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碰頭會議在沈固的辦公室裏匆匆召開,聽完邵靖的簡單敘述,鍾樂岑首先提出問題:”如果胡通身上的陽氣多到碰到陰玉就會爆炸的話,那謝棋——姑且就算他真叫這個名字——他碰到陰玉,不是更要炸個屍骨無存了?那他要找陰玉幹什麽?”


    沈固摸摸他的頭發:”也許他並不知道會有這種事,也許他有別的辦法可以避免。”


    鍾樂岑翻沈固一個白眼:”跟沒說一樣嘛。而且這個謝棋究竟是什麽人,燭龍的另一隻眼睛怎麽會落到他手裏,能查出來嗎?”


    小黑子叫苦:”沈哥,這幾十年的時間哪,明器倒個幾手十幾手甚至幾十手都很常見,你叫我到哪裏去查?謝棋的資料倒是有,挺普通的,出生在陝西,十來歲的時候就沒了父母,後來自己離開家出門打工,一直到現在在濱海定居。他身份證的年齡是三十二,看模樣好像也差不多,看不出有什麽破綻來啊。”


    鍾樂洋懶懶地說:”哥,你有時候想太多啦,我覺得咱們先抓住那姓謝的再說,抓住了不是就什麽都知道了?”


    小麥瞅瞅他。跟鍾樂岑比起來,他總覺得這個鍾樂洋很不像個天師。那頭發剪得賊短,一根根張揚地往上翹著,耳朵上一串戴了四五個耳釘,顏色朱紅,應該是仿水晶的,跟身上做工精致的衣服比起來就有點不搭調,看著像個嬉皮。


    ”我覺得鍾哥說的對,我們什麽都不知道,貿然去的話——”他可不想邵靖去冒險。


    鍾樂洋對他咧嘴一笑:”麥子,你以為天師都隻做有十成把握的事啊。”他倒是自來熟,鍾樂岑隻不過把小麥介紹給他,他就開始口口聲聲的叫麥子了,”別說,你跟我哥還真是挺像的呢,都喜歡瞻前顧後,非得什麽都想清楚了才去幹。”


    鍾恤微微一笑:”都像你一樣莽撞,那還了得?以後多跟你哥學著點。別看他沒什麽靈力,論見識,比你強多了。”


    鍾樂洋吐吐舌頭,嘿嘿一笑不說話了。他笑得沒心沒肺的,實在不像個未來的天師大家族的家主。


    沈固輕輕敲敲桌麵,瞪一眼鍾樂洋:”說正事呢。樂岑說得對,不把謝棋的身份搞清楚,貿然行動危險性太大。”


    鍾樂岑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如果說胡通和典當鋪那個老板都隻是間接跟謝棋接觸,就覺得陽氣過盛非常難受,那麽謝棋整天戴著燭龍的陽眼,為什麽還安然無事呢?”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小麥卻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邵靖,你記不記得,蕭士奇跟咱們說,當時他們去闖陰陽界的同夥一共四個人?”


    ”對。”邵靖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怎麽?”


    ”可是去找他索命的鬼卻隻有兩個。”


    ”對——”邵靖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應該有三個?”


    ”如果是四個人進去,隻有蕭士奇一個人活著出來,那就應該有三個人來找他啊。”


    鍾樂岑腦子轉得飛快:”有道理!燭龍雙眼一陰一陽,一生一死,如果翡翠之眼是死,那麽紅寶石之眼就是生?難道說,他的一個同伴因為拿到了燭龍這隻生眼,所以——”


    ”胡通說他是怪物,不老不死,不吃不睡……”


    沈固回頭吩咐小黑子:”再查查,這個謝棋在來濱海之前是在什麽地方打工,這期間有沒有什麽——比如說他曾經突然失蹤過的事,或者——曾經丟失過身份證。”


    小黑子心領神會,立刻跑了出去。鍾樂岑搖搖頭:”其實我覺得這也不用查了,而且查起來也太麻煩。我覺得麥子的想法很對,這個謝棋多半就是蕭士奇當年的同夥之一。當時蕭士奇以為他們都死了,其實還活著一個。”


    小麥小聲說:”我覺得蕭士奇在騙我們。”


    鍾樂岑沈固和邵靖一起看他:”怎麽說?”


    ”沈哥你們是聽過他說這件事的,我和邵靖也聽過,可是他說給我們兩撥人的版本就不一樣。而且有些事他一開始都不肯說,等邵靖逼到他沒辦法了才說。我覺得,即便這樣,他可能說的也不是實話。比如他先說他是中了墳墓裏的陰毒,後來才改口說那是詛咒,這樣改來改去,他說的話有幾句是真的?”


    鍾樂岑摸摸下巴:”沒錯,他跟我們說的時候也是支支吾吾,還說什麽莫名其妙同夥之間就內訌了,這肯定是撒謊。”


    小麥一下子又想起一件事來:”邵靖,你記不記得蕭士奇當時說,他本來想把燭龍兩隻眼睛都弄下來的,可是有個叫海東青的跟他搶,他才隻弄到一隻。”


    ”對!”邵靖一拍桌子,”這個謝棋,恐怕就是他說的海東青!”


    ”不是不是,”小麥直搖手,”我說的不是這個。你想啊,他說當時有個黃金匣子,如果為了爭財寶,他為什麽不把黃金匣子整個弄出來,為什麽兩個人偏要去搶燭龍的兩隻眼睛,真的隻因為寶石更貴重嗎?”


    在座這些人都不是傻子,小麥這樣一說,周琦馬上說:”肯定燭龍這兩隻眼有點蹊蹺,會不會是什麽機關?”


    東方良搖頭:”如果是機關,誰敢把它們貿然摳下來?那是在墳墓裏,如果觸動機關,可能人都不知怎麽死的。他們去搶著取這兩隻眼,那必然是能把這東西帶出墳墓來。(.)”


    鍾恤沉思地說:”也未必是帶出來,也許是帶進去。也許那墳墓深處還有別的機關,要靠這兩隻龍眼來打開?”


    小麥小聲嘀咕:”盜墓筆記。”


    邵靖輕輕在他後腦勺上打了一下:”說什麽呢。”


    鍾恤笑起來:”也有道理。像蕭士奇那種人,不就是盜墓發的家麽?那時候不是一般的亂,何況中國的盜墓史又由來已久。”


    鍾樂岑半天沒說話,這時候忽然說:”如果那裏頭真是金書玉簡呢?”


    鍾恤一怔:”什麽?你覺得真有那種東西?”


    鍾樂岑用手按著桌麵,一條條往外擺:”蕭士奇當時說過,他們去陰陽界,是因為有個同伴說那裏頭可能就有大禹埋下的金書玉簡,這一條見載於《子不語》,而他那個同伴家裏確實有一本。封洞口的巨石上寫著發之者亡,見之者盲,這一句也與大禹埋書的傳說相符。如果說蕭士奇他們隻為求財,必然會如麥子所說,把整個黃金匣子都搬出來,斷不會隻摳那兩隻眼。但是如果像東方先生說的,他們想把這東西帶出墳墓,那何必不把整個匣子都拿出來呢?匣子拿出來,眼睛自然出來了嘛。這就說明,那個機關恐怕確實像四叔說的,在墳墓裏麵,所以他們隻摳這兩隻眼睛,想把裏麵的機關也打開,把所有的寶貝都拿出來。試問如果是個墳墓,就算他是什麽皇親國戚的墳墓,誰會把打開機關的鑰匙留在外麵?難道是要讓人把裏頭的東西偷走?這樣說來,必然不是墳墓了。”


    小麥有些羨慕地看著鍾樂岑。他隻是提了那麽幾句,鍾樂岑就嘩啦啦地分析出這麽一堆來,而且綜合了所有人的想法,十分合理。這看起來像是拾人牙慧,可是細想起來,得有廣博的學識做基礎,才能在短短時間裏就總結到位。要是他也有這本事就好了……


    邵靖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伸手摸摸他的頭,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還是你腦子好用,我就沒注意到蕭士奇當時說他跟海東青搶過燭龍的眼睛。”


    ”嗯。”鍾樂岑用力點頭,”多虧麥子細心,一句話差不多就能把這件事分析個大概了。”


    小麥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隻是想起來了,要是讓我分析我可分析不出來。”


    鍾樂洋很沒有形象地托著下巴趴著。他和鍾樂岑的氣質天差地別,可是某些小動作上兄弟倆倒是驚人地相似:”這麽說這個謝棋,或者說叫海東青找這隻翡翠眼,就是想再回去打開那個機關?哥,你說大禹的金書玉簡,上頭能說什麽?”


    這話倒把鍾樂岑問著了:”這——傳說中上麵記載的是大禹治水時用來指揮神鬼的符籙。也許還有他修仙的靈訣。”


    鍾樂洋嗤之以鼻:”他們也想成仙嗎?可是這個海東青已經不老不死了,還要成什麽仙呢?或者他是想要指揮神鬼的符籙,可是在現代社會,這東西有多大用處?有了這個能稱王稱霸?”


    鍾樂岑聳聳肩:”這就不知道了。人總是貪心的,也許不老不死還不滿足?”


    小麥小聲說:”如果他帶著陽眼的不老不死其實很受罪呢?”


    鍾樂洋摸下巴:”有道理。說不定那陽氣在他身上也很難受,所謂不老不死,不過是活受罪而已。”


    周琦終於忍不住說:”那我們到底怎麽辦?”說了半天,好像還是沒討論明白要怎麽對付這個海東青?


    鍾樂岑看看沈固:”我覺得我們不用著急,或者可以用翡翠把海東青引出來談談?”


    沈固皺眉:”我們倒是不急,就怕他再把陽氣傳到其他人身上去。”


    邵靖沉聲說:”確實不能再拖,陰玉現在有變化。我一直沒說,但這東西可能因為被穿了個眼驚動了其中的什麽,現在開始有吞噬周圍一切陰物的趨勢了。”


    鍾樂岑一驚:”什麽?”鍾恤倒隨即了然:”這麽說太陰其實是被陰玉吞噬了?”


    邵靖點頭:”我想帶這東西回江西就是想讓家裏人看看怎麽解決。”


    沈固怫然不悅:”你怎麽不早說?把這東西千裏迢迢的帶回江西,萬一半路上出事怎麽辦?為什麽不在濱海就解決了他?”


    邵靖哼了一聲:”在濱海就解決?怎麽解決?我剛剛說過陰玉會吞噬周圍一切陰物,你自己是什麽情況自己不知道嗎?你也想被它吞了?”


    沈固臉色微微一變,鍾樂岑趕緊按住他:”大少說的有道理,你離這個遠一點。這樣的話我們要盡快跟海東青攤牌了,不行就把他直接找出來,我們這麽多人,還怕對付不了他一個?”


    小麥也死按著邵靖:”對對,鍾哥說的對。我們也不用繞彎子了,直接跟他攤牌,看他到底想耍什麽花樣。”


    鍾樂洋很高興:”我同意!要真是金書玉簡,這可是百十年來沒遇過的大事,趕上了正好開開眼。”


    鍾恤很無奈:”你這孩子,當這是玩呢?”


    鍾樂洋伸了個懶腰,目光卻明亮銳利:”四叔,事都到頭上了,何必不輕鬆點?”他話還沒說完,小黑子又跑了進來:”那個謝棋不見了。”


    ”怎麽?”沈固呼地站了起來,”怎麽不見了?”


    ”你們說他住在什麽地方,我就直接派了兩個兄弟過去盯著,剛才打電話回來,說謝棋出了家門去超市,不知怎麽擠的,就把人跟丟了。他們急匆匆回他的陶去看,大門上鎖,到現在都沒回來。”


    沈固怒了:”誰讓你派人去盯的?”


    小黑子縮縮腦袋:”我怕他跑了……”


    ”那你也不能隨便派人!你知道這個謝棋是什麽人?局裏的人都不懂這些,萬一有點什麽不是白送死嗎?”


    小黑子低頭不敢說話。周琦安慰說:”好在沒出事不是嗎?再說謝棋沒回家,不等於就永遠不回家了?”


    ”不。”沈固冷冷地說,”這種情況,一般是把他驚動了,不然為什麽在超市裏就找不到人?黑子派去的肯定不是新手,再傻也不能隨便就把人跟丟了。黑子,這件事結束了,你得好好寫份檢討,長長記性!”


    小黑子耷拉著腦袋應了一聲:”那現在怎麽辦?要不要我去線上通知一下各處,追蹤一下謝棋?”


    沈固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廢話,還不快去!發現了人千萬不要靠近,隻要通知我們就行。”


    小黑子一溜煙地跑了。鍾樂岑轉向鍾恤:”四叔,這時候還得等等了,倒是咱們要考慮一下,萬一翻了臉,用什麽辦法對付他。”


    鍾樂洋嘿嘿笑:”潑狗血,黑狗血,破了他的龍眼,哈哈。”


    鍾樂岑又好氣又好笑:”閉嘴!沒個正形!你在空華跟前也這樣?”


    小麥不知道空華是誰,但見鍾樂洋臉色一下子變了,扭過頭去在鍾恤看不到的地方對著鍾樂岑做了個口型,這次輪到鍾樂岑快速地吐了吐舌頭,趕緊把話頭轉開:”大少,要麽你們也回去休息一下?我琢磨著這些人能去取大禹埋藏的東西,恐怕道行也是不淺的,而且當初那個三屍孩兒枕可能也是他做的,那他知道的邪門歪道也不少。別人不說,麥子不太懂這些,恐怕最要小心呢。”


    邵靖點點頭,拉著小麥站起身來:”這件事小麥不能參與。我和周琦良子回去再商量一下,有什麽消息,麻煩你馬上通知我們。四爺,我們先回去了。”


    出了門邵靖就鄭重地又叮囑小麥一句:”這件事你不要插手,聽見了嗎?”


    ”聽見了。”小麥很無奈,”我覺得我一向還是很聽話的?”


    周琦在邵靖背後做了個鬼臉。聽話?還不知道是誰聽誰的話呢。


    其實小麥在這種事上一直都是很聽邵靖的。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絕對不去幹幫倒忙的事。可是他沒想到,大家都想讓他置身事外,可世事,卻偏偏並不能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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