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上房,夥計布置好一桌酒席,躬身退下,合上房門時,心裏卻在嘀咕:“一個成年人帶一個嬰兒,每頓都能吃下一大桌酒菜?話說這嬰兒有點奇怪啊,不哭不鬧,趴在窗口看大街,她爸也不怕她摔出去。”


    韋恩掛上插銷,鎖住房門,從腰包中摸出一棵青菜,開啟了菜園子,帶出三個僵屍。


    聶閎、張攀是銀屍,銀屍已經褪去大半普通僵屍的特征,表麵看上去和活人差不多,但皮膚病態的蒼白,眼球密布血絲。


    聶閎修煉了三年《女青鬼律》,可以用鬼臉之術變得更像活人,張攀則難免要被人懷疑。


    欒鈞是銅屍,更無法掩飾。


    “來來來,吃飯了。”


    鬼也要吃東西,尤其喜歡食物中蘊含的血氣,或者說生命力,其實生吃的效果更好,但韋恩不允許。


    聶閎躬身一禮:“是,主公。主公、小姐,先請上座。”


    張攀、欒鈞的表情有點鬱鬱,雖然他們都被韋恩用積屍氣降伏,但內心深處尚有抵觸和不滿。


    韋恩也不在意,人與人的磨合本來就需要時間,隻要他賞罰分明、處事公正,他們遲早會放棄抵觸心理。


    “丫丫,吃飯了。”韋恩真正關心的隻有寶貝女兒,見她還趴在窗口不飛來,主動走了過去,“看什麽呢?”


    順著丫丫的視線,看到大街之上,一對年輕夫妻正拉著一對四五歲的兒女,站在一個賣糖葫蘆的攤子前。


    丈夫遞過銅錢,妻子接過兩串糖葫蘆,分給兒子、女兒,兒女歡呼雀躍,女兒舔著糖葫蘆,甜甜的叫了一聲:“媽媽真好。”


    丈夫哈哈大笑:“爸爸不好嗎?來,乖兒子說一聲爸爸好。”


    韋恩想起小時候父母也給他買過糖葫蘆,眼神變得柔和起來,輕輕摸了摸丫丫的頭頂。


    丫丫輕聲道:“爸爸,我也有媽媽的吧?我的媽媽呢?”


    過去四年半,他們大多數時間都在山中隱居,丫丫沒接觸過其他兒童,沒見過母女親情的場麵,也就沒想過自己應該也有媽媽的。


    現在看到這一幕,終於想起這個重要的問題。


    韋恩嗯了一聲,說著早已編好的謊言:“你媽媽,是清河村一個美麗、善良的少女,她在懷你的時候,青山縣連日暴雨,清河水勢暴漲,周扒皮怕淹了他家的良田,半夜用儒道法術破了清河村的堤岸,你媽媽、我妻子,不幸身亡。”


    丫丫眨巴了一會兒眼睛,然後哦了一聲。


    韋恩心裏苦笑,知道小丫頭沒被騙住,否則此刻一定嚷嚷著要殺周扒皮報仇,而且也該追問媽媽的姓名。


    唉,女兒長大了,竟然不和爸爸說心裏話,應該打屁股啊!


    韋恩繼續留在寧遠郡城,反正有菜園子,他要練武、切磋,可以進菜園子,不會鬧出什麽動靜,住在繁華的郡城,比隱居山林活得更舒服。


    每日抽一個時辰,或去酒館喝酒,或去茶樓喝茶,那都是消息集散之地,有時也走走大街小巷,買買書籍雜物。


    三天後,他聽到了一個消息:孟黨逆賊,孟黨八柱常山趙氏核心人物趙天瑋,要在古堂縣法場明正典刑,時間定在一個月後。


    常山趙氏,在大成朝的行政區域中,常山郡屬於燕州,但既是逆賊,自然不會堂而皇之的留在常山郡,早就四散而逃,西躲東藏。趙天瑋藏身江州寧遠郡古堂縣,據說六年前就被抓獲,不知為何一直關押到現在才殺?


    韋恩不知道這具身體的原主趙元直和趙天瑋有什麽關係?或許是父子,或許是爺孫,或許是近親,或許是遠親,但就算是父子,韋恩也不會在意趙天瑋的死活。


    他是韋恩,不是趙元直,連記憶都不要,隻是借屍還魂,對趙氏沒有任何感情,不承擔趙元直的因果。


    若是換了八百年前的趙家先祖,韋恩說不定會為了自小在心中養成的英雄情結,去劫一劫法場。


    就像張攀是八百年前張飛後裔一樣,大成世界的常山趙氏由趙雲趙子龍開創,韋恩自小就喜歡趙雲。


    在翻閱了大量書籍後,韋恩已經知道在大成世界的曆史上,漢末群英也曾綻放璀璨光芒,有人為守護漢朝而亡,有人加入了黃巾軍,有人投效孔融,是大成朝的開國元勳,也有人在與孔融爭霸中滅亡。


    根據大成史書,趙雲先是為漢朝而戰,黃巾軍統一天下後歸鄉隱居,孔融崛起時,招攬趙雲為將,立功無數,卻在大成建國前夕,忽然掀起叛亂,喋血聖京,戰死孔廟。


    趙雲叛亂前,已經將數子送出聖京,幾個兒子為了給父親報仇,加入了孟逆,並成為孟逆八大支柱之一的常山趙氏。


    在叛亂前,趙雲在孔軍武將中的地位可排前三,僅次於無雙上將潘鳳、獨臂戰神武安國,放著好好的開國元勳不做,卻在建國前夕叛亂,寫史書的人都覺得莫名其妙,最後定性為:腦有反骨,天生悖逆。


    韋恩當然知道趙雲絕非反複無常的小人,看曆史,趙氏加入孟黨是從趙雲兒子開始的,趙雲本身不是孟黨,不知為何叛亂?


    不管什麽原因,韋恩心裏都偏向趙雲,猜測是趙雲發現了孔融什麽秘密,而且是無法饒恕的秘密。


    韋恩並非尋根究底的人,何況事隔八百年,秘密早已成了曆史的塵埃,懶得去查探,更不會因為對趙雲的好感就去拯救趙雲八百年後的子孫。


    說句難聽話,除非用分子人類學分析dna,否則誰知道八百年中有沒有被隔壁老王換了種?


    韋恩離了茶樓,第二天逛到酒樓,再次聽到有人在談論趙天瑋,不由眉頭一皺,回到客棧,詢問聶閎:“趙天瑋很重要嗎?為何關押六年才要處死?像這樣提前一個月宣傳要明正典刑,符合慣例嗎?”


    聶閎道:“主公,這必是陷阱。”


    當初青山縣通緝趙元直(韋恩),聶閎在巡檢司也看過通緝令,主公自稱韋恩,顯然就是那個趙元直了。


    隻是他跟了韋恩三年,從沒見過韋恩練浩然正氣,雖然韋恩偶爾也翻閱《孟子》,但真的隻是偶爾,而且將買來的《孟子》和其他書籍一起,隨意丟在倉庫,毫無對祖師爺的尊敬。


    聶閎隻能判斷,主公要麽已經背棄了孟黨,要麽是失憶了,忘了過去。


    失憶聽起來像個笑話,但聶閎練武幾十年,曾見過有人頭部遭到重擊後喪失部分記憶的例子,雖然這樣的例子極少。


    “主公,六年前抓捕趙天瑋時,我曾聽到一些傳聞,說趙天瑋是孟黨八柱之一常山趙氏平遠堂的堂主,留了六年不殺,好像是越王的意思,但越王的目的,我就不知道了。”


    越王孔正庭,是孔氏藩王。


    大成沿襲了東漢很多製度,其中就有郡國製,郡是州郡縣的郡,國則以郡為國,藩王的國家隻有一個郡的大小,確保藩王們沒實力造反。


    越王的封地便是江州下麵的一個郡,本名定越郡,封國後改稱越國。


    從定越郡、寧遠郡、新安郡這些名稱可知,江州不是大成王朝的內地州,而是邊州,否則就不會寄望定、寧、安了。


    缺什麽補什麽,補什麽缺什麽,寄望定、寧、安,實際常有動亂,正因為有動亂,讓越王孔正庭獲得了超出一般藩王的權力,甚至淩駕於江州總督之上!


    這在內地州郡是不可能的,藩國是郡級,小於州級。


    韋恩早就從地理書上知道,這江州其實就是漢朝的交趾郡,是前世地球越南北部區域。


    韋恩不知道越王為什麽要留著趙天瑋不殺,也沒興趣知道,他不想和趙氏牽扯太多。


    “主公,像趙天瑋這樣的要犯,本該早就押送聖京,或就地及早處死,現在早不殺晚不殺,偏偏在主公滅了清河口巡檢司之後殺,而且給出了一個月的時間,分明是等消息傳到您耳中,讓您有時間趕去古堂縣,這是陷阱啊!”


    韋恩點了點頭,他也認為是陷阱,而且是個拙劣的陷阱。


    但在太守郝琨等人看來,拙劣與否不重要,這並非陰謀,而是陽謀,隻要趙元直聽到消息,必然來救,因為趙天瑋是趙元直的父親!


    如果在州城法場,確實超出了趙元直的能力,實在無可奈何,還能得到同情和諒解,但安排在古堂縣法場,趙元直若不去救,就是不孝之罪!


    孟黨同樣是高舉儒家大旗的,趙元直若是不孝,孟黨也不會放過他。


    可惜韋恩不是趙元直,無論陰謀陽謀,他一概不理睬,反而起了別的心思。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趁著寧遠郡的高手們去古堂縣設伏,他可以大鬧郡城。


    雖然他和郡城的官員、士紳們無冤無仇,但他是來魔星亂世的,何況從周扒皮等人可知,儒道八百年天下已經到了最僵化、最腐朽、最黑暗的時期。


    就個人來說,儒生中肯定有一小撮正人君子,一小撮好人;但就整個階級來說,已經爛到極點,必須暴力推翻,徹底消滅。


    韋恩沒精力也沒能力去鑒別每一個官員、每一個儒生是否該殺,就算有冤枉的,也隻能表示遺憾了。


    還有一個月,胡雍若是帶著周扒皮回家省親,韋恩的目標便是周扒皮,並做好與胡雍這個進士戰鬥的準備。


    若是胡雍沒回來,那就……砸了太守衙門!


    轉眼就到了文定三十五年四月二十日,這一日正是古堂縣法場處斬趙天瑋的日子,寧遠郡的文武高手們,或明或暗都去了古堂縣。


    但郡城當然有人留守,留守的是郡丞沈默。


    按大成官製,太守一把手,郡丞二把手,郡尉三把手。


    郡丞的本意是郡的丞相,如果太守是君王,郡丞便是丞相,當初孔融做的就是北海相,漢末北海國的丞相。


    漢末藩王除了極個別,大多是沒權力的,北海相就是北海國實質的一把手。但太守是有權力的,大權在握,哪裏需要丞相?


    曆來一把手和二把手大多不和,太守和郡丞也大多不和,郡丞在太守的壓製下很少獲得實際權力。


    按大成朝的官場慣例,是把郡丞、縣丞這樣的無權丞相,視為磨性子的職位,將某些官員丟過去,磨幾年性子,磨平棱角,就能大用了。


    但也有可能一輩子坐冷板凳。


    寧遠郡丞沈默,就已經坐了九年的冷板凳,若沒有機緣,他這輩子都要坐冷板凳了。


    遙想當年會試,名列三甲,雖比不得一甲二甲,也歡天喜地,自以為從此平步青雲,飛黃騰達。


    剛開始也確實如此,雖然沒能選入翰林院,但在吏部掛職,後來下放縣尉,積功升到縣令,執掌一縣,號稱百裏侯,正意氣風發,孰料得罪了上司,“升任”郡丞。


    若沒得罪人,縣令升郡丞是大好事,雖然要失去權力幾年,卻是必要的資曆,但得罪了人,他就一直被壓在郡丞的冷板凳上,動彈不得。


    沈默早已心灰意冷,無心仕途,該吃吃、該喝喝,不管如何,他的品級不是假的,該有的享受少不了。


    此時他坐鎮太守官衙,也不管正是大白天,就自斟自飲,自得其樂,偶爾發出惡毒的囈語:“郝琨,孟黨逆賊、鬼道反賊合流,小心偷雞不著蝕把米,打蛇不成反被咬。”


    正這時,外麵忽然響起衙役的喝問:“什麽人?太守官衙也是你亂闖的嗎?要告狀的先去左邊門房填狀子。等等,你……啊!”


    沈默一愣,怎麽是慘叫?


    “啊!”


    “啊!”


    緊接著又有幾聲慘叫,然後終於有個武秀才衙役來得及多叫幾個字:“有反賊……啊!”


    韋恩竟然正麵進攻太守官衙!


    如果他願意,完全可以潛入刺殺,但他要把事情鬧大,就要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正麵進攻官衙。


    憑他一個人是很難打倒大成朝的,但把事情鬧大,就有可能激發各地反賊舉事的決心。


    這是首舉義旗,引領革命,點燃星星之火,吹響滅亡儒道八百年天下的號角。


    砰!


    韋恩砸碎官衙門匾,長嘯而入。


    “大成無道,儒教當滅,我韋恩,替天行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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