他來找您是要做什麽。”


    秦嶺看了一眼雲淺住處的方向,說道:“呸,我不猜。”


    “人家小夫妻離不開也正常。”青衣少女輕輕歎氣:“這有什麽好避諱的,這還是說其他人的事情呢,您臉皮這樣薄……難怪在祝姐姐麵前抬不起頭,她在青樓裏可是見慣了這些事。所以當初,秦姨就該聽祝姐姐的,來暮雨峰上不好嗎?”


    “少來,我最受不了你們這些丫頭。”秦嶺身子一顫。


    青衣少女撐著竹竿,咯咯的笑了兩聲:“小師弟都受得了,這還要讓雲師妹上山呢,話說我今日聽了不少雲師妹的事情。”


    “也就是他這樣心思堅定的人,其他人受得了你們這種狐媚子?”秦嶺啐了一聲。


    “那是您喜歡姑娘家,心思不幹淨,瞧著我們才會不自在。”青衣少女看了一眼岸邊身姿逐漸長開的少年,認真的說道:“小師弟專一,便看不見我們這些修煉媚功的人。”


    “少來,快過去,別讓他等了,這不是耽誤時間嗎。”秦嶺拿起酒杯:“我喚你來是陪我泛舟的,不是聽你揭短的。”


    “知道了知道了,吃您的酒吧。”青衣少女歎息:“一把年紀了沒有個說話的人,還要找我們這些小輩陪您。”


    秦嶺:“……”


    ——


    徐長安:“……”


    岸邊,徐長安瞧著逐漸朝著自己靠過來,聽著船上兩個女人毫不掩飾的對話,頭上起了一層黑線。


    他能聽得一清二楚,對方根本就沒有避著他的意思。


    也沒辦法,他本來說是去執事殿找秦嶺,結果才走到湖邊就聽見了秦嶺的傳音。


    這個時間……不在執事殿,居然在劃船。


    船上的青衣師姐徐長安不太熟悉,不過也眼熟,知道是暮雨峰三公岩之外的某個師姐。


    這般親近的關係,也難怪暮雨峰的師姐們說秦嶺是她們的自己人。


    船還沒靠近呢,徐長安就聽見了青衣少女修鞋輕輕踩在船尾發出噠噠噠的清脆聲,她遠遠的喊道:“小師弟,你若是要留宿這兒,秦姨已經準了。”


    “……”徐長安聞言,心想他的想法難道和雲姑娘一樣好懂?自己這還什麽都沒說呢,先被師姐給戳破了心思。


    船停在岸邊不遠的地方。


    “秦師叔,師姐。”徐長安微微行了一禮。


    “你們這對小夫妻……感情還真的好。”秦嶺一邊燙酒,一邊說道。


    她可是見證了從雲淺上山到現在的一切,她想了想後說道:“天明峰出了劫雷,這幾日執事殿已經被人接管了,我也落了個清靜,不過北苑空著,還是我管著的,你若是要留下就留下好了,也不用特意去執事殿報備,那邊的人……現在可沒空管一個外門弟子。”


    徐長安聞言一怔,然後又覺得理所當然。


    他也是才想起來,秦嶺在地位上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外門執事,天明峰作為有可能是掌門渡劫地,這裏出了那麽大的事情,各個部門肯定已經被各大派係暫時拿去了。


    徐長安的事情辦的極其順利,本來也是,秦嶺將他當成暮雨峰的弟子看,不像以前那樣認為他是在“縱欲”,自然會同意。


    所以,徐長安也隻是走個形式。


    “師叔,師姐,那我就先……”徐長安正要告辭,忽然被青衣少女攔住。


    “小師弟,你先別急著走,我有事兒和你說,稍稍等下。”青衣少女叫住了徐長安,隨後提醒秦嶺:“秦姨,您雖然被從幹活的地方趕出來了,但是說話也別這麽大的怨氣。”


    “被攆出來沒活做了,我還樂的清靜,沒有怨氣,一點都沒有。”秦嶺捏著酒杯。


    “您的小殿,是讓鼎心峰的分去了吧。”青衣少女眨眼。


    “知道還問?”秦嶺哼了一聲。


    掌門渡劫?


    她在天明峰呆了這麽久,也沒見過掌門……再說了,不過是一道劫雷,至於都跑過來看?


    “鼎心峰是合歡宗的地盤,暮雨峰是暮雨峰,合歡宗是合歡宗,不能一概而論,有怨氣也別朝著我發。”青衣少女攤手,笑吟吟的看著徐長安:“等雲師妹上了山,才算是符合了朝雲暮雨的山名,到時候與合歡宗就更沒關係了。”


    “……”秦嶺看著一旁麵色不見絲毫尷尬、完全已經習以為常的徐長安,輕輕歎息。


    她這點臉麵,在徐長安這個小輩麵前當真是一丁點也不剩下了。


    “你當著他的麵,說這個做什麽。”秦嶺小聲說道。


    “我有正事呢。”青衣少女眨眨眼,隨後將竹竿立在水中,輕輕一躍就從船上跳下來,停在了徐長安的麵前。


    “師姐。”徐長安有些疑惑,不知道有什麽事兒是要特意與自己說的。


    “小師弟,晌午的時候,千乘來暮雨峰來玩,問了不少關於你的事兒。”青衣少女無奈的說道:“你惹到那丫頭了?”


    “千乘?”徐長安聞言,微微一怔後才想起來她說的是誰。


    顧千乘。


    祝平娘的後輩。


    搬來他家隔壁、喜歡他家雲姑娘的小丫頭。


    “回師姐,我應當沒做什麽。”徐長安想了想二人相處的過程,覺得自己應當是沒有惹到顧千乘,倒不如說他請對方吃了一頓湯包,善緣應該也是結下了的。


    “反正最後是查到了溫師姐頭上。”青衣少女麵露怪異的說道:“大師姐那邊自然是不能給她查的,一幫姐妹護著,但是你就不一樣了,畢竟接任務、領了開源丹的人是你。”


    “任務?開源丹?”徐長安聞言,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青眼虎?”


    “嗯,那小玩意是她買來玩的坐騎,讓你給弄死了。”青衣少女說道。


    徐長安:“……”


    有這種事兒?


    這件事他本來都已經忘記了,畢竟祝平娘都說了她來解決,誰想到自己惹到的弟子居然是祝平娘的後輩?


    這下可能就不是那麽好解決的了。


    自己殺了她的坐騎,居然還想善緣呢。


    “本來死了一隻大蟲也沒什麽,不過那丫頭看起來對你挺感興趣的,晌午賴在我那裏打聽你的事。”青衣少女聞言,露出一抹無奈的神情:“她身邊還是有些麻煩的。”


    “師姐的意思是?”徐長安一時間有些沒明白對方要說什麽。


    是顧千乘要找他的麻煩?


    “一個妖物,死了就死了,不礙事。”青衣少女咳了一聲:“隻是,顧千乘那個丫頭和暮雨峰有些淵源,算是我們最小的妹妹,她鬧到你身邊,若是給你添了麻煩,希望小師弟看在我們的麵子上,別往心裏去。”


    因為合歡宗和暮雨峰特殊的關係。


    顧千乘是合歡宗的小公主,而且和合歡宗其他弟子不同,她小時候就被放在暮雨峰上長大,當然是她們這些姑娘的團寵。


    這裏全是姑娘,有時候多餘的母愛,就都傾瀉在顧千乘身上了。


    打小在這種環境下長大,接觸到的都是這種隨性、唯我的姑娘,很難不對她造成影響。


    不過,如今的徐長安也算是團寵了。


    這兩人鬧在一起,她們也不好插手,那沒辦法,就隻能找到更懂事的那個,讓年齡大的稍稍讓著小的一些。


    “麻煩……師姐,顧姑娘算不上麻煩。”徐長安想著顧千乘當初對於欺負酒娘之人的淩厲一腳,說道:“顧姑娘有什麽損失,我可以賠。”


    他本人對於行事不拖遝的顧千乘沒有什麽惡感。


    再說,本來就是他為了激活係統而故意犯的錯,人家正主找上門來又沒錯。


    “笨,我說了幾遍了,死的大蟲不重要,這是給了她一個找你的理由。”青衣少女嗔了徐長安一句,隨後說道:“我與你直說了,那丫頭若是來找你,你能敷衍盡量敷衍,山上慣著她的人不少,懂了?”


    “……懂了。”徐長安輕輕歎息。


    也是。


    祝平娘的後輩,那可不就和暮雨峰有關係?


    “還有就是,她還小,跟著我們一起長大,也不知道什麽叫喜歡。”青衣少女想著顧千乘和她提起雲淺,雙眼發亮的模樣,笑著說道:“她說喜歡你家的雲姑娘,你可別往心裏去。”


    “師姐,我也不會在意的。”徐長安聽著對方的調笑,麵露無奈。


    雖然顧千乘說喜歡雲淺、對雲淺一見鍾情,但是徐長安從來就沒有往心裏去過,哪怕知道顧千乘和暮雨峰有關係也是一樣。


    顧千乘在暮雨峰長大,眼瞧著暮雨峰上的姑娘們一對一對,所以才會說出對雲淺一見鍾情的話,事實上……以顧千乘的心思,她口中的喜歡,隻是在暮雨峰上養成的審美後,對於美好事物本能的追求。


    雲淺自然是世上最美好的食物。


    “咳。”想了想,青衣少女靠近了幾步徐長安,小聲的說道:“我晌午聽她提起雲師妹的語氣,大有幾分將雲師妹當成長輩看的意思,你也別見怪,千乘她娘親去世的早……也沒辦法。”


    顧千乘沒有見過她親生母親,從小暮雨峰上的女人就告訴她,她的娘親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姑娘。


    然後她就遇到雲淺了。


    這就是“一見鍾情”。


    這……也是緣分吧。


    “師弟不是和山上那隻來曆莫名其妙的狸花玩的好嗎?”青衣少女無奈的說道:“若是千乘纏著你和雲師妹……你就把她當成狸花一樣,逗她玩就是了。”


    “?”徐長安聞言一愣。


    徐長安此時雖然不知道顧千乘的真實身份是合歡宗的小公主,但是單單對方是祝平娘的後輩這點,他聽著這位師姐的話……還是麵露怪異。


    “逗她……玩?”


    “嗯,最近會武在即,大多姐妹們都忙著備戰,也不是誰都像我這樣有空陪秦姨泛舟、聽千乘說胡話的。”青衣少女歎息,隨後說道:“所以,她找到你……你能敷衍就敷衍,這也算是執事的工作吧,到時候給你結貢獻點。”


    “……這樣。”徐長安聽著師姐無奈的口氣,終於明白了。


    又是暮雨峰上的工作。


    再說了,他本來也是有錯。


    不過……顧千乘將雲姑娘當成長輩、甚至是娘親看,這是徐長安完全沒有想過的。


    話說,雲姑娘哪裏有一點長輩的氣質,她自己都是個孩子呢。


    他還是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也不算是麻煩,但是既然師姐特意與他說了,他就留意一下好了。


    “嗯,交給你了。”青衣少女見到徐長安了解了來龍去脈,鬆了一口氣,隨後笑著說道:“那丫頭可是富裕的很,你們兩個若是能處到一起……從她那兒得到什麽都算是你的,這也是個機會,我的窮師弟,你可要把握好了。”


    徐長安:“……”


    “好了,開玩笑的,你去忙吧。”青衣少女解決了一樁心事,重新上船。


    徐長安原地想了想,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本來可能還有麻煩,一聽是山上師姐們帶大的孩子,那也不能有什麽麻煩,惡感更是無從提起。


    “你們聊什麽呢?”秦嶺隨意問了一句。


    “千乘那丫頭。”


    “這件事?我聽祝姑娘說了。”秦嶺點頭:“還算有緣。”


    ——


    徐長安回到家,才推開門就看到雲姑娘蒙著眼、靜靜的坐在床邊,似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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