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規而言,大抵是要係統來保護宿主的,畢竟後者通常處於弱勢地位上。


    但是,作為“最後底線”、“救世者”、“希望”存在的徐長安,他也不是什麽天道之子,該說是更高的存在。


    所以,看起來是係統在照顧他,實際上完全是反過來的。


    仔細去想就知道了,哪怕他從係統裏換取獎勵……某種意義上都是在保護係統存在的安全。


    畢竟若是係統對於徐長安來說沒有了意義,那就……真的沒有意義了。


    不過,最近徐長安越發抗拒係統,甚至將其的存在從生活中淡去……這可是一場不小的危機,但是係統又沒有辦法當著姑娘的麵去在徐長安的心裏刷存在感,於是隻能就這麽潛移默化的逐漸淡化。


    沒想到,卻被徐長安主動提起,而且被賦予了一小段特殊的意義。


    當然,對於係統而言,想要真正穩定的、脫離危險,還是要是能讓徐長安重新啟用自己、甚至是信任才行。


    除此之外,一切的安穩都若夢幻泡影。


    別看它曾經討好了姑娘,幫著弄了什麽天劫給徐長安看著玩,實際上……這些一切加起來都比不上徐長安一句對係統還算有興趣來的有用。


    不過,至少係統已經走出了第一步。


    起死回生,莫過於此。


    咚咚、咚咚——


    高天之上,似是有人在劇烈急促的敲打那天鍾,吵嚷的聲音落在了雲淺的耳中。


    雖然響,但是徐長安聽不見,畢竟在她的心裏,不穿幫也是很重要的,所以有關於係統的一切都無法傳達到徐長安的“夢境”裏。


    徐長安聽不見鍾聲,但是有些疑惑的抬頭,從這處穀中隱隱可以見得天色更加灰暗了,像被刷上了陰鬱的色彩,放眼望去盡皆一片風雨欲來的沉悶景色。


    “要下雨了?”徐長安問。


    “興許是吧,不過不礙事。”雲淺一隻手攥著浴巾的扣子,緩緩站起身。


    “是不礙事。”徐長安點頭。


    穀內的一切都很完善,泉水都在遮雨之處的下方,而因為四處都是熱氣,所以這裏分布著大大小小、溫度不用的暖泉,完全不用怕姑娘受涼。


    “我想去後麵的泉水醒一醒。”雲淺看向小路的後方。


    這裏的泉水指的是溫度稍低的冷泉。


    當然,說是冷泉,實際上是溫的,隻不過是流動的活水,平日裏是溫泉之後用來提神、潔身之處,在那個地方雲淺不會像是溫泉這樣缺氧,按照醫術上說的,溫泉過後去那呆一會兒,還能緊致肌膚,讓人顯得更年輕。


    徐長安之前提議雲淺去後頭醒一醒,指的就是這個地方。


    此時已經天亮了。


    “好,我們一起,正好……”徐長安正要起身,準備帶雲淺過去,卻被雲淺輕輕按住了肩。


    他分明還在說著,雲淺卻緩緩移開了目光,在徐長安麵容之外的地方深深停駐,細眉不明顯地蹙起。


    姑娘說了一句讓徐長安驚愕、甚至有幾分不安的話。


    “我自己去。”


    “自己去?”徐長安一愣。


    “嗯。”雲淺點頭,手指將發絲向前梳,微低的麵容一片古井無波,讓人看不出她底下的感情變化。


    ——


    在他還在一旁的時候,姑娘要一個人行動動。


    這對於徐長安而言……很不可思議。


    以往哪一次暖泉之後的冷泉不是他和雲淺一起?


    主動要求分開這種話,很難想象是從雲淺口中說出的。


    天要塌了嗎。


    徐長安往上看了一眼,隻見雖然天亮了,但是卻不是清早的明兩,而是昏色沉沉。


    還真是要塌了。


    但是姑娘的下一句話,就讓一切變得合理了起來。


    “你方才很喜歡這裏,再呆一會兒吧,不用陪我。”雲淺纖細手指指著溫泉泛著熱氣的水麵,說道:“我不會在後頭睡著的。”


    徐長安鬆了一口氣。


    原來發現他很喜歡泉水,不想壞了自己的興致。


    那就很正常了。


    “小姐,一起吧。”徐長安搖搖頭,心想他懷念溫泉,懷念的終究不是這個地方,而是與姑娘兩個人。


    “聽我的。”雲淺麵色平靜,卻毋容置疑。


    姑娘在要求吃飯之外,很少會有這般強硬的表現,所以當她輕輕將徐長安推入溫泉中後,徐長安就沒有辦法了。


    “那……我再泡一會兒,就去找你。”徐長妥協,不過他看了一眼陰暗的天氣,還是在雲淺身上留了一道真元,以防一會下雨了她染上風寒。


    夢境之人,被夢境之雨淋的受涼,也很合理。


    “嗯。”雲淺點點頭,一個人順著小路往後去了。


    “……”


    在雲淺突兀的離開一個人去另外的泉水後,徐長安眼看著她的背影消失,這才蹙眉。


    “發生了什麽事?”


    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於是開始回憶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


    慢慢的、慢慢的……徐長安咳了一聲,仿佛被戳中了心動的地方,睜圓了眼睛攥拳。


    他究竟是怎麽回事。


    一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的不是什麽回憶,而是方才雲淺與她在一起時,那拂過的香風。


    是姑娘淩亂與柔順並存的長發,是她如湖波晃蕩的清澈瞳光。


    是雲淺麵頰上浮起淡淡的紅暈。


    思想完全跑偏的徐長安思考眼神恍惚的坐在溫泉中,直到他腦海中開始浮現出一些關於姑娘的糟糕畫麵,這才讓他瞬間清醒,一隻手猛地砸在的水中,水花濺了一臉,讓他清醒了一分。


    也隻是一分。


    “我……果然是有什麽大病。”


    為什麽姑娘還在身邊的時候,他一直都在抗拒,效果還很好。


    怎麽雲淺一走,這些心思反而壓製不下去了。


    總不至於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吧。


    還是說……


    徐長安一隻手捂著臉,意識到原來他遠沒有看上去的那樣堅定、堅強。


    他拒接吃姑娘“親口”給的果子,這個小動作讓雲淺覺得自己被丟下而不安了。


    然後。


    雲淺便丟下他一個人去泡冷泉。


    不安的人就換成了他自己。


    還真是一對小夫妻啊,都是一樣的毛病,心髒脆弱的不得了。


    “這就是……姑娘的有來有回嗎。”徐長安長歎一聲。


    此時此刻,他真的是無法將這一切再當成夢境去看待了,一切都是那麽的真實。


    徐長安站起身,想要去後麵找雲淺,但是呆了幾息後,又身子僵硬的坐了回去。


    努力讓呼吸平穩下來。


    既然雲淺努力的,讓他一個人安心享受溫泉,他也不能掃了姑娘的好意。


    隻是,徐長安沒有想到,雲淺不在身邊,他現在體會到的完全不是享受,而是——煎熬。


    很煎熬。


    他現在哪裏有才來到溫泉時候將姑娘都丟到一旁的興致?


    徐長安望著水麵上模糊不清的麵容,忽的一怔。


    熱氣升騰間,他看不清自己的臉。


    據說夢境裏遇到的人,都是看不清麵容的。


    但是雲淺的麵容卻很清楚。


    難道自己才是夢中人?


    徐長安雙手攥在一處,開始思考一件十分嚴肅的事情,那就是姑娘出現在他夢裏,並且不斷“引誘”他的意義是什麽。


    他是個少年人,但是無論是誰,哪怕是他最敬愛的先生,也總是說他行事過於老成了。


    李知白的確想要看到徐長安鋒芒畢露是什麽樣子,畢竟那才是少年人該有的。


    但是……毋容置疑,從一開始,他的性子就是穩重、知禮的。


    所謂李知白,徐知禮,這真是一對師徒了。


    徐長安發現自己很少做錯事情,而所謂年少,似乎本就是錯的,比如不顧後果的行事、在錯誤的時機說錯的話,給先生、小姐添麻煩。


    在少年階段,這樣的錯誤,是能被稱之為正確、是能被理解的。


    就好像他認為自己唯一做錯的事情———與姑娘初登人階,有些沉迷的婪歡,不知節製,總是去折騰她。


    雖然後來很快就改了,但是這個錯也是犯下了。


    這是在徐長安心裏,被堅定的、定義為錯誤的事情。


    隻是分明是錯誤,她卻很喜歡……徐長安那個時候總是告訴自己,雲淺不懂事,他不能不懂。


    可……什麽是懂事?


    在雲淺主動離去,被激起了不安的徐長安終於意識到了,他所謂的“正確”是毫無意義的,隻要姑娘覺得高興,這才是正確。


    少年曾經穩重、不僭越的心思產生了些微動搖。


    長安是什麽意思。


    是世間的長治久安,還是……


    隻要姑娘在身邊,他就能安心。


    ——


    黑雲翻墨,風開始躁動,遠處書頁都喀拉喀拉的響個不停,絲絲雨水從天上、比天更好的地方落下,隱隱透露出讓人不安的前奏。


    徐長安可是雲淺的“控製器”,若是連他都“墮落”了,那一切就真的沒救。


    嗯,好在他終歸是穩重、知禮的。


    徐長安放鬆的在泉水中坐下,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想多了。


    這件事,他覺得自己錯了並非是因為不能婪歡,隻是雲淺身子弱,自己不該欺負人而已。


    這不是錯,那什麽是錯。


    多年來,養成的三觀也不是這般容易崩塌的,除非……


    除非雲淺真的離開他。


    他方才和雲淺說“有一些想不清楚的事情”,如今終於想清楚了。


    他之所以拒絕夢境中和雲淺的親近,根本就無關於“正確”和“錯誤”,因為他以為姑娘身子虛弱在夢境中隻是隨手就可以打破的幻覺。


    作為夢境的主人,他完全可以說,雲淺現在的病已經好了,甚至修煉有成。


    他避之不及的原因很簡單。


    知道麵前的是夢,卻舍不得夢裏的姑娘吃苦……但是也僅止於此。


    他不能對不起雲淺。


    不然總有種……沒有得到現實中姑娘的溫存,然後來夢裏找小三的感覺。


    雲淺做雲淺自己的小三……


    不知道姑娘會怎麽想。


    “有些想要聽歌了。”


    徐長安心思淩亂間,忽然想起了曾經在北桑城時聽祝平娘演奏過的曲子,他記不住環境的香豔、祝平娘的嫵態,隻有清心流水的琴音落在心田。


    他在沐浴這麽久,也懂了一些樂理,琴……其實也會彈。


    有機會,彈給姑娘聽聽吧。


    沒有喝到茶,沒有清心的徐長安開始拿琴音做擋箭牌,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卻是忘了。


    茶清心,琴卻不一定。


    這可是勾欄裏姑娘們的拿手活計,恩客門都清心了,姑娘們吃什麽。


    ——


    另一邊。


    雲淺的心思單純,她可不會像徐長安一樣,沒腦子的想這麽多有的沒的。


    姑娘忍著不舍離開的目的有且隻有兩個。


    第一個,自己累了,又不想壞了他的興致,這是實話。


    還有一個……


    此時,雲淺來到後泉,眼前的景色極好,泉水聚集成一小潭,階級分明,兩側是湍急處如飛珠濺玉,平緩處若銀湖瀉波,錯落有致,爭然出聲。


    就好像是琴聲似得。


    “琴……”雲淺輕輕提著浴巾,回頭看了一眼徐長安的方向,露出幾分期待的眼神。


    想要聽他的琴聲。


    這麽想著,雲淺緩緩閉上眼睛,感覺自己好像被連綿的冷泉水聲包圍了,聲音細聽淅淅瀝瀝,走近了之後是成片不絕於耳的“嘩嘩”聲。


    雲淺漸漸安靜了下來,然後她踩入淺泉,一步一步。


    現在腳下都是光滑的岩石,所以要小心。


    以往都是扶著徐長安的手臂,如今……


    或許自己可以扶著這些石頭。


    雲淺走過去,嚐試性的抓著石頭試了一下,心想沒有夫君的手臂結實。


    小心的扶著石頭,雲淺緩緩在冷泉中坐下。


    雖然她覺得摔倒然後被徐長安照顧也沒有什麽不好,但是……雲淺很知道分寸。


    如今夫君不在自己身邊,還是不要做這種事情,不然……他一定會認為是因為他不在自己才手上,會很內疚,而不會像以往那樣調笑自己。


    感受到自己被微涼的水流包住,雲淺靠著光滑的巨石,閉上了眼睛,卻沒有一丁點的放鬆。


    溫柔的水,琴聲般淅瀝,幽暗的環境,應該是有安全感和舒適感的。


    她卻隻覺得煎熬。


    因為這個世界隻有自己一個人。


    但是為了自己另一個目的,姑娘便很好的忍著,也在期待什麽。


    小別勝新婚……是什麽意思?


    就是她此刻在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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