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安的確是一個自私的人,他享受著照顧雲淺、給她準備晚餐的侍奉沐浴日常……所以,他可以找出很多種理由來杜絕雲淺在這兩件事情上的自立性。


    但是如果是他也喜歡的事情,他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典型的就是雲淺衣櫃那一件件布料極少、用來增添閨房之趣的衣裳……徐長安真的不知道雲淺有這種衣裙嗎?披羅居的姑娘將這些夫妻用的衣服放進來,徐長安真的就不清楚?


    怎麽可能。


    真的是破綻百出。


    以他對雲淺的關注度,這些平日裏雲淺要穿在身上的東西,他還能沒有細致的檢查過?說到底……還是他想看。


    自己妻子,有什麽不能看呢?


    本來是可以大大方方的,可是又因為管家上位的曆史遺留問題,導致如果他光明正大的將這些衣服給雲姑娘,心裏就會有一種說不出的……類似褻瀆大小姐的羞恥感……


    對於一個從未有過另一半的少年人而言,這種情感的變化段位的確是有些高了。


    不過因為這種事情,徐長安倒是從很早之前就知道他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色胚。


    甚至不需要從這些事情舉例,單單說他和雲淺剛在一起時沒日沒夜的婪歡就知道他絕對不是個正人君子,一直憂心雲淺柔弱身體的他能夠沉迷在折騰姑娘這件事情上而暫且將心疼她放在了腦後……


    有這個證據在,徐長安後來反思的時候,就發現了興許他是一個比他所認為的還要好色的人。


    正事因為發現了自己的本質,他後來才那樣的克製、克製、再克製。


    不過……


    徐長安揉了揉眉心。


    有些克製不下去了啊。


    隨著修行,雲淺的體質肯定會越來越好,加上麵前還有光明正大的‘陰陽雙行’可以讓他說服自己,將‘婪歡’變成了‘修行’……天啊,他甚至可以理所當然的用之前拚命修行的態度來欺負雲姑娘……


    心魔是什麽意思?


    徐長安如今的確感受到了心魔的意義。


    身為一個男人,被美色誘惑的不能自已……這也許真的是最沒有出息而且是沒有之一的沒出息,可是他的確抑製不住。


    在這一刻,徐長安終於意識到了有一個像是‘秦嶺’那樣的長輩是多麽好的一件事。還記得他初帶雲姑娘上山的時候,有且隻有秦嶺提醒他不要縱欲過度,當時徐長安還覺得秦嶺會關心這種事情讓他不自在……而如今,身邊的人都在促進他的好色、都在給他粘著雲淺的理由,這些人裏甚至包括李知白都讓他留戀溫柔鄉……


    於是,在雲淺問題上一向沒有自製力的徐長安就感覺到了那來自世界的‘惡意’,這種並非是傳統意義上的惡意,而是清晰而透徹的讓徐長安看清楚了他的本質——


    一個早晚會在雲姑娘的美色中溺亡的好色之徒。


    笑了笑。


    倒也沒什麽不好。


    此時,徐長安正跟在陸姑娘身後,隨著她去做針法、艾灸的醫館。


    他很喜歡陸管事的性格,這個姑娘不僅有分寸,而且極為聰穎,對任何事情都有屬於她那一套的見解……當然,最讓徐長安有好感的是聽祝平娘說,他不在北桑城的時將雲淺住處周邊所有店鋪人員都換成幹淨的女孩子這個點子,是陸姑娘所提出來的。


    隻是這一點,就是妥妥的自己人了。


    “陸管事。”他突兀的開口,讓陸姑娘腳步一頓,她帶路的時候就想要和徐長安說些什麽,不過找不到話題,此時徐長安主動開口,陸姑娘感受到了無比的驚喜,她回頭,眨了眨眼:“公子,怎麽了?”


    “你有沒有什麽是明知道那樣做不太好,卻還是抑製不住心裏的想法的事情。”


    徐長安溫和的笑了笑,補充道:“而後回過頭,方才發覺自己從這件事上得到唯一的教訓不是不應該繼續做同樣的事情,而是看清楚了自己就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類似的事情,應當有吧。”


    “……欸?”


    陸姑娘一時間有些懵了,她沒想到徐長安問的是這種奇怪的事情,在她心裏,還以為公子和她單獨相處的時候會詢問雲姑娘的事情,卻不想是這種好像‘人生相談’的話題……心裏瞬間緊張起來後,陸姑娘沉思了一會兒,點點頭。


    “回公子,妾是有過這種想法的。”


    徐長安當然不意外,不如說,是個人都會有這種念頭。


    比如學生知道在學習的時候不應該走神、不應該中途停下來去娛樂,但是卻抑製不住這種衝動,最後隻能接受自己就是個會走神、就是個不能集中精神讀書的人。


    比如他知道好色不好,還是天天惦記著姑娘。


    “方便說說看嗎?”徐長安問。


    “沒什麽不方便的。”陸姑娘坦然的笑了笑:“要說妾有什麽是不該做還忍不住的……就隻有用言語欺負祝姐姐了。”


    即便總是被祝平娘反擊、可是陸姑娘就是忍不住用言語以下犯上,最後她隻能接受了自己就是個碰見喜歡的人不想著討好她,而是欺負、或者想要被她欺負的怪女人……依靠欺負人來引起別人的注意力,倒是有幾分小男孩的意思。


    “你還真是喜歡祝姐姐。”徐長安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是很喜歡……”陸姑娘歪著頭:“公子問這個做什麽。”


    “也沒什麽。”徐長安看向遠處繁華的北桑城,心想他隻是類比一下,然後發現果然和祝平娘以及李知白說的一樣,他的思維方式……真的更接近女兒家。


    身為一個男人,卻總是用女子的思維去思考問題……


    怎麽會這樣的?


    關鍵他其實並不是‘娘’的人,隻是思考的問題很奇怪……仔細想了想,徐長安找到了問題的原因。


    他以往和雲淺兩個人在島上生活,雲淺是不喜歡說話、不喜歡表達的類型,所以徐長安想要做一個合格的管家、想要事事做到完美,就不能指望雲淺這個悶葫蘆主動要求他做什麽,這就導致了徐長安隻能嚐試從姑娘家的角度去思考雲淺在想什麽、想要什麽……


    久而久之,這種習慣就遺留了下來。


    於是歸根結底,並非是他像是女人,而是他養成了嚐試從雲淺角度去思考問題的習慣,最終像是姑娘的人還是雲淺。


    但是徐長安不準備改變,因為外人如何看待是外人的事情,他的經驗主義告訴他,用這種思維方式去思考問題,就是能夠讓姑娘更加舒心。


    果然,一個人能從過去中,學到的大多不是反省,而是接受自己的無能。


    “公子。”陸姑娘見到徐長安沉默不語,一時間有幾分不安的開口:“公子那樣的尊敬祝姐姐,妾總是以下犯上,公子看在眼裏,不會覺得……妾很失禮嗎?”


    “我?”徐長安一怔,隨後搖搖頭。


    陸姑娘說什麽呢。


    人家娘倆的事情,輪得到他不高興?


    他算是老幾?


    “沒必要不安,祝姐姐很喜歡與你的相處方式。”徐長安提醒陸姑娘,隨後又想了想:“是在憂心仙門嗎?大可不必……就算你以後和祝姐姐一同上了朝雲,如今的關係也不會有什麽改變的。”


    陸姑娘:“……”


    陸姑娘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望著那笑容溫暖的少年,強行壓下脊背處的幾絲寒涼,才深深看了一眼徐長安,感覺到無比安心的同時再一次察覺到了,徐長安對她究竟了解到了什麽程度。


    也許會接近雲姑娘的人,從內而外都已經被他分析過。


    公子的心思真是如淵海,目光如炬,輕而易舉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沒錯,陸姑娘擔心的根本就不是被討厭,而是上了仙門後……她和祝平娘的關係還能不能維持,畢竟她對仙門的印象著實不好。


    突然的。


    她有一點害怕徐長安了。


    有這樣眼光毒辣的‘主人’,以後侍女的工作可不好做,哪怕自己隻有一點點小心思,也瞞不過公子吧……陸姑娘很是擔憂,這樣下去,她以後服侍雲淺的時候要是露出一丁點被雲淺美色誘惑的想法,豈不是就得被公子揪出來……


    那丟臉都要丟臉死了。


    嗯,這就是她害怕的理由,而並非是因為徐長安能夠看透人心。


    “徐公子,您這樣就很好……妾很開心,抱歉……有些壓不住笑,失禮了。”


    陸姑娘想到這裏,對著徐長安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仔細去看,她的眼裏甚至還有幾分說不出的安心和欣慰。


    開心、欣慰的神情溢於言表。


    以她的角度去看待問題,在這個算不上安定的塵世中,公子當然是越聰穎、越有心計的好,所以她看著這樣的徐長安,隻會覺得開心、隻會為了他而高興。


    “……啊。”


    陸姑娘這坦然的一笑,有些局促的人反而變成了徐長安,陸姑娘眼裏的欣慰就沒有掩飾過,於是局促的人忽然就變成了他。


    很明顯,陸姑娘潛意識不是將他看成‘公子’,她根本就是站在‘姐姐’的角度上,所以當發現他有斑駁心思後,才會是欣慰的。


    有心計想的多,以後就不會吃虧嘛。


    妥妥的阿姊、姨娘的角度。


    徐長安眼角微微抽動,這種感覺真是……說不出的詭異。


    怎麽每個人都將他當成是‘弟弟’看?祝平娘和秦嶺就算了,如今連陸姑娘這個看似謹小慎微、看似自卑的女子,也是這樣看他的。


    分明她們自己才是應該被擔心的那個,卻想著不相幹的人。


    徐長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莫非,他看起來很弱小、很好欺負……所以無論是李知白、祝平娘、陸姑娘還是秦嶺甚至是暮雨峰那些師姐和執事殿的方管事……都這樣‘愛護’他。


    還真是。


    他不爭不搶、遇到了衝突第一時間不是還手而是躲避,隻要不牽扯到雲淺、凡事都以最理性、最避讓的態度去思考問題……這樣的人被喜歡的女子在意,當然會想要保護他。


    從結果上來看,他這樣其實沒有什麽不好,因為暮雨峰的女人們就是他最大的後台,一旦他看起來軟弱,隻要被欺負、或者說有被欺負的苗頭,暮雨峰的師姐就會不分青紅皂白的站在他身前,保護‘軟弱’的他——這件事,參考司空鏡就好了,對方隻是想找他說說話,沒有任何惡意,卻被一群女人狠狠的教訓了一頓。


    假設他一直以來表現的很強勢,那麽司空鏡的事情上就絕對不會有那麽多師姐搶著替他出頭,而是會看著他如何去解決問題。


    “原來……”


    他一直以來表現出來的就是個一個軟弱的‘弟弟’形象?


    徐長安太陽穴輕微跳動。


    顯露自己的‘軟弱’,從而讓在意他的女子保護他……這可不是他的算計。


    他可沒想過吃這種軟飯……盡管從結果上來看,吃暮雨峰的軟飯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但這真的算是無心插柳。


    仔細想了想,徐長安又覺得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誰讓他不是出自宗門,是真正沒有後台的,年歲不大……在那些師姐麵前不是弟弟還能是什麽?麵對許多姑娘,較真的話別說弟弟,論輩分兒子、孫子那都是輕的。


    嗯……


    還是要想辦法改變的,畢竟雲姑娘也要上山了,哪怕是抬一手雲姑娘的地位,他改變在眾人心目中形象這件事也要提上日程。


    “……”徐長安皺眉。


    問題是……


    如何才能讓人覺得自己是不好欺負的?


    他瞥了一眼陸姑娘,隨後覺得這個問題對於陸姑娘而言真的是專業對口。


    青樓女子的自保手段,大抵就是要麽就是你有背景,要麽就是主動去欺負人、要麽就不講理、讓人知曉你是不好惹的。


    意外的是,這個道理在大雜燴一樣仙門中也是一樣,朝雲宗組合的特性就注定了這裏什麽牛鬼蛇神都有,溫和並不能帶來他想要的東西。


    不好惹,在這裏才能夠安全,典型的例子就是暮雨峰這群失去了合歡宗背景,足夠不講理的女人。


    徐長安歪著頭,想著祝平娘一直以來的叮囑,捂著額。


    他才明白祝平娘平白讓他出去惹麻煩……是因為什麽。


    祝姐姐這心操的,她真是事無巨細。


    就差把奶喂他嘴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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