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小灰?坐。"小麥笑眯眯地打著招呼。原本他有點擔心,萬一歸籽兒領來的是個賊眉鼠眼的小混混怎麽辦?不過還好,小灰雖然是地鼠,長相上倒跟老鼠沒啥相似,眉眼普通,屬於掉進人堆裏就認不出來的那種,。


    小灰略有點拘束地點頭謝過,坐了下來,很鎮定地對著邵靖問了聲好。邵靖皺眉打量他一會,露出點不屑的表情:"你這樣想拿安全證恐怕困難。”


    歸籽兒露出失望的神色,小灰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點頭說:"是的,這我也知道,那就算了。給您添麻煩了,我還要上班,那就不打擾了。"他站起來對小麥道了聲謝,轉身要走。


    小麥悄悄扯了邵靖一下:"不能想想辦法麽?"他倒是很欣賞這個小灰,就憑他對著邵靖還能這麽不卑不亢,就挺難得的。


    邵靖不耐煩地說:"你以為安全證是想發就發的?憑他這樣剛剛能化形的精怪,法力平平,有什麽資格拿安全證?”


    小麥眼看歸籽兒送小灰出門去了,忍不住也放大了一點聲音:"你幹什麽老是這種居高臨下的口氣?他是籽兒的朋友,能幫忙就幫忙,不能幫你客氣點說話不行嗎?”


    邵靖微慍:"你懂什麽!如果攀上點關係就想拿安全證,那安全證早爛大街了。”


    小麥火了:"什麽叫攀上點關係?小灰是籽兒的朋友,籽兒想幫他不是應該的麽?你要是覺得他拿不到,你就態度好點說不行,難道籽兒還會逼著你幫忙?你用得著擺出這種態度嗎?精怪怎麽了?小灰不偷不搶不害人,怎麽就讓你看不上了?”


    邵靖兩道眉一豎,似乎就要發作,但過了幾秒鍾又壓了下來:"行行,我知道了。安全證弄不到,我給他一份張家的令符,這樣同行裏看見了就知道他跟張家有點關係,不會難為他,行了嗎?別再為這事吵了。”


    小麥沒再說話,可是心裏略微有點失望。他看得明白,邵靖大約是做慣了上位者,理所當然地把不如他的人都沒放在眼裏,更沒法理解小麥所說的什麽尊重。他之所以答應給小灰一張令符,不是因為他覺得小麥說得對,隻是因為他不願意為這麽一個小小的精怪跟小麥吵架。或者說,他不願意讓一些小事來破壞他跟"沈墨白"的關係。可是,如果他不是沈墨白呢?邵靖還會這樣嗎?


    如果自己不是沈墨白會怎麽樣?這些日子,小麥老是不由自主地去想這件事。邵靖其實是個冷情的人,對和自己無關的人幾乎都不看在眼裏,如果有一天他覺得自己其實不是沈墨白,那他會怎麽樣?前世今生什麽的,小麥總覺得靠不太住,至少,他從未覺得自己是那個沈墨白。再說邵靖認定自己是沈墨白,無非是因為東方良扶的那一乩,如果那一乩錯了呢?或者乩雖沒錯,而邵靖理解錯了呢?


    "怎麽了,還生氣?"邵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把小麥從沉思中驚了一下,手一鬆,正刷著的盤子掉了下去。邵靖一彎腰撈住了,放回水池裏,"我剛才跟歸籽兒說了,回頭就給小灰令符,別生氣了,啊?”


    小麥勉強笑了笑:"嗯,謝謝你。”


    邵靖擰起眉:"你跟我還謝什麽?”


    小麥無話可說。邵靖眉頭皺得更緊,壓抑著問:"你真生氣了?”


    小麥有點無力地解釋:"不是。我就是覺得,有時候咱們似乎想不到一塊去。”


    邵靖眉頭放鬆了一點,不以為然:"上輩子你也是這樣,投個胎也沒改了。”


    小麥現在一聽什麽上輩子就忍不住要暴躁:"你別老是上輩子上輩子的行嗎?你是要上輩子還是要過這輩子啊!”


    邵靖息事寧人地抬抬手:"行行,我不說了,別動火了。你這兩天脾氣見長……是不是店裏太忙了?這天眼看著也冷了,出去玩玩?再冷點就怕你不願意出門了。”


    小麥平了口氣,覺得邵靖這麽服軟,自己這樣未免也太有點沒事找事的嫌疑,也就點點頭:"去哪裏玩?十一長假已經過了,這陣子客人不算很多,可以讓籽兒盯一天。”


    邵靖想了想:"濱海這地方也沒什麽好玩的,不然出海釣魚去?”


    "釣魚?去哪兒釣?”


    "走遠點?去長島怎麽樣?住一晚上。那邊不錯。”


    小麥想想,也覺得挺有意思的,點了點頭:"行。”


    邵靖說了就做,過了兩天就開車帶著小麥和周琦直奔長島,租了條船出海去了。


    十月底,在海邊氣溫還不算低,但海上的風已經硬了,小麥拉拉身上的救生衣,縮了縮脖子。邵靖從船頭上扔給他一件大衣:"先披上,別著涼了。"他沒穿救生衣,站在船頭上把舵,迎著海風衣服下擺翻飛,陽光給棱角分明的臉打上一層側光。小麥微微仰頭看著他,忍不住想像他上一世躍馬揮劍的英姿,嘴角不由自主帶上一絲笑意。周琦蹲在船尾犯頭暈,扶著船舷眯眼看了他一會,問:"笑什麽呢?這麽□無邊的。”


    小麥大窘,瞪了他一眼:"你不是暈船嗎?”


    周琦搖搖晃晃站起來,船一顛,又趕緊蹲下去:"是啊,算著今天沒風沒浪,怎麽還這麽顛。”


    小麥覺得好笑:"你暈船還跟著出海?”


    周琦抹抹嘴角:"大少不是說要烤魚嘛。現釣上來的魚,灑點鹽烤了,那叫一個鮮!”


    小麥看他口水似乎都要滴下來了:"你至於嗎?想吃烤魚濱海不能吃嗎?”


    邵靖在船頭笑了一聲:"這小子屬貓的,一聽有魚就不要命了。”


    周琦嘿嘿一笑,對小麥說:"大少做別的不行,烤魚是一絕。你吃過一次肯定還想第二次。不過必須得是活魚現烤,過幾個小時就不是那味了。”


    小麥搖搖頭,覺得周琦也太有意思了。他可是知道邵靖不會幹家務,手藝再好能烤出什麽好吃的魚來?再說了,周琦一看也是個大少爺,有錢想吃什麽樣的新鮮魚沒有?偏要出海來找罪受。


    周琦看出他不信,眯著眼睛笑:"不信?告訴你,大少可是很少露這手,一般的人都不知道。他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這樣了,特意出來,做給你吃。”


    小麥一怔,抬頭看看邵靖的背影,心裏一熱。周琦嘿嘿一笑,扶著船舷站起來:"大少挺有心的,別跟他生氣了,啊?"說完,歪歪扭扭蹭到船頭去跟邵靖說話了。


    邵靖早在島上就跟漁民打聽清楚了路線,這會兒一直把船開到一塊孤懸海中的巨礁邊停靠。小麥跳上石頭,環顧四周天海茫茫,一片碧藍,不由得心曠神怡。邵靖指著遠處:"看那邊,那是渤海和黃海的交界處,入海口。”


    小麥手搭涼棚看過去,果然海麵上長長一條線,一側碎浪翻騰,一側卻是平滑如鏡,非常明顯。再往前隱隱有一線沙洲,顯然是河水入海衝積出來的。


    邵靖熟練地布置好四根魚竿,掛餌下鉤,他和周琦各看兩根。周琦對著小麥努嘴:"那船上有固體燃料,你把火點上,一會好烤魚。”


    小麥一邊在礁石上收拾地方點火,一邊笑著說:"好,叫我點火,你們要是釣不上魚來,我可把你們烤著吃了。”


    邵靖微微一笑,忽然把左手邊的魚竿一提,一尾魚撲楞著被他直甩到小麥麵前去,濺了小麥一臉海水。


    "這麽快!"小麥驚喜地按住了魚,是尾黑頭,有個三四兩重。小麥笨手笨腳地把魚鉤摘下來,魚扔進網兜裏沉到海水中先養著。邵靖再掛上餌,順手在小麥耳朵上捏了一下:"等著吃魚。”


    小麥在他旁邊坐下,脫了鞋把腳在海水裏浸了浸,海水居然還是微溫的,泡著腳丫特別舒服。邵靖瞟了一眼,嘲笑:"別把魚熏跑了。”


    小麥舉起腳對著他一頓亂甩,甩得邵靖一頭一臉也都是海水,連魚竿都翻倒了。周琦在一邊笑著說:"別把魚竿掉水裏去,竿掉了你潛水去手抓魚麽?”


    邵靖正按住小麥在撓他癢癢,隨意抬手往船上一指:"我還真帶了潛水服,一會下水去看看。”


    小麥笑得岔了氣,抹著眼淚說:"你還會潛水?”


    邵靖坐回去扶正魚竿:"自然。天師訓練營裏是軍事化管理,這些都學過。”


    小麥大為好奇:"天師也有訓練營?那周琦為什麽還暈船呢?”


    周琦翻了個白眼:"我是靈媒,不是天師。能不能別每次都讓我躺著也中槍?而且天師訓練營那種變態地方,讓我去我都不去!”


    三人說說笑笑,陸續又釣上七八條魚來,黑頭居多,還有兩條小麥叫不上名字的,最大的不過半斤多重。周琦抹了把臉:"這地方大概來的遊客太多了,沒有大魚。”


    邵靖扔下魚竿:"我下去看看。”


    他利索地換上潛水服,因為這裏水其實也不怎麽很深,所以不背氧氣瓶。周琦在船頭用鉛錘測了下水深:"十一米。”


    邵靖滿不在乎地搖手:"小菜一碟,你們在上頭等著。"從船舷邊滑入水中,深吸一口氣,潛了下去。


    小麥俯在礁石邊上張望,但隻見腳蹼擺了一下,就看不見人了。海風吹得人胸口暢快,四麵都是一色的藍,看不到邊際,一群群的海鷗上下翻飛,翅膀被陽光打得雪白耀眼。他這些天來的煩惱一下子全部都沒了,恨不得放聲喊兩嗓子。還沒等他行動,周琦先站起來對著海麵嗷嗷嚎叫起來,一邊叫還一邊拿拳頭捶著胸口,活像一隻小號大猩猩,笑得小麥差點掉到海裏去。周琦一邊亂叫一邊還攛掇小麥:"麥子,也來叫兩聲,可舒服了。”


    小麥本來想喊兩嗓子的,也被他笑得喊不出來了:"你幹什麽,跟狼嚎似的。”


    周琦切了一聲:"這可是發泄壓力的好辦法,以前我、大少,還有良子,我們都幹過。在山頭上站著扯開嗓子叫,有一次真把狼招來了。”


    小麥嚇一跳:"你們在什麽地方的山頭,怎麽會有狼?”


    周琦撓撓頭:"我記得那次--在神農架……”


    "你們跑神農架幹什麽去?”


    "玩嘛。跟你說發泄壓力。那種地方,一眼看過去全是樹,沒邊沒沿的,看了心裏舒服。”


    小麥若有所思:"你們壓力都很大?”


    周琦嚴肅起來:"對。大少是張家這一代的長孫,而且天生就身兼佛道兩家之長,是張家內定的家主,對他的訓練當然不同於一般的子弟。張家是天師行裏執牛耳的家族,曆代家主都不是等閑之輩,到大少這兒期望就更高。他五歲起就開始到處去看鬼了,長大一點就去學佛,十五歲進天師訓練營訓練。那地方,是行內各家有天賦的子弟集訓的地方,能進去的都不差,競爭就更激烈。那種壓力,你想不到的。”


    小麥略微想像了一下,沒敢往下想:"五歲就讓他去看鬼?他還是小孩子呢。”


    周琦嗤笑:"張家那樣的家族,沒有小孩子這一說,隻有繼承人。”


    小麥愣了一會,想想邵靖的脾氣,不由得心裏發軟,勉強轉開話題:"那你呢?我聽邵靖說,你好像八字挺輕的?”


    周琦自嘲地笑了一下:"可不是。雖說做靈媒的命都不會重了,可輕到我這樣的也少見。"他從領子裏拉出一條東西,"這是我的係命無極鏈,我的魂魄就靠這東西係著呢。不然哪天離了竅說不定就回不來了。”


    小麥看了看,那是紅線編成的一根寬鏈子,花樣很特別,每隔幾厘米就串著一顆紅色的珠子:"這個是什麽?”


    "是辰砂磨的珠子,鎮魂用的。"周琦想把鏈子塞回去,小麥卻忽然伸手拉住:"讓我再看看。”


    周琦被他拖著鏈子,脖子伸得快要掉下來,艱難地說:"看快點啊,我快被你勒死了。”


    小麥鬆了手,心裏驚疑不定。周琦那個鏈子的花樣,跟他被白蘿卜偷去的那根手鏈幾乎完全一樣,隻是他那個隻串了一顆金珠,周琦這個卻串了十八顆辰砂珠子:"這個東西一定要用辰砂做的珠子嗎?有沒有用金珠子的?”


    周琦把鏈子塞回去:"金珠子?也有。不過金是強健精神的,那個就不是係命,而是長命無極鏈了。長命鏈是給短命的人戴的,跟我這個效用不一樣。你見過長命鏈?”


    小麥不知道怎麽回答,喃喃地說:"短命的人戴的?要是短命,戴這個有用嗎?”


    周琦正色回答:"所謂短命,其實是命中劫難太多太重,度不過去就一命嗚呼,度過去了,自然壽命就延長一些。長命鏈強健精神,就是讓人渡劫的。至於有沒有用,一來看製鏈人的道行,二來也看本人的福份。”


    小麥心裏亂糟糟的,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次在大珠山被蹭掉一大塊皮的地方到現在都沒完全長好,新生的皮膚還沒褪去粉紅色,有時候被硬的東西戳到還疼,而且光滑無紋,跟旁邊的皮膚很不一樣。


    周琦伸過頭來看他一眼:"什麽時候擦掉這麽大一塊皮?”


    小麥含糊地應了一聲,忽然聽見水麵上嘩啦一聲,抬頭看時卻是邵靖在幾十米外冒出頭來,一隻手裏舉著個東西晃了晃,接著往船邊泅過來。


    小麥看著他,目光偶然移到遠處,忽然看見兩海分界處那一條長線像是被什麽截斷了,一條長長水紋從中穿過,向邵靖延伸過來。小麥呼地一下站起來:"周琦你看!是鯊魚嗎?”


    周琦唰地從船尾抓起一杆魚槍來:"鯊魚?在哪?”


    "跟著邵靖呢--"小麥剛說完話就找不到那條水線了,"不見了。剛才我看見有條水線從分界線那邊插過來,像是跟著邵靖呢。”


    周琦眯著眼睛看:"這一帶應該沒有鯊魚才對。大少,快點上船來!”


    邵靖遊到近前,翻身上船,把手裏的東西扔在甲板上,原來是條大海參。他解下腰間的網兜,裏頭裝了兩條兩斤多重的嘉吉魚:"怎麽了?你拿魚槍幹什麽?”


    "麥子說看見你背後有水紋,怕是鯊魚。”


    "鯊魚?"邵靖回頭看了一眼海水,"這一帶沒鯊魚,看錯了?”


    周琦放下魚槍:"麥子關心你呢。”


    邵靖笑笑,從衣服裏抽出小刀剖魚:"知道。你點火去,我來烤魚。”


    周琦識趣地跑去點火了。邵靖一邊刮著魚鱗,一邊看了小麥一眼:"沒事,這邊海域挺安全的。”


    小麥也覺得自己大概是看錯了:"沒事就好。"他惦記著長命鏈的事,想要問問邵靖,又覺得這時候說這個未免太煞風景了,於是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邵靖利索地把魚洗好,架上火。別說,他烤魚的手藝果然不錯,不一會一股鮮香就飄了出來,引得周琦一個勁地咽口水。邵靖橫了他一眼,把第一條魚給了小麥。小麥拿起來咬了一口,魚肉還是滾燙的,魚皮吱吱地冒著油,新鮮無比。邵靖不知用了什麽調料,吃起來沒有半點雜味兒,卻比普通魚肉鮮美得多。小麥顧不上燙嘴,一口氣吃了兩條黑頭大半條嘉吉,這才滿意地摸著肚子停下來。


    周琦嘲笑:"麥子,看不出來你夠能吃的啊。”


    小麥打個嗝,正要回嘴,忽然看見遠處起了一層霧,海天相接之處已經看不見了,霧氣在海麵上結成黑雲,慢慢飄過來:"起霧了?”


    邵靖轉頭看了一眼,立刻收拾東西:"馬上要變天,趕緊,開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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