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采夜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燭淵立時停下腳步,問道:“師尊,你方才想說什麽?”


    燭淵這一停下,漠塵瞬間也擔憂地朝雲采夜望去:“采夜上仙可是身體不適?”


    “沒有沒有。”雲采夜連忙重新掛上笑容,墨瞳卻幽幽地看向燭淵,“師父隻是想問你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東西。”


    “師尊喜歡的,燭淵都喜歡。”燭淵立即表白心跡。


    “是啊是啊,采夜上仙喜歡的,漠塵也都喜歡。”漠塵也緊跟著表白心跡。


    雲采夜無話可說,半晌道:“……那真是太好了,我們還是先入座吧。”


    漠塵粲然一笑:“采夜上仙這邊請。”


    雲采夜眼波柔柔:“漠塵,你我既是好友,就不必如此生疏喊我上仙了,直接喚我采夜就好。”


    漠塵深吸一口氣平緩著他激烈的心跳,隻差沒捂著心口倒下,語帶哽咽的說道:“是……采夜……”啊啊啊啊啊!他一定是喜歡我!


    燭淵暗暗咬牙,但臉上的笑容分毫未變,盯著漠塵的眼神卻更加憤恨,一直等上了飯桌,他才稍稍收斂。然而待燭淵看清桌上的飯菜後,心中的怒火登時又旺了起來。


    漠塵準備的這桌菜宴實在是太豐盛了,多虧了二師兄整日拉著他討論菜名,這桌上的飯菜他竟也能叫出幾道名來:什麽濃情蜜意、花好月圓、百年好和錦玉帶、月老紅線牽深情……這哪裏是普通的聚宴,分明就是喜宴!


    “來來來,快坐下。”漠塵招呼著兩人落座。


    雲采夜剛剛坐下,漠塵就立即拿了個白玉小碗,舀了碗蓮子百合紅豆沙羹,柔聲蜜語地說道:“我記得采夜喜歡吃甜食,所以今日我特地吩咐廚子為你做了這道菜。這紅豆沙羹可好吃了,采夜你快嚐嚐看。”


    燭淵見此輕笑一聲,也起了身,伸手為雲采夜布膳:“師尊喜甜不錯,不過師尊最喜歡的還是赤豆元宵。上次我為師尊做的元宵太過甜了了,妖精客棧是九洲有名的棧房,棧內的大廚手藝一定比我的好,師尊你快嚐嚐看。”


    雲采夜抬頭,看看燭淵又看看漠塵,再看看他們兩人擺在自己麵前等他來接的兩個白玉小碗,最後拿起自己麵前的碗,當著兩人的麵舀了一碗濃濃的黃瓜蛋湯,輕聲道:“飯前喝湯,養胃,我喝湯。”


    燭淵和漠塵這才收手。


    但是這還沒有完,雲采夜喝完湯後,燭淵搶先一步給他舀了碗滿滿當當的白飯,而漠塵看到這碗飯後忽然驚叫一聲:“哎呀,這飯蓋得如此圓,太像給鬼魄們吃的祭飯了,真不吉利,采夜你還是吃這碗吧。”


    說著,漠塵就將自己盛得不滿不溢,鬆軟清香的飯碗端到了雲采夜麵前。


    雲采夜雖然不覺得自己吃祭飯會有什麽問題,但燭淵盛的那碗飯實在是太滿了,不好夾菜。於是他衡量片刻,還是接過了漠塵的飯,輕聲道謝:“多謝漠塵。”


    漠塵咬咬下唇,眸光瀲灩地望向雲采夜:“采夜,你我之間何需言謝……”劍神大人的聲音怎麽這麽好聽,他聽得身體都酥了。


    “自是要謝的。”雲采夜搖搖頭,漠塵對他是真好,自他們相識那日起,他每隔幾日就往雲劍門中送些六界難尋的珍奇異寶,就連孵出燭淵用的熾炙布也是他送的呢。


    “說來也真是巧,燭淵破殼時身裹的熾炙布,就是漠塵你予我的。”雲采夜揖手禮道,但說完這話他又覺得有些不妥——這樣一來,豈不顯得他和燭淵關係不一般了嗎?


    於是雲采夜連忙朝燭淵看去。


    “原來那布竟是……給燭淵小兄弟孵化用去了嗎?”漠塵心下也有些難過,那布珍貴難求,他好不容易弄來兩卷,一卷他偷偷留下來給自己做了喜服,另一卷贈於了雲采夜。他原本是想著若是雲采夜拿那布做了衣服,等他和他在一起後便可……誰知那布料竟是被拿去孵蛋了?!


    燭淵心裏也不高興——原來自己不是師尊孵,而是被一塊布孵出來的!


    他這一不高興,臉上的笑便也沒了,立時眸光冷冷地望向漠塵。


    漠塵不是瞎子,之前燭淵和他裝友善,他肯定看不出燭淵對他的不喜。而如今兩人都撕破臉皮了,自然是不用在繼續裝下去了。有些棘手啊。漠塵在心底暗歎,雲采夜對他的弟子們可是十分寵愛的,他如今就算再不喜歡燭淵,也萬萬不能在雲采夜麵前表現出來,至少至少……也得等他和雲采夜生米煮成熟飯後再說。


    雲采夜是仙界第一美人,他的身世,家朋親友早就被人扒得一幹二淨,萬年以來,與他有關的曖昧對象數不甚數,可也僅僅是曖昧而已。他從未親口承認過自己喜歡誰,也從未對除他門中的弟子以外的其他人區別對待過。而雲采夜性格極好,極負責任,隻要他和雲采夜有了肌膚之親,雲采夜就一定會帶他回雲劍門的!


    想到這裏,漠塵又對燭淵露出一個笑容,隨後抬手喚來幾隻小狐狸,在他們耳邊說了些話。隨後揖手對雲采夜笑道:“樹非哥哥已經為采夜準備好了客房,漠塵方才忽然想起我今日有件急事尚未完成,不能繼續陪采夜了。”


    雲采夜剛剛看到燭淵和漠塵莫名其妙地對視不語,心裏的悶意也越來越濃,此時見漠塵願意主動離開,不知為何竟鬆了口氣,點頭道:“不礙事的,漠塵有事就先去吧。”


    漠塵含情脈脈,依依不舍地看了雲采夜幾眼,才緩緩離去。


    “公子請跟我們來。”客棧內的小狐狸們在漠塵離開後走到桌旁,遞上飯後淨手用的濕帕子,柔聲指引著雲采夜和燭淵往客房去。


    .


    兩人一路無話。


    雲采夜心中憋悶不願開口,燭淵卻是在思索著如何對付漠塵,等他想到好招數後,才驀然發現雲采夜一路上都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難道師尊真被那狐狸精勾去了魂魄?燭淵在心底暗忖。這怎麽行呢?


    於是燭淵稍稍靠近雲采夜,伸出食指輕輕勾住了青年的小拇指:“師尊……覺得那位漠塵公子如何?”他都是裝的,師尊你千萬別被他迷住了啊。


    雲采夜聞言抬眸,望向燭淵的紅瞳,想從他眼中看出他問這話意思是什麽,但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小徒弟到底在想什麽,就隻能垂眸如實回答:“漠塵他是博物洲第一散仙,風韻斐然,自然是極好的。”小徒弟以前都是直接牽他的手的,怎麽今天隻是勾勾手指?該不會真是喜歡上漠塵了吧?


    還風韻斐然,他明明比我還假,燭淵冷淡地“喔”了一聲,便也不再說話了。


    雲采夜誇了漠塵,可他也沒見燭淵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好像心情還變差了些,不由又在想:難道他猜錯了?小徒弟根本就沒喜歡漠塵,他隻是隨口問問而已?


    小狐狸在前方提燈引路,不一會就將雲采夜帶到了客房門口。


    “公子請進。”一排小狐狸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垂首福身道。


    雲采夜聞言,隨即邁步踏了進去,燭淵跟在他身後也正準備進去,卻被一直紅毛白額的小狐狸攔了下來:“這位公子,您的客房在這邊。”


    “不用,他和我——”


    “好。”


    雲采夜一怔,不敢相信地看向燭淵。然而他卻沒有在小徒弟臉上看到分毫不滿,燭淵甚至還笑著,堅聲應了好。燭淵黏人的功夫他在雲劍門時早就領教過了,在雲劍門時別說要分房睡,就是兩人要分開蓋一床被子,他都是要鬧的。


    結果來了這裏,見了漠塵,他都不用勸就願意離開他去別的屋子住!


    雲采夜這下子終於繃不住一向溫柔和善的笑顏了,麵上染上幾分失落,不等燭淵繼續說話就“砰”地一聲把門合上了。


    燭淵挑眉,雲采夜這是舍不得他嗎?


    “公子,請跟奴婢們來……”幾隻小狐狸們圍繞在燭淵身邊,細聲細氣地說著話,卻沒一隻狐狸敢過於靠近他——這人看上去就好凶啊!她們好害怕!


    燭淵也沒為難她們,快步跟在引路的小狐狸身後向他的客房走去——畢竟他今晚的時間可是很緊的。


    雲采夜獨自一人在偌大的客房裏走了幾圈,最後在圓桌前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這間客房恐怕是妖精客棧裏最好的房間了,屋內擺設極其豪華舒適,甚至還依照他的喜好點了些淡雅的竹葉熏香,如此宜人的環境,雲采夜卻住得很不順心,他甚至覺得這裏還不如他和燭淵一起牽手走在澤瑞洲山上時來得愜意。


    輕輕歎了口氣,雲采夜也知道自己是在無理取鬧。這不是他第一次與燭淵分開,他以前也因為許多事而與燭淵分離過一段時間,卻沒有一次像今日這般……他們明明有機會可以住在一起的,為什麽要分開住?況且……他們不是在一起了嗎?


    溫熱回甘的茶水入喉,雲采夜卻覺得自己像是飲下了一杯苦水,他微微皺眉,握緊茶杯,心裏暗自後悔著:唉,早知道那會他應該把小徒弟留下來的,燭淵不願和他困覺,自己再勸勸就是了,燭淵從未睡過外麵的床,要是他認床睡不安穩怎麽辦……


    雲采夜越想越覺得自己有義務去把燭淵哄過來和自己一起困覺,他放下茶杯正欲起身,門口卻在這個時候忽然傳來了一陣輕柔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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