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止殺的引誘功夫非常強,但他的意圖卻不是多麽難以揣測。


    能當上劍閣閣主,止天霆當然不是傻子。他之前被刺激的神誌不清腦子混沌,又受到了陣法中煞氣的影響才會動搖,可冷靜下來後,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血止殺的想法。


    可正因為他不傻,所以反而更難以決策了。


    那魔刀雖然用了惑人的法子,可態度卻很明白,要麽同意,要麽拒絕,沒有空手套白狼的可能,他那法子,不是那麽容易撬得出來的。這是一個沒有解決途徑的陷阱,要麽跳下去,要麽犧牲徒弟。


    血止殺若是真的拐彎抹角的設下圈套也就罷了,可他偏偏用的陽謀。


    而且,真的算起來,這血止殺也是給了止天霆選擇的。


    可是涉雲真真的能抵禦住血止殺的誘惑,清明自身嗎?那魔刀詭計多端,徒兒又是否能一一破解呢?萬一徒兒被誘惑的入了魔,就如百年前的那位一樣,豈不是不妙?


    止天霆一方麵疼惜弟子,想為他冒一次險,可另一方麵又不信任弟子的能力,怕弟子誤入魔道,落得跟那人一樣的下場。


    一想到徒弟可能被誘惑的心神不寧便宛如如今的自己,然後終究犯下大錯被道修追緝,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他就冷汗涔涔,那些險而又險的場景竟是一幅幅清晰了起來,在他腦海中一遍遍回放。


    其中還有他徒兒對他怒斥的情景,他徒兒對他心生怨恨的情景,更甚者還有他不得不為了大義親手殺了徒兒的情景……


    那清晰的場景,那逼真的畫麵,讓他心中不由得大怮,止天霆的腦中混混沌沌,心中更是心緒紛雜,悲傷與哀怒衝滿了他的內心,竟是讓他心神都為之顫動起來!


    因著這動搖不定的心神,止天霆的金丹甚至搖搖欲墜,一絲暗色漸漸滋生。若是再無法堅定心神,他甚至要滋生心魔!


    可他卻對此一無所知。


    心魔的滋生無聲無息,若非他人,誰也查探不出來。


    止天霆一時難以決策,看著徒弟沉默的青白的臉,想起了那位仙靈穀裏與徒弟長相相似的仙子。


    止天霆略有遲疑,很快捏了個訣,散出一道靈識,將這件事以及後果講的清清楚楚,然後揮了出去。


    真兒不隻是自己的弟子,同樣是那位仙子的親人,自己沒有權利一人決定,所以,便讓那位仙子一起做出決定吧。


    黑金色的靈識帶著止天霆獨特的劍氣,一路披荊斬棘般飛了出去。


    很快,一道火紅色的靈識飛來,止天霆伸出手,讓那靈識落在指間,回信便鑽入腦海。


    看過回信後,止天霆又是心神一震,那些混沌不安頓時像是被抽走了一般,神台都為之一清,金丹上網點狀散布的暗色頓時爆裂開來,散成煙霧無聲無息的消失,經此一事,那顆渾厚的金丹反而更為神采奕奕!


    司寇繪顏是這麽說的,“既然他願意為奴,真兒又為何不能收下?真兒的性子,你我最是知道,這樣的孩子都不能堅守自身,我真是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麽堅定的人了。”


    這話有些有失偏頗,可也暗暗符合了司寇繪顏偏愛侄子的心性。


    這親緣之間的信任,不由得讓止天霆想起了自己的懷疑,一時之間竟是滋味莫名。


    “更何況,真兒如此聰慧,現在又一切都來得及,那些鬼蜮伎倆,從頭教起又有何難?你我兩人都是天資過人的人物,智力手段更是不差,難不成還教不成嗎!莫非你我都是死的?”


    司寇繪顏還說,即便是真兒無力對抗那魔刀,這世上卻不隻是真兒一人!她還在,自己這個師父還在!若是真兒無能為力,他們出手斬了那妖邪便是!便是他們也辦不到,那在真兒釀下大錯前,便是拚死,她也要阻止真兒犯下大錯!


    更何況真兒已經比那些一無所有的人有的更多了,這都還不能滿足,那要貪心到什麽地步呢?


    大不了,也就是一切都回到□□罷了。本來就是沒有一切的人,又怕什麽失去呢?


    本來就是沒有一切的人,又怕什麽失去呢?


    這句話在止天霆腦海中來回回蕩,讓他嘴中生澀,淚珠更是不知不覺間如雨般落下。


    真兒本就是無法再前進的人了,就算到時候失去了一切,也不過回到原點而已,這世上還有這麽多可以幫忙的人,不會再更差了。


    止天霆散出一抹靈識,恭恭敬敬的在裏麵留下神念。


    “得君一席言,振聾發聵,心甚幸之,萬分感謝。”


    發出靈識後,止天霆長長呼出一口氣,將內心的一切汙濁排盡,然後拍拍涉雲真的手,道,“雲真,你放心,為師定會救你……絕不會讓你墜入魔道!”


    說完,玄冰洞中已空寂下來,沒了那玄袍修士的身影。


    止天霆這次到達劍塚的速度竟是遠遠快於以往,在那一場心神動蕩之後,他竟是隱隱摸到了元嬰境的壁壘。


    按理來說,隻有元嬰境以上才能當得起一派之主的,可他當初是臨危受命,再加上他少年英才,謀略管理之能一一不缺,在同輩中修為也是極好,竟是打破了這一約定俗成的規矩,成為了劍閣史上第一個金丹境的閣主。


    這麽些年無論他怎麽磨練自身打磨劍意參悟大道,可那虛無縹緲的元嬰境壁壘就是無法觸碰到,直讓他看著當年的一個個不如他的師弟慢慢趕上來,也都成為的金丹期的修士,可隻有天資卓絕的他再無進展。


    他甚至曾心生哀念,覺得自己在無法進境了,可沒想到柳暗花明,經過那一番話後,他修為竟隱隱有了進展,成了半步元嬰。


    這也算是……因禍得福?


    可這樣的因禍得福,他寧可不要,他寧可自己一輩子隻能在金丹後期蹉跎,也不願讓弟子受這等大罪。


    方進入陣法中,止天霆便聽到了一聲笑。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但我沒想到,你竟會回來的這麽快。我隻想問你,你想清楚了嗎?”


    止天霆來到那坑中,浮在空中直視著血止殺,麵色平淡,一字一句道,“我想的很清楚。你的算盤,我也知道。”


    “哦?”


    血止殺嘴邊的笑玩味而惡意。


    “那你要拒絕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嗎?我可提前說了哦,除了這次,我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我說到做到……”


    “我同意了。”


    “……”血止殺默然,然後笑的露出了一口森森的牙齒。“你不會後悔這個決定的。”


    止天霆卻道,“我相信,在未來,我一定會有後悔的時候,但是現在,這是最好的選擇。”


    血止殺看著止天霆,半晌道,“也許,我要對你稍稍改觀了。”


    止天霆不回答他的話,隻是問,“你現在可是說出方法了吧?”


    血止殺微笑道,“不急,我說過了這個方法是讓我成為他的武器,我自然而然會奉上所有,那麽,我們什麽時候開始認主呢?”


    止天霆皺眉,“雲真現在昏迷不醒,身體被放置在玄冰洞中,如何能對你認主?”


    血止殺道,“他不能來,我可以去啊。”聲音輕柔到不可思議,還帶著婉轉的弧度,足以看出他此刻心情的愉悅。


    “這不可能!”止天霆厲聲拒絕,“我不信任你!”


    “但是這是唯一的辦法。”


    ……


    止天霆隻看著血止殺,不說話,氣氛一時之間陷入了僵局。


    直到最後,血止殺歎了一口氣,打破了僵局。他本來還想試探下這人的底線在哪裏,現在看來,這也不是個可以任人拿捏的角色。


    “那個人的精血之前被我耗用的差不多了……”


    止天霆聞言先是一驚,接著大怒,看向血止殺的眼神中帶上了殺氣。


    “所以即便是想按照普通的認主方式也不可能了。”血止殺對止天霆越來越可怕的眼神視若無睹,然後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不過幸而我非是凡器……你隻要取我心頭血三滴混合我的神魂滴在他的眉心就可以了。在那之後,我會告訴你們救治他的辦法的。”


    “神魂與法器相融……這是認主本命法寶的方式!”止天霆卻察覺出了不對。


    “那是自然,”在這一點上,血止殺反而很是理所當然,“我這樣的絕世兵刃,來曆非凡,不當他的本命法寶與他神魂相連命息相接,莫非還要接受哪個不知道什麽來曆的破銅爛鐵壓在我頭上嗎?”


    “當然。”


    這一次,輪到血止殺被噎了。


    止天霆更為理所應當的說,“你是一把刀,不是劍,而雲真是劍修,他的一切都是為了修習劍道準備的,他的本命法寶當然隻能是劍!”然後他上下掃視了血止殺一遍,說,“更何況,你現在被鑄成魔刀無法在更改外形,也不能當劍使,隻能做替用法寶。”


    那眼神裏,說不出的嫌棄。


    “……”血止殺隻覺得一口國罵噎在喉嚨中。


    香蕉你個芭拉啊!他可是萬刃之首,兵器之王啊!天下的刀劍鉤爪槍矛戟……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隻要帶刃兒的帶尖兒的都得聽他的好不好!你居然還敢嫌棄!


    止天霆繼續道,“我真兒日後,是要選擇這劍塚中最好的劍的,你這區區一把刀,定然是沒那個可能充作本命法寶,我勸你還是好好告訴我真正的認主之法吧,我是不會答應你的無禮要求的。”


    他說的十分義正言辭,因為……


    每一個劍修都是劍癡,他們除了對劍有正常審美,對其他兵器都是不屑一顧的……這是通病。


    戀物癖的美好你們不懂╮(╯▽╰)╭。


    血止殺一口鮮血衝上喉頭,猶豫再三後終是沒有噴這沒眼光的家夥一臉,而是咽下去,然後用極為冷硬的口氣說,“那就沒得談了。我不會屈居他人之下。”


    “那也沒得談了。”他的徒弟怎麽能用又大又彎一點美感都沒有點笨重的大刀呢?當然是用漂亮的高雅的君子的劍了!這是原則問題!


    不過止天霆也知道不能把這種意氣之爭當做理由,而是換了個原因,道,“他是我劍閣弟子,自然要用劍閣的方法來修煉,若是不是劍修,那還是我的弟子嗎?別說劍閣規矩不同意,就是我也枉為人師,既然如此,我寧願他修為止步隻能蹉跎,也不願他不是我的弟子。”


    弟子是完美的!所以保住徒弟是必須的!哪怕沒有前途的徒弟也要!因為這是寶貝徒弟!


    才不要把徒弟讓給別人……那個瘋瘋癲癲的司寇繪顏也不行。


    勘破心魔心智更為清明的止天霆也沒有了那些執念,對涉雲真的未來也能放的下了,隻是……徒弟是必須要的!這個是必須的!


    血止殺眼光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止天霆在神遊太虛,可偏偏剛才說的話又是真心的。


    本來不是他占據了有利上峰的嗎?什麽時候情勢變幻了?


    血止殺麵容一厲,就要用他做過的標記說事。隻要涉雲真活著,並且神誌清醒,那就不可能逃脫的了他。


    “而且,如果讓你得機作亂……”止天霆的目光變得深幽,像是看出了血止殺的心思,語氣平淡道,“我寧可毀了他的神智,最差不過我養他一輩子,我有那個耐心,也願意。”他說的平淡,可話中的堅定與隱隱的威脅卻令人身上一寒。


    血止殺倒吸一口冷氣,眯起眼睛看著他,說,“我倒是小看你了……你遠比我想象中要心狠手辣。怎麽,你不怕你的徒弟因此怨恨你嗎?”


    止天霆仍舊麵色淡然,“那也是我應得的,我會受著。”


    “……哼,你贏了。”血止殺道,聲音也是淡淡的,“我實在是不想在這個鬼地方呆著了,我要出去,我要看看天,我要看看地,我要看看我知道的所有事物,我想親眼看見,而不是隻是知道。”


    “再被鎖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混賬地方,我就要瘋了。”


    “取走我的神魂吧,用金燕子的血和凝神草的汁液把神魂融成液體般的形態,然後在他後頸下方右側處抹一點,那裏有一個紅色的魔刀印記,是我神魂與他相連的記號,做完這一切後,傳訊給我,我會發誓認他為主,效忠他,這樣認主就完成了。”


    “這認主少了精血,因此缺少了主導性,他日後還可以擁有自己的本命法寶,而我將作為第二法寶。”


    止天霆點頭,“我知道了。”然後伸手朝血止殺身上抓去。


    血止殺也不躲不閃,任對方撕去部分神魂,神魂被扯裂的痛苦對擁有了刀魄的他來說就像是撓癢癢一樣。


    止天霆小心的用靈力凝聚成瓶子,將這一絲神魂放入其中,然後飛身離開了。


    周圍很快又陷入了沉寂。


    血止殺像個少年那樣撅了撅嘴,說,“我最討厭這該死的安靜了……”


    那兩種材料並不罕見,隻是金燕子如今比較稀少,捕捉起來比較麻煩,而且隻在南海之濱才有出沒。


    聞百草也差不多收集全了治療涉雲真身體的藥草,煉製出湯藥藥丸,又將部分草藥放在鍋中熬煮,熬出一鍋碧綠帶有光華的藥汁。


    司寇繪顏和止天霆看著這個脾氣不怎麽和善的大能將涉雲真的衣物除盡,放入盛滿藥汁的大缸中浸泡,每隔固定時間喂下湯藥和丹藥。


    司寇繪顏修為不低,雖然境界不穩但也是一個能手,聞百草更是舉世罕有的大能,止天霆便將涉雲真托付給了他們二人,準備獨自前去南海之濱取得金燕子血。


    司寇繪顏不知道他此行為何,卻知道肯定和自己侄子有關,便大方的應承下了劍閣的俗務,讓止天霆放心離開。


    聞百草更是無所謂,嘟嘟囔囔到走了正好,少了個人添亂,也不關心對方去做什麽。


    止天霆知道這人間大戶出身的司寇繪顏處理事務自有一把手,因此分派了一下雜物給門派中其他人,並留下司寇繪顏代為監管事務的口令之後,也就放心離開了。


    他不是元嬰,做不到瞬移,卻也不是一般金丹,因此比當年司寇繪顏到達東海的時候快了不少,在海邊枯等三個月後,終於見到了出海覓食的金燕子。


    那燕子絲毫不墮金燕子的名聲,通體燦金,每一根絨毛每一絲細豪都是純金色澤,在海邊烈日下尤為晃眼。這金燕子速度更是奇快,猶如一道閃電一般,眨眼間能飛出去十裏。


    也虧得止天霆是金丹修為,才能順利抓到這金燕子,取了血保存在玉瓶中,然後將這燕子放生。


    待止天霆回到劍閣中,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年了,涉雲真的經絡也被恢複的大半,體表不在浮著那麽多可怕的紅絲,肌膚也漸漸有了光澤,看起來情況好多了。


    但是他體內暗傷猶存,還需得多治療些許時間,聞百草也不敢讓他神誌清醒,因此施法讓他一直昏睡。


    止天霆自閣內靈藥處取來凝神草,按照血止殺說的將那些材料與神魂煉化在一處,那本來飄渺的神魂果真被煉化成了沒有觸感的液體,泛著霓虹彩光,其中還隱隱泛著一絲黑紅,看起來竟然也很是瑰麗。


    止天霆扳過涉雲真的身子,果真在那潔白頸項上發現了紅色魔刀印記,一邊暗恨自己為什麽不早一些發現,一邊輕輕將那“液體”抹在印記上。


    “液體”像是碰到了海綿那樣,迅速被吸收,消失不見,而本應昏睡的涉雲真,卻突然身子一動,睜了睜眼睛,看著止天霆一臉茫然,剛想說什麽,又暈了過去。


    止天霆一驚,急忙送出靈力去探查,在發現是聞百草的術法起來作用後才鬆了一口氣,然後安置好涉雲真,又來到了劍閣。


    “為何我將那神魂融入印記中之後,真兒竟是醒來了?”


    止天霆毫不客氣的問到。


    血止殺心知這事成了,也是開心,不計較他的失禮,懶洋洋道,“因為我此前把他的魂魄神智困在幽冥神府中,我認他為主,那就不能嗜主,之前對他下的禁製自然失效,等我發過誓言之後,這認主就完全完成,倒是他將可以自由運用我的力量。”


    止天霆見不是徒弟出了事,鬆了一口氣,然後平靜道,“你發誓吧。”


    血止殺卻笑的狡黠,“別急啊,我還有一個要求呢……”


    止天霆皺眉,“什麽要求?”


    血止殺偏過頭,看著身上的黑色紋路,冷哼一聲,慢慢道,“我要你鬆開我身上的封印,解放我的力量,讓我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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