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誰?這是什麽地方,你想幹什麽?”小麥用綁在一起的手揉著被布條蒙得發花的眼睛,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無辜樣,心裏卻有上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要不要這麽坑爹啊!他們防著謝棋用什麽道法,光邵靖給他準備的符咒就有一打之多,可是怎麽也沒想到,人家用的是最原始最簡單最粗暴的買凶啊!直接一棍子悶倒,拖上車就走,還用黑布把眼睛蒙上,這是黑社會嗎?


    對麵那人微微一笑:”別著急,我並沒有傷害你的意思。”


    ”那你想幹嗎?”小麥心裏暗暗地罵。雖然眼睛被蒙得太緊,但他仍然看得清那人下巴側麵的一道傷疤,毫無疑問,這人就是謝棋,或者說,海東青。


    海東青笑吟吟地坐在椅子上,悠閑地架起二郎腿:”沒什麽,隻是想麻煩你做中間人,跟你的朋友談件生意。”


    小麥做出茫然的模樣:”談生意?我沒有什麽朋友是做生意的啊……難道是春城築的經理嗎?我跟他也不是很熟的。”小麥一邊說,一邊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他費了點工夫才明白——海東青身上沒有胡通那樣逼人的熱氣!


    這實在有點奇怪。照胡通的說法,海東青隨身戴著燭龍的陽眼,按理說應該是比胡通散發出更灼人的熱氣才對啊。難道說這人不是海東青?但他脖子上確實係了根紅繩,雖然紅繩末端消失在衣領裏,看不見戴的是什麽東西。不對,胡通當時雖然說他身上的熱氣是從那個人身上傳來的,可並沒說他就覺得那人熱氣灼人,莫非說陽眼能讓其他人帶上那種熱氣,海東青卻有辦法避免?又或者因為他是個不老不死的怪物,才讓人感覺不到那熱氣?


    小麥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盯著海東青。大約是他茫然的表情做得很真實,海東青滿意地笑了笑:”不,不是什麽經理,是你的——男朋友,我想是這樣——那位張家大少。”


    ”你找他幹什麽?”


    海東青矜持地笑了笑:”這個,我就要跟你的朋友談了。來,麻煩你給他打個電話。”


    手機遞到眼前了,近在咫尺,小麥終於感覺到有種熱氣從海東青身上傳來,像一根根尖針一樣,作用的距離雖短,紮起人來卻不含糊:”你,你身上有什麽?”


    海東青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猛地往後退了一步,陰沉地問:”你說什麽?”


    ”我說,我說你身上有什麽東西熱乎乎的?”


    海東青盯著他看了一會,冷笑了一下,把手機扔過來:”少廢話,打電話。”


    小麥雙手接住手機,趁機環顧四周。這像是個旅館的房間,但門窗全部緊閉著,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一絲光也透不進來,連白天黑夜也搞不明白:”讓我說什麽?你到底想做什麽生意啊?你是綁票的嗎?我家是沒錢的,我男朋友家裏雖然有錢,可是他家裏是不同意我們的,不會拿錢出來……”


    ”別廢話了!”海東青終於不耐煩起來,走到窗口把窗簾撩起一條縫向外看了一眼,”你立刻給他打電話,打通了告訴他你在我這裏,然後我來跟他說!”


    小麥不得不撥通邵靖的電話,手機裏傳來邵靖不耐煩的聲音:”誰!”


    ”是我——”小麥話音沒落,邵靖就一連串地追問,”你在哪裏?怎麽樣了?誰把你弄走的?”


    因為海東青在盯著,小麥隻好裝傻:”我不知道啊,這裏有個人,說要跟你談筆生意,我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麽……沒事,我倒沒怎麽受傷,就是被人打了一棍子——”


    手機被奪走了,海東青漫不經心地喂了一聲:”張大少?”


    小麥能聽見手機裏邵靖的聲音:”你是什麽人?告訴你,小麥要是少一根頭發,我會讓你挫骨揚灰!”聲音平靜,卻帶著說不出的戾氣和狠勁。(.)


    海東青笑起來:”怎麽會呢?我是要跟大少合作的,怎麽可能傷了你的心上人?哦,你說那一棍子?沒辦法,那些粗人就是魯莽,我可以向你們道歉。我是很有誠意的。”


    邵靖陰沉地說:”誠意?你把人還給我,我比較會相信你。”


    海東青哈哈笑起來:”這很容易,隻要張少過來,我馬上就保你可以看見一個完整無缺的心上人。不過,隻能你一個人來。”


    邵靖毫不猶豫地回答:”好,你在哪裏?”


    笨蛋啊!你怎麽能答應這麽爽快!小麥心裏發急,海東青卻笑起來:”大少真是爽快人。行,我在東海飯店2705室,請過來。”掛斷電話,他對小麥一笑,”別擔心,很快你們就能團聚了。”


    小麥發現,海東青雖然言笑晏晏,好像很是輕鬆得意,但眉頭嘴角的肌肉卻不時輕微地抽動,如果不是有中風先兆,那就是他在忍受著什麽痛苦。當然這表情的變化極其細微,要不是小麥眼神好,在這麽昏暗的環境裏還真是看不出來。這麽看來,恐怕燭龍的陽眼對他也並不是沒有負麵影響的。不會也跟那些人似的,突發性焦躁乃至神經病?雖然知道邵靖不可能不通知東方良沈固他們,可小麥還是擔心,萬一邵靖一進來,海東青突然發瘋捅他一刀怎麽辦?


    所幸小麥的擔憂根本是毫無根據的,直到邵靖進來,海東青仍舊保持著悠閑的模樣,至少外表上看起來如此,並沒有要突然發作的兆頭:”張少,久仰大名。”


    邵靖一進來先奔小麥,確定他並沒有受什麽虐待才冷冷地答道:”謝先生,有什麽話直,我沒這工夫跟你扯皮。”


    海東青笑微微地,並不在意他的口氣:”張少急什麽呢?難道是急著去給這位麥先生找續命的法子?”


    邵靖猛地回頭盯著他:”你說什麽!”


    海東青放聲笑起來:”張家大少,為了求無極鏈竟然到鍾家去登門求告,這事誰不知道?為的不就是這位麥先生嗎?大少這份心,真是極難得的了。”


    邵靖沒心思聽他扯廢話:”廢話少說,難道你有本事給他續命?”


    小麥心想邵靖這把底牌亮得太早了,這麽急切,還不被海東青拿住了把柄?他正想著怎麽說句話挽回一下,卻感覺邵靖在他手心裏輕輕捏了一下,稍微一愣就明白了,邵靖這準是又有什麽鬼主意了。


    海東青笑得不無得意:”沒錯,我有辦法。”


    邵靖冷冷地說:”那就,你有什麽辦法給他續命,要我出什麽價錢?”


    海東青低頭一笑。這人其實長得還算斯文,但是下巴上那道長長的傷疤有點扯歪了嘴唇的輪廓,低著頭的時候就顯得十分詭異:”這辦法嘛,不在這裏,需要兩位跟我走一趟。”


    邵靖嗤笑:”扯淡!你這麽空口說白話的來一句,我們就跟你走?你拿什麽證明你能給他續命?”


    海東青不慌不忙地架起腿:”大少,稍安毋躁。蕭士奇,還記得這個人?你曾經幫他做過事,對?好像他給了你一個鋪麵做酬勞。不知道大少幫他辦了什麽事,他要送這麽一份大禮?”


    邵靖不屑地說:”大禮?一個鋪麵就算大禮?你以為張家人是街頭賣菜的,三塊五塊一斤?”


    海東青笑起來:”果然不愧是張家大少,出手就是大。好,不管什麽鋪麵了,我隻是想請問一下大少,在蕭家做了什麽事?”


    邵靖眉頭一皺:”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因為這件事跟蕭家很有關係。我猜,是為了蕭士奇身上的怪病?當然,大少必然會知道那不是病。蕭士奇一定也告訴過你,那是因為他曾經拿了一塊會帶來死亡的翡翠。”


    邵靖和小麥對看了一眼,同時心想:又是一個版本,蕭士奇可沒說過這話,到底這兩人哪個在撒謊?


    ”翡翠?蕭士奇可沒提過這事。”


    海東青大聲笑起來:”大少別兜圈子了,這位麥先生可經不起拖了。要不是那塊翡翠,大少是怎麽把胡通身上的陽氣消去的呢?”


    ”你在胡通身上下了什麽?”


    ”哦,一個小小的咒術而已,不足一提。大少,現在我們還要繞圈子嗎?”


    邵靖深吸了口氣,摟著小麥在旅館的沙發上坐了下去:”行,。蕭士奇說過他是中了詛咒,並且禍及兒孫,至於那塊帶著詛咒的翡翠,他說是從一個墳墓裏盜出來的。”


    海東青點點頭:”沒錯,那確實是我們從一個墳墓裏盜出來的,那個地方,不知道大少聽說過沒有——陰陽界。”他臉上微微露出一絲恐懼,雖然立即就被他壓了下去,但並沒逃脫邵靖和小麥的盯視。


    ”陰陽界——”邵靖眯起眼睛,”那不是在四川境內嗎?”


    ”對,就在那裏。我們——我和蕭士奇,還有另外兩個同夥一起,在陰陽界裏找到了一個墳墓。那可不是普通的墳墓,蕭士奇應該給你們講過?”


    邵靖和小麥對看了一眼,兩人同時生起一個想法:海東青為什麽在這裏不直接說下去?邵靖沉吟著答了一句:”說過,他說墳墓裏有一個黃金匣子,這塊翡翠就鑲在匣子上。當時你們想把匣子弄出來,卻突然間自相殘殺起來,隻有他因為戴著替身符,所以逃了出來,其他人都死在墳墓裏了。”


    海東青大笑起來:”他可真會扯啊!那個黃金匣子上鑲的不是一塊寶石,而是兩塊,匣子上浮雕著燭龍的形像——燭龍閉目為冥,開目為晝,在匣子上就用一塊翡翠和一塊紅寶石來分別表示。蕭士奇見財起意,想把我們全部殺掉獨占財寶,所以突然向我們下手。因為我們竭力反抗,他沒能殺掉所有的人,就搶了翡翠眼逃出了墳墓。”


    小麥試探著問:”這是個什麽墳墓啊?蕭士奇說墳墓裏隻有個黃金匣子,那屍體呢?難道在匣子裏?”


    海東青笑了笑:”這根本不是個葬人的墳墓,而是埋藏大禹留下的金書玉簡的書墳。墳墓入口用一塊巨石封住,看起來非常普通,不知道的人是找不到的。”


    小麥暗暗地想,蕭士奇當時說過,那石頭上有”發之者亡,視之者盲”的刻字,為什麽海東青卻不提?這個不可能是疏忽,隻可能是他故意隱瞞,另有所圖。


    邵靖仿佛感應到了他的想法,輕輕握了握他的手:”金書玉簡?那個隻是傳?”


    海東青搖搖手指:”那還真不是傳說。怎麽,大少到現在還沒意識到,我就是證據?我和蕭士奇年齡相仿,他現在已經變成灰了,我還是我當年的模樣。”


    邵靖做出一怔的表情:”你,難道你拿到了金書玉簡?”


    海東青歎了口氣:”沒有,因為蕭士奇拿走了翡翠眼。燭龍的兩隻眼睛其實是機關的一雙鑰匙,拿走了任何一顆,都打不開裝著金書玉簡的機關。”


    小麥忍不住說:”機關?難道大禹那個時候就用機關了?他不是應該用符籙或者仙法什麽的來藏這個金書玉簡嗎?”


    海東青怔了一下,臉色微微變了變,一時有點答不出來:”這——麥先生的想法倒是很有趣。”


    小麥不客氣地說:”我覺得不有趣。如果有機關,那我覺得裏麵就根本不是大禹的什麽金書玉簡。”


    海東青臉色有些難看。邵靖忍著笑,一麵摸著小麥的手,一麵慢悠悠地問:”謝先生——啊,不對,你顯然是不姓謝的,貴姓?”


    ”海東青。”海東青陰沉著臉,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說,”麥先生的想法確實很有道理,不過麥先生沒有看見過那個機關,那不是什麽普通墳墓裏的斷龍石之類,而是一種——一種無法形容的東西。那東西就像一條陰陽魚,需要陰陽平衡才能打開。總之如果你們能看見,就會知道,那裏麵的東西,絕對不是什麽普通的墳墓。實際上就連那個裝黃金匣子的地方,也應該叫做一個洞而不是墳墓。那是屬於神仙的東西。”


    邵靖上下打量著他:”這麽說,謝——哦,海先生,海先生並沒能進去那個機關?”


    ”是的。”海東青臉色更陰沉,”蕭士奇想獨吞裏麵的東西,但我也砍了他一刀,他見不能殺死我,就搶了燭龍的翡翠眼逃走,並把封洞石關上。我知道他的想法,是想把我餓死在洞裏,然後他再回來,就能拿到兩隻眼睛,並且打開機關。”


    ”那海先生是怎麽從裏麵逃出來的呢?”


    海東青沉默片刻,終於說:”我並沒有逃出來,至少當時沒有。一度我以為自己真要死在那洞裏了,水盡糧絕,我饑餓幹渴到快要死去——甚至我可能已經死去了?總之我在行將昏迷的時候,用最後一絲力氣在地上亂摸,期望能摸到一點剩下來的水或者食物……就在那個時候我摸到了燭龍的寶石眼,大概是蕭士奇把黃金匣子翻倒的時候將寶石眼也震了下來,滾落在地上,黑暗之中被我摸到了。然後我就昏迷了過去,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很驚訝自己還活著,但是我確實活著,並且一直活到了今天,不老,不死。”


    小麥歪頭看著他:”要是這麽說的話,海先生你不老不死的原因是因為這塊寶石眼,那你把寶石眼給我不就行了?為什麽還要讓我們跟你到那個洞裏去呢?”


    海東青真被他問得煩不勝煩,偏偏他每句話問出來都正在點子上,弄得他很難回答,忍不住露出了戾氣:”不知天高地厚!寶石眼?如果真把寶石眼給了你,恐怕你也是生不如死。”


    邵靖側身擋住他的視線:”海先生,請你說話客氣點,如果你不能證明那個機關裏麵才有給他續命的東西,那我們就沒必要再談下去了。”


    海東青臉色難看,強壓了口氣:”張少,這件事是對你我都有利的事,要是做不成,我隻是不死不活地熬日子,你的心上人恐怕就……”


    邵靖哼了一聲,也讓了一步:”海先生說的不死不活,是什麽意思?”


    海東青歎了口氣:”我醒過來的時候,就感覺到饑餓和幹渴,可是身體卻不像之前那樣衰弱,隻覺得體力充沛,精神抖擻。我竟然——竟然用黃金匣子上拆下來的一塊金板挖出了一條通道,逃出了那個地洞。出來之後,我看見路邊有可食的漿果,立刻去采摘,可是無論我吃了多少,甚至胃都漲得難受了,饑渴的感覺卻仍舊不減。”他長長呼了口氣,”你們能體會得到麽?吃,充不了饑,飲,解不了渴,那種感覺——我雖然是活著,有時卻覺得不如去死。饑渴如同火焰一樣焚燒我的五髒,沒有片刻停歇。自從帶上這塊寶石,我連睡眠也用不著了,也就失去了逃避痛苦的最後一條渠道……”他淩厲地掃了小麥一眼,”你想這樣活著嗎?”


    小麥聳聳肩:”我倒覺得海先生你這種情況跟你拿到寶石眼之前的情形有關,即使你現在把寶石眼給我,我也未必會受饑渴的折磨。”


    海東青語塞,片刻,咬牙說:”那麽那種熱氣在全身遊走,夏季酷熱難耐的感覺呢?”


    小麥心想別把他說急了,於是點點頭:”嗯,我知道寶石眼的長生辦法肯定是不好的,否則海先生為什麽想回去那個洞呢?你是想用一對龍眼打開機關,找到真正的長生法?”


    海東青歎了口氣:”對。我曾經試過取下寶石眼,然而隻要寶石眼一離身,我就有被抽空全身的感覺,如果不是當時我並沒把寶石眼放遠又及時抓了回來,我恐怕早變成一具幹屍了。可是就這樣活著,我又覺得生不如死。所以我想,大少手裏有翡翠眼,加上我手裏的寶石眼,我們可以一起去打開機關,我能長生,麥先生也能續命,難道不是一舉兩得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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