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翻起的窗欞鑽進房間,房間正中小泥爐中的爐火正旺,擱在上麵的茶壺正咕嘟嘟冒氣,蘇敏上前用襯布包住茶壺柄,提起壺給左清易的茶杯蓄滿茶水,又給自己的杯子倒滿,又挑了塊無煙木碳放進了泥爐,才小心放下茶壺。


    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麵漂浮的茶葉,嫌燙又放了下來,又接著說道:“這路乘風本是個普通的讀書人,他又是個聰明人,如何相信盧天賜那套鬼話,甘受利用,不過為了一展商業抱負,又想出人頭地,才借助紅陽教的勢力,作了泰記的大掌櫃。除了紅陽教給的本錢和提供的保護,泰記的崛起,離不開他這十年的苦心籌劃,可以說泰記就是他的心血,是他的命,他怎麽會舍得為了救盧天賜這樣一個看不上眼的人,而讓泰記飛灰湮滅呢?”


    聽了蘇敏的一番解釋,左清易的氣稍稍消了一些,到這裏又問道:“俗話說人心隔肚皮,你如何敢保證路乘風又會反戈一擊呢?”


    蘇敏拿起一塊點心,放在手心,說道:“這塊點心如果不掰開,誰都不知道裏麵是什麽餡,但我們總是憑借著大小、顏色、形狀判斷個八九不離十,世間沒有十足的事情,看準了還不敢去拚一拚,如何能成事呢!再說,當時我已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將他說動,最後的事實果然如此。”


    左清易歎了口氣,知道再說下去也沒有意義,就說道:“大人自有一套道理。下官說不過你,隻盼大人今後的眼力和運氣一樣好,別讓我們這些下屬瞎擔心,就謝天謝地了。”


    聽了這話,蘇敏也笑了,說道:“好,就承左大人吉言了,但願這次抓捕盧天賜的行動能夠順利。既剿滅紅陽教最後的力量,又能重新將盧天賜抓獲歸案。”


    說到正事,左清易開口問道:“我聽說這次交換人質,隻是將大人的夫人解救出來了,還有一位人質反被教匪奪了回去,不知此女到底是什麽人?與大人又有什麽淵源?”


    聽左清易問起燕林,蘇敏的態度微微有些不自然,沉吟了一下才說道:“此女名叫燕林,是我在沂州認識的。她來曆不明,但文武雙全,不但有文采。而且功夫很高。與羅甫洛相比隻略處下風,幾次三番也曾救我性命。這次在金禾莊被羅甫洛擄走,據我猜測她也是為了救我,才跟蹤羅甫洛到金禾莊,失手被擒的。”


    “燕林,燕林。”左清易念叨著這個名字。搖搖頭,說道:“一個女子年紀輕輕,文武雙全,這個不多見。江北對女子的大防較為看重,講究無才便是德。江南則不同,那裏的文風鼎盛。我在江南的時候。確有些書香門第的士紳和官宦人家給女兒請先生讀書,,隻不過沒聽說過燕姓的大家。在江南佛教盛行,遍地庵廟,也有些佛庵的女尼招收些平常人家的女童傳授武藝”


    “嗯,說起來也像,她的肌膚白嫩綿滑,說起來也像是江南的女子。”蘇敏隨著左清易的思路,不經意間就把這些話說出來了,說完了,又後悔了,忙端起茶喝了一口,掩飾一下。


    左清易是多聰明的人,那裏又聽不出來,他看了一眼蘇敏,故意不接剛才的話茬,還是繼續自己的思路說道:“依此分析,此女子可能原來是士紳或官宦子女,家道中落後,又到佛庵學的武藝。說起來這女子與大人也是命運相同,都是出身高貴,但生長清貧,及至成人又脫穎而出,冠絕同輩,你們二人惺惺相惜,又有救命之恩,的確是難得的緣分呀。”


    蘇敏輕咳一聲說道:“受恩圖報,她的救命之恩當然要報答,這次要是抓捕盧天賜的同時,能救出她,我也了卻了一樁心願。”


    左清易說道:“剛才大人將昨日各部的戰報說了,我就一直在想這事,我們雖基本消滅了紅陽教匪的絕大部分的力量,但他們人少了,就更難尋找了,必須要增兵了。[]”


    蘇敏點點頭道:“增兵是必須增的,關鍵是從哪裏增兵?兵少了不管用,多了各地又空虛了,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出事的,再說這山外的道路、卡子也要人把守,離不開人。”


    “要不,抽調各地的民壯過來幫忙搜山。”


    蘇敏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這是個辦法,但一是抽調民壯耗時較長,有的州府路途遙遠,沒有一個月不能全部集結到位;二是民壯隸屬各州縣,人員統屬分散,到了穀中撒出去容易,收回來就麻煩了。”


    兩人一時想不出什麽好主意,都是愁眉不展,這時陸虎近門來通報道:“報大人,宋副統領領著欽差王中堂的特使來了,就在門外候命請見。”


    蘇敏一聽大喜,連忙道:“特使由何人擔任,可是熟人?快快有請。”


    陸虎答道:“宋統領介紹說是胡大人,在翰林院任編修之職。”說完陸虎就去請人了。


    蘇敏努力回想一下,好像沒什麽印象,這時宋鐵城已經將人帶進來了,來人身穿七品文官服飾,與宋鐵城一樣渾身上下都是塵土,臉上被汗水劃的一道一道的,想來是一路征塵快馬趕來。


    來人進得屋內行了個正式的堂參禮,他一進來蘇敏就覺得眼熟,現在他抬起頭來,終於看清楚了,這人就是在沂州與他一起幫鹽幫解困的胡潤之,他果然就是王鼎的手下。


    蘇敏趕緊上前將胡潤之扶起來,笑道:“潤之兄,想不到沂州一別,這麽快就又見麵了,不知道這個稱呼要不要改呀?”


    胡潤之也笑道:“也不需改,潤之是卑職的號,卑職本名胡林翼也。以前在京城的時候,遠遠見過大人的樣子,這次被王中堂派到沂州打探大人失蹤的消息,在沂州大人變得如此……如此英俊,一開始下官還不敢十分確定,隻是在蒙陰教訓了許逸濟那老東西之後,才確認了大人的身份。在蒙陰我與楊統領會合後,才回王中堂的欽差行轅交差去了。”


    蘇敏心想有了曾國藩,現在又來了胡林翼,四傑中隻差左宗棠和李鴻章了,不過他們二位此時還恐怕淹沒在人海中,沒有顯露出來。


    來不及想的太多,蘇敏拍著胡林翼的手說道:“在蒙陰的時候,小弟一是佩服潤之兄的機智多才,幾句話把許逸濟這老小子唬得乖乖就範,二是欽佩潤之兄剛正不阿的性格,把貪財的蘭山崔知縣罵的狗血淋頭,最後一個是信服了潤之兄的精湛棋藝,把我殺的片甲不留。”


    說完兩人都是哈哈大笑。


    蘇敏又將左清易介紹給他認識,三人重新落座,宋鐵城就肅然站在蘇敏的下首,蘇敏向下擺擺手道:“鐵城一路辛苦了,也坐下來,說說這一路的經過。”


    宋鐵城軍人作風,聽到命令也不忸怩作態,筆直坐了下來,稟報道:“卑職領命後,不敢耽擱,連夜出發,天亮就到了王中堂的欽差行轅,將大人的書信送上後,又按照大人吩咐,將會仙山剿匪計劃都報予了王中堂知道。”說完他看了一眼胡林翼。


    胡林翼接著說道:“下麵就由卑職說吧,王中堂拿著大人的信反複看了好久,又向宋副統領詳細詢問了進兵行動的細節,最後將我叫到帳前,谘詢我的意見,我說蘇大人胸中自有錦繡,如此籌劃一定是成竹在胸。更何況在京城時,蘇大人就與紅陽教打過交道,知道他們的習性,在濱州時以堅城為誘餌,一舉圍殲了盧天賜十幾萬大軍,平叛後處置教匪善後事宜的政略快速有效,以上這些每一出一招均給予紅陽教重大打擊,這次行動看似冒險,但誰知不是又一次釜底抽薪之策呢?”


    聽了胡林翼的話,蘇敏有點不好意思了,這次交換人質,打著為公的幌子,多多少少有點謀私的味道,他咳嗽一聲,說道:“知我者,潤之兄也,不知下麵中堂大人是怎麽說的?”


    “中堂大人,什麽都沒說,隻是想了片刻,給了我一紙欽差調兵令,是皇上授予的臨機特權,可調直隸各鎮綠營便宜行事。中堂大人調的是正定鎮總兵所轄鎮標六營共計四千二百人到盤壑穀,聽從大人差遣。”


    蘇敏和左清易一聽都驚得站起來了,剛才還為增兵的事情撓頭,沒想到這老王鼎真是看透了他們,這六營兵來的真是雪中送炭。


    左清易歎道:“中堂大人派來的好兵,這正定鎮可是直隸六鎮中的精兵,僅次於衛戍京師的馬蘭鎮。”


    蘇敏追問道:“正定鎮六營什麽時候能到會仙山?”


    “蓋了中堂大人欽差關防的調兵令,昨日上午就六百裏加急發到了正定鎮,限令六營今日酉時前必須到達會仙山。”


    左清易一聽忙起身告退,蘇敏有點奇怪問左清易為何急著走,左清易說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四千多人的人吃馬嚼要早點預備了,估計就算有這麽多人,搜山也要不少日子,這糧草估計少不了,我不早點去籌集,如何能湊夠數。”


    蘇敏不禁心中暗暗感歎,運氣實在是好,有了左清易這樣的得力幫手,自己可以少操不少心。


    左清易走後,蘇敏不願胡林翼離開,就請胡林翼擔任了他欽差行轅與正定鎮六營的聯絡官,胡林翼爽快答應了,因為王鼎本來就將他派給蘇敏幫忙。蘇敏讓宋鐵城帶著胡林翼先去休息、吃飯,晚上正定鎮六營來了就又要忙了。


    看著他們匆匆離開的身影,蘇敏將目光轉向滿是綠色的山穀,他知道從明天起,這盤壑穀就要一改寧靜,變得熱鬧非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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