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老話說的一點兒都沒錯。餘杉前腳被請去了公安局,沒過一天功夫,小道消息就在餘杉的親朋好友中傳得滿天飛。有時候人性就是這樣,某些人總會不吝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別人。餘杉久貧乍富,再加上‘為富不仁’,正是招人恨的時候,出了這麽檔子事兒,不添油加醋都算是本分人。


    餘杉是個豁達的人,凡事看得很開。他這性子有部分是天性,更多的則是後天養出來的。三十五年的人生,風風雨雨該不該經曆的全都經曆過,再遇到事兒自然就看開了。流言蜚語嘛,總會有個時效性,說白了就是一陣風的事兒,等過去了這陣子自然會不攻自破。


    他這回也是這麽想的,然而事情的發展跟他想的全然不同。沒過兩天,馬警官帶著搭檔再次把餘杉請到了公安局,還是那間屋子,還是有王律師作陪,這回餘杉待遇提升,都有茶水了。兩名警察翻來覆去就問那麽幾個問題,馬警官負責問詢,他搭檔負責做筆錄。問完了,把筆錄往餘杉跟前一擱,讓他自己瞧,沒問題就簽名。


    如此反複幾次,好脾氣的餘杉也煩了。等到第五次的時候,餘杉再遇見不苟言笑的馬警官,餘杉火了。皺著眉頭就是一句:“你到底想怎麽樣?”


    馬警官神色不動,平靜的說:“查案。”


    “查案你得有證據啊!該說的我都說了,你什麽新證據都沒有,一個勁兒的盯著我是什麽意思?”


    “沒意思,我就想查案。”


    “誒?你這人還講不講道理?”


    “道理?”馬警官嗤的一聲笑了:“那好,那我就跟你說說道理。”他慢悠悠的從搭檔手裏接過筆錄的影印本,一言不發的遞給餘杉。


    餘杉翻了翻,納悶的問:“什麽意思?”


    “你自己好好瞧瞧筆錄,每次一問那畫兒跟那天下午四點你的行蹤,你的回答總會一字不差。”馬警官冷笑著說。


    餘杉瞧了瞧,的確如此。於是說:“有什麽問題?”


    “一字不差就是問題,這說明你一直在說謊。”馬警官摘下帽子,捋了捋被帽子壓得變形的頭發說:“從警二十年,你這樣的我見多了,每次供詞都一模一樣,為什麽?因為這是你事先背下來的懵人的!你說的證詞要是真的,回想一下就行了,用得著背麽?”


    頓了頓,馬警官盯著餘杉說:“我這人呢,說不好聽點兒有點兒擰巴,這麽些年被我盯上的罪犯就沒一個跑得了的。現在就是沒證據,我豁出去老臉請了省公安廳的痕跡專家,愣是沒找到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行,你厲害!”他從兜裏掏出煙,叼上一根兒點燃,眯著眼說:“高智商犯罪哈,我還就不信了。明白告訴你,隻要這案子沒結,我就會一直盯著你,看看咱倆誰能耗得過誰。”


    正這時候,馬警官的電話響了,他拿出來接聽,支吾幾聲掛了電話,指著餘杉說:“今天算你運氣好,趕上我臨時有事。別著急,明兒我還來。”


    咦喲,九八年那會兒怎麽沒瞧出來馬警官這麽拗?


    餘杉生生給氣樂了,趁著倆警察轉身要上車的功夫,餘杉突然說:“馬警官,”兩名警察轉頭看他。“送您四個字:自以為是!”


    “誒?”年輕警察一瞪眼就要迎過來,卻被馬警官一把拉住。馬警官打量了餘杉一眼,冷笑一聲說:“那咱們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目送倆警察上了車一路走遠,餘杉跟小區門口拎著菜發了會兒愣過了會兒找了個花壇坐下來開始發愁。這日子什麽時候是頭兒啊?話說九八年那會兒小馬警官瞧著挺爽利一小夥子,怎麽現在執拗成這樣?這中間到底受了什麽刺激?


    馬警官這麽些年怎麽過的餘杉管不著,也不想管,鬧心的是被馬警官盯著不撒手。一回、兩回也就罷了,要是隔三差五打著協助調查的名義把自己叫到公安局去,浪費時間、生命且不說,光是煩都能煩死。


    餘杉覺著他得想想轍,於是就坐在花壇邊兒上給單傑跟大舅哥趙曉光打了電話。單傑沒得說,一同打聽,找了一圈兒朋友沒幫上忙;大舅哥能耐大,直接找上了刑警隊隊長,回頭告訴餘杉這事兒不好辦。馬警官這人在刑警大隊裏頭出了名兒的油鹽不進,甭說找刑警隊大隊長了,你就算找市長出麵都不好使。簡直就跟茅坑裏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掛了電話餘杉心裏頭一陣灰心喪氣,碰上馬警官這樣的主兒真是倒黴到家了。他也知道,馬警官這是找不到指向自己的證據,希圖用這種方式變相給他施加壓力,希望他在重壓之下忙中出錯。


    如果壓力全在餘杉肩上也就罷了,男人嘛,該扛的就得扛。再加上他生性豁達,還真沒把這事兒太當回事。然而現在的問題是,這壓力不單單施加在了他一個人身上,他的父母、親朋,尤其是妻子趙曉萌,都感受到了壓力。


    自打出了事兒,老餘同誌也不出去遛彎兒了,就悶在家裏也不出門,早中晚頓頓都得吃降壓藥;餘母幹脆跟幾家親戚撕破了臉;趙曉萌那麽沒心沒肺的性子,臉上也沒了笑模樣,整天蹙著個眉頭,愁到不行。


    抽了兩根煙,餘杉也沒琢磨出辦法來。歎了口氣,起身拎著菜往家走。拿鑰匙一開門,發現隻鎖了一道,肯定是趙曉萌回來了。進屋一瞧果然如此,趙曉萌正一聲不吭的淘著米。


    瞅著媳婦一臉的愁苦餘杉心裏不是滋味,吃飯的時候餘杉變著法的逗悶子,就想讓媳婦笑一笑。趙曉萌倒是笑了,隻是那笑容轉瞬即逝,頃刻間愁思又寫滿了一張臉。


    得!到最後不但趙曉萌沒笑模樣,連餘杉也跟著愁上了。他守著窗口,一根接一根的抽著悶煙,腦子裏全都是胡思亂想。這時候趙曉萌反倒開始勸慰起了餘杉。


    有道是夫妻同心,依著趙曉萌對餘杉的了解,打死她也不會相信餘杉能做出傷天害理的事兒來。感受到了餘杉心裏的苦悶,趙曉萌一會兒做鬼臉,一會兒又說起單位上好玩兒的事兒,最後又拉著餘杉坐沙發上看起了喜劇。


    那喜劇演的是什麽餘杉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眼睛雖然盯著電視,可腦子裏全都是亂七八糟的事兒。趙曉萌剛開始還假裝笑上幾聲,到後來也魂遊天外。於是沒半個鍾頭,電視裏繼續放著國產鬧劇,沙發上的兩口子擁在一起,默不作聲。


    這天晚上,餘杉是被趙曉萌的抽泣聲驚醒的。他平躺在床上,默默的看著妻子趙曉萌蒙著被子、壓抑著聲音哭泣著。他伸出手想要攬住趙曉萌,那手卻停滯在半空,然後又慢慢縮了回去。事情發展到現在,餘杉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自己的妻子。


    餘杉知道,白天趙曉萌在單位上,肯定聽了那些風言風語。她心裏苦悶、擔憂、無處發泄,所以才會半夜偷偷躲在被子裏哭。哭吧,也許哭出來她會好過點。


    這一晚餘杉幾乎沒睡,第二天他是被廚房裏叮叮當當做飯聲吵醒的。他起來一瞧,趙曉萌已經整治了可口的早餐。


    吃早餐的時候,餘杉發現媳婦臉上的愁思淡了許多。哭過一場這麽有效果?餘杉心裏正納悶呢,就見趙曉萌放下筷子,雙手趴在桌子上詢問著說:“老公,要不咱倆回濱海吧?”


    “恩?”


    趙曉萌解釋說:“齊北冬天太冷,空氣幹,還沒什麽好玩的地方。等你那軟件賺了錢,咱們搬去濱海吧。反正咱們也不缺錢,就去海邊買一所大房子,早晨可以看著太陽從海麵升起,晚上可以在沙灘上散步。等孩子長大一點,就送去雙語幼兒園,受最好的教育……誒?還有還有,濱海本地戶口考你們理工大學能低個四、五十分呢。”


    瞧著媳婦滿臉幸福的憧憬,餘杉的心在滴血。


    趙曉萌還在說著:“……你在濱海待了十年,同學、朋友大多都在那邊兒,也不會人生地不熟。唯一不好的就是逢年過節回家太麻煩,平時也沒空回家看兩家老人……要不這樣,咱買一套大房子,把我爸媽還有公公、婆婆都接過去,你看怎麽樣?”


    餘杉笑著伸出手輕輕彈了下趙曉萌的額頭:“我那軟件還沒賣出去呢,你這就惦記著怎麽花了?”


    “幹嘛彈我……買房子又不是亂花錢。你還沒說呢,這主意怎麽樣?”


    看著趙曉萌滿是希冀的目光,餘杉點了點頭:“行。不過你工作怎麽辦?”


    趙曉萌無所謂的說:“你都快成千萬富翁了,我還要什麽工作啊,天天當闊太太也挺好。”


    “好,就這麽定了。”餘杉爽快的答應了下來,於是趙曉萌就高興了。


    餘杉拿起筷子夾起煎蛋,餐桌下,左手卻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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