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那位在印象中仿如撒切爾夫人一樣存在著的女性白老太吃飯?


    也許是因為眼睛睜得太大,晃神的時間裏我可以清楚意識到自己睫毛和眼皮分明的一眨、一眨――


    並不是沒有勇氣麵對,隻是應該說蘇燦的邀請過於突然吧。


    “真的要這周末嗎?”


    “已經跟奶奶說了,出爾反爾的話不太好。”


    什麽叫出爾反爾!明明定下安排和時間的人都是蘇燦,我從頭到尾都不知情,他沒有征求我的意見也沒有詢問我的時間安排,批評我的話是不是也應該花點時間反思一下自己的行為,隻是――


    蘇燦沉默下來,最後說的話仿佛被施了咒一樣盤旋在腦子中揮之不去,他說得對,如果已經定下的日子還要改的話,不隻是蘇燦覺得不好,我也很擔心這樣會影響她老人家對我的印象,畢竟是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可――


    “佩轍――出來,一直蒙著頭會捂壞的。”被子外蘇燦的語氣聽起來好像好氣又好笑,隻好無可奈何的勸道。


    被子裏麵的空氣真心不好,長時間蒙著腦袋全身熱的開始出汗,可是想到看到蘇燦就意味著需要麵對周末的家庭聚餐,實在是――好困難。


    “我的手傷成這個樣子就算周末可以出院手背上也還是會有疤的,多難看!”直到這一刻起我才剛剛開始深刻意識到應該後悔當初擅自以身試險的草率決定,想起換藥時候醫生將層層紗布打開後皮肉的樣子就覺得觸目驚心,更加何況是心高氣傲的白老太,別的不說,至少對自己唯一孫另一半標準必然是異常挑剔的。


    “不礙事,奶奶不會在意這些的。”


    可是我很在意!很在意可能會影響到我們之間的任何一絲細節,更何況是他的家人,兩家之間的仇恨是上輩人種下的惡因,到了我這裏需要承受惡果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在力所能及的程度內做到最好。


    “再不出來我可走了。”我半晌沒有出聲,蘇燦似乎耗盡了耐性,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開口。


    在被子裏幹脆用纏著紗布的雙手將耳朵捂上,隻要聽到他說‘離開’兩個字心中就會很難過,可是又沒有理由挽留,很久之後聽不到動靜方才試探著撥開被子。


    蘇燦說到做到真的離開了。病房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心頭不由自主湧上一股失落。仿佛也像是眼前的病房一樣空蕩,慘白沒有色彩。


    二人婚後到現在為止從來沒有見過他的親人是事實,為此小心思中並不是完全沒有在意過,隻是蘇燦不提必然是有自己尚且難以言說的苦衷,我不想逼他作出決定,且私心裏一直以為兩個人能夠最終走到一起並共同生活已然是一個最好的結局,剩下的不會奢求太多。


    “梁媽,我又過來陪你了。”梁媽出事後始終不明不白的昏迷著,期間我亦大大小小的毛病沒少住過來陪她,但凡在醫院的時間裏。總會時常過來與她作伴,漸漸地也變成了習慣。


    “今天氣色還不錯呢,佩轍結婚的時候你不在,現在要有寶寶了,你一定醒來好不好。我和寶寶一起等你。”


    梁媽是看著我從小長大的長輩,和父母親的任性和肆意妄為不同,梁媽從來沒有任何一次拋棄過我,記憶中的自己從懂事的時候起第一次去上學是梁媽牽著我的手一路陪伴,王叔的車停在學校門口她還是不能放心,一定要親自帶我找到自己的教室和老師方才離去;第一次拿回成績單的時候,滿心激動的以為父親會開心,可事實上是他看都沒看便丟在了地上,梁媽卻在父親離開書房後從地上撿起來,將撕壞了的成績單重新粘在一起,笑逐顏開的誇讚我的每一科成績;第一次經期到來的比宋婷要早,沒有人告訴我是怎麽一回事,突然一天發現自己衣物上的血跡害怕的以為自己要死了,又不敢告訴任何人,年幼的自己曠課窩在臥室裏,整個上午真的以為已經到了末日,隻有梁媽細心地發現了青春期姑娘細微的生理變化,笑嗬嗬的對我說‘佩轍已經長大了’,第一次告別這個雖然無情卻從來沒有遠離過的家到異地念大學的時候,臨行前一晚注意到我心思的是梁媽,坐在房間叮囑注意飲食作息、不要生病的是梁媽、幫忙一起收拾行李一遍又一遍檢查的還是梁媽……


    梁媽不辭艱辛的大半輩子都奉獻給了周氏,好不容易到了決定放下一切與兒孫親人共享天倫的時候卻再一次因為我而折回,記得時候聽孟凡臣說起過,當時身處異國的她聽到了一則消息後便一刻也沒有耽擱匆匆回國,時候我曾經根據時間推算過梁媽聽到消息的時間也就是在鍾叔到周家猝不及防撞上候琴後不久所發生的,這也就意味著梁媽匆匆回來是因為放心不下靠近在我身邊的候琴,與鍾叔相同,種種證據顯示梁媽突然回到周家想必也和候琴相互見到過,此後的幾個小時之內出了嚴重車禍的梁媽便被發現並送往了搶救室。如今得益於梁媽過分的擔憂和保護我已經有幸看清了候琴的險惡用心,並在最終釀成惡果之前結束了與之一起居住的共同生活,可梁媽卻再也沒能睜開眼睛看到過我一眼。為了我和周家梁媽終究付出了一切,包括她的大半輩子和半條生命。


    “梁媽寶寶的名字叫童童,你摸摸她好不好。”從小到大都是梁媽看著長大,即使成家之後也不會例外,從心底深處恨不得梁媽能夠立刻醒過來,見證並分享我人生每一個階段的成長和喜悅。


    兩隻手還纏著紗布,沒有辦法自由活動,隻能側身坐在梁媽的病床上,兩隻胳膊肘部一起悠著力氣將梁媽的手放在自己腹部。


    “還沒有做過檢查,但是我堅信她一定在這裏。”和此前對蘇燦說過的一樣的話;


    一個人呆在梁媽身邊的時候習慣了自言自語,時間長了倒也沒有感到太過孤獨,唯獨不同的是對於房間裏每一絲細微的變化都異常敏感。


    “梁媽――”


    碰到梁媽手的時候她的手指忽然抽動了一下,雖然異常短暫、幅度微乎其微,不過一閃而過的瞬間,可是我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梁媽你聽得見我說話對吧,你也很想看看寶寶是不是!”


    “梁媽――醫生、醫生!”意識到現在自己的一切行為不管多麽瘋狂都是無濟於事後方才想到急救車;


    “是這樣的,病人在處於長期昏迷的狀態下身體局部出現神經性抽搐可以說是一種正常的現象,對此建議四小姐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以免帶來不必要的失望,不過――”


    “不過什麽?”


    “病人的體征最近一段時間確實有好轉的跡象,本來應該早些告訴你的,但是由於四小姐前段時間自己的身體狀況不佳,這件事便耽誤了下來。”


    “也就是說梁媽手指的反應也完全有可能是因為聽到了我說給她聽的內容經過大腦後所做出來的反應是吧。”


    “可以這麽說。”


    上天保佑!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安安穩穩的放了下來,從天而降的好消息一瞬間不知道應該怎樣表達自己的興奮呢,隻知道心髒在狂跳,幾乎要從胸膛中蹦出來,最強烈的想法是恨不得將滿天神佛都一一拜過,感謝他們將梁媽重新送還給我。


    “周小姐該回去休息了。”醫生的話讓我如同觸過電一樣處於亢奮狀態,整整一下午的時間在梁媽的病房裏嘴巴便沒有聽過,瑣瑣碎碎的生活習慣和細節、宋婷離開後我的生活、和蘇燦在一起後的喜悅,總之梁媽缺席的時間中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經曆事無巨細,樁樁件件盡數講給她聽。


    醫生說如果假設成立的話那麽現在這個時期親人給病人以適當的刺激至關重要,熟悉的人講述過去熟悉的事,或者病人曾經最在意的人和事效果最好。


    “在這間病房裏加一張床位,我今晚休在這裏。”雖然目前為止一切情況看起來都很樂觀,但醫生醫生也說過隻要病人還沒有醒過來那麽就一刻不能放鬆警惕,畢竟對於長期臥床的病人而言器官衰竭等症狀的發病率要比普通人高出很多。


    很久沒有和梁媽在一件屋子裏睡過覺,之前幾次進醫院過來相陪的時候不少,但是並沒有睡在一起的時候。


    “梁媽,你看佩轍已經在這裏晝夜不停的陪著你了,所以快快醒來好不好,佩轍接你回家享福去,佩轍好好奉養梁媽,一定會比對待自己親祖母還要更加用心。”說了整整一下午的話嘴巴的肌肉甚至可以感受到隱隱的酸痛,喉嚨也幹澀發癢,可在直挺挺在自己病床上躺下之後閉著眼睛還是忍不住一陣陣碎碎念,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這樣梁媽就可以快一些醒來。


    房間裏忽然一個聲音響起來,驀地睜開眼,簡直沒有辦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喝點水,不然嗓子該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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