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怨之,亦必次骨,以其掩人所不備也。”【邇言】


    趙溫唯唯應下,他近來對皇帝委以的安排無不盡心,很快就成為皇帝手下繼王斌、楊琦、士孫瑞之後的親信臣子。他這麽做除了聽從兄長、前將軍趙謙的吩咐要報複王允以外,還有為自己打算的意圖。


    這次張喜下獄,衛尉是一定會空出來的,加上皇帝一直有意整頓身邊禁軍,包括兵衛、郎衛。是以衛尉一職定會被皇帝安排親信,並授予大權,這也是趙溫一直努力的目標。


    這時門外突然走進來一群人,服飾都做底層官吏打扮,為首一人年紀輕輕,頭戴竹皮帽,眼睛裏透著精明狡猾的神色。


    他站在門邊,往餅鋪裏掃視了一圈,在看到那一群護衛時,臉色突然一變,剛邁出去的腳立時就收了回來。還沒看清那竹簾後頭坐著的是什麽人物,這年輕人就如見鬼似得退了出去。


    他這一舉動頓時把其他人驚住了,連忙跟著走了出來,有一人問道:“亭公怎麽了?為何如此驚疑?可是看到什麽了?”


    “你還問我?裏君,難道你就沒注意到裏麵那些人穿的衣服麽?”被稱作亭公的年輕人像是被眼前人欺瞞,一臉怒意的質問道;“那是襦,是軍中士卒騎馬作戰時穿的戎服,他們就算不是兵也是豪族的部曲。這種人我們碰都碰不得,而你卻騙我說他們是一群不明身份的外來人,你是故意害我嗎!”


    兩人口中的亭公、裏君分別是亭長和裏正的尊稱,漢時十裏一亭,號為鄉亭。而大城裏也有亭,設於城內,管理城區部分閭裏的被稱為“都亭”,設於城門的則稱為“門亭”,均置亭長,權力與鄉間亭長一樣,負責治安警衛,調和民事。


    這年輕人名喚王忠,扶風人,曾在扶風都尉手下的雍營中擔任都伯。後來董卓撤銷扶風都尉,將雍營收編,並安插親信,把他清理了出去。他借著家裏的關係,在長安城當了個交道亭長。


    這交道亭在長安城西北,不僅管著孝裏、北煥裏等居民區,還管著長安九市中的交道亭市、交門市以及孝裏市,可謂是位卑權重。


    王忠平日裏雖然喜歡占些商家便宜,但從未故意刁難過閭裏的百姓,一來是這些百姓本就貧苦,刁難了也沒好處、二來則是王忠心裏尚存著一絲良知,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去搜刮他們。


    平常的時候他更喜歡帶著幾個亭卒在交門市裏閑逛,那裏靠近渭橋,風景殊異,又聚集著很多順渭水而來的商人在此售賣貨物,是個撈油水的好去處。


    可今天他正在市裏逛得好好的,突然就被北煥裏裏正告知了一個消息,有一群來路不明的外人進了閭裏!


    亭長負責治安,裏正要對閭裏的所有生人進行監視和登記,稍有可疑就得押送官府處置。


    對於轄區百姓的身家安全,王忠不得不謹慎對待,要知道這時候長安城北等遠離未央宮與宣平裏的地方幾乎遍是賊寇,他仗著有幾分武力,再加上有一幫同從軍營裏退下來的老兄弟們鎮場,跟盜賊肆虐的城東北相比,城西北的治安還算好的。


    所以一聽到自己轄區裏進了批外人,王忠下意識的就以為是流竄的盜賊,然而當他到現場一看,卻發現情況跟裏正說的完全不一樣。


    印象中的盜賊沒見到,倒是看到了一群達官貴人,自己那麽貿然的衝進去,也不知道有沒有犯忌諱,如果影響到仕途,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此刻他的心裏又是驚懼不安,又是備受羞辱。


    不管裏正是不是有意在欺瞞他,自己這次丟了那麽大臉,事後一定要讓他好看!倘若不把他給收拾了,以後這七裏三市的人會怎麽笑話他?


    “你們聚在這吵嚷什麽?”從王忠身後傳來了一個冷漠的聲音,卻是張遼注意到了這裏的動靜,故而派了兄長張泛前來打探。


    王忠狠狠的剜了裏正一眼,對張泛低聲下氣的說:“在下是交道亭長,聽說諸位尊駕到訪北煥裏,於是特來一見。如果擾了尊駕的興致,我等這就退去,還請勿怪。”


    張泛狐疑的看了王忠一眼,就像是打量一個有刺探軍情嫌疑的士兵。


    王忠被他這眼神看的火起,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一時間不好發作,那餅鋪老板適時的跑了出來給王忠解圍,微微喘著氣,話語裏帶著驚訝:“原來是亭公!今天到底是遇到了什麽喜事,好教亭公到小人的鋪子裏來了?”


    “你認識他?”張泛對老板說道。


    “是,他是咱們交道亭的亭長,平日裏多賴亭公照顧,才得以使我們這些人少受盜賊之苦啊。”老板看出這其中恐怕有誤會,出麵為王忠辯解道。


    張泛為人謹慎守成,此時也沒了主意,沉吟道;“待我回去稟告,爾等先在此等著,不得擅離。”


    王忠被這人蔑視的語氣激得臉色漲紅,隻恨不得一拳把他打翻在地,對方再怎麽樣也不過是個護衛而已,居然敢欺負到自己這個亭長頭上。他想起當初在雍營做都伯的時候,隻有自己欺負別人,哪裏輪到別人欺負自己?


    身後的亭卒們也是群情激憤,他們以前跟隨王忠在雍營裏的時候,哪個不是什長、伍長?怎麽受得了一個護衛的醃氣?


    “大兄,這人實在是放肆!”


    裏正突然插口道:“亭公,這人不過小小一護衛,居然敢對您不敬,要不要我等進去收拾了他們?我看他們人數不多,隻要咱多找幾個人,事後做成盜賊劫掠的……”


    這話讓所有人心頭一動,都覺得這方法大為可行。那夥人衣著華貴,身上肯定帶有不少財物,事情若是成了,必然有一大筆好處,大不了落草為寇,或者跑到別的地方去當兵謀生計,也好過在這裏當個亭卒整天混日子。


    眾人都是蠢蠢欲動,有幾個性急的都開始擼袖子了,看的餅鋪老板在一旁又驚又懼,腿都嚇軟了。


    “都噤聲!”見身後的亭卒被裏正幾句話撩撥了起來,王忠心裏惱恨,都這時候了,他如何不知裏正這是打定主意要害他?一個看似尋常的護衛都是衣內著甲,這裏麵坐著的肯定不是什麽普通的世族大家。而且那護衛個個精悍,顯然是久經沙場的老兵,真起了衝突,自己絕對討不了好。


    王忠不能眼看著自己這些人往死路上走,連聲喝止道:“這些人都是軍中銳士,我們惹不起。諸位就算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你們就不想想自己家人嗎?”


    那些人知道自己剛才太過衝動,此時聽了王忠的話之後都陷入了沉默,也不再提找回場子的事了。王忠見穩住了手下後,就想在人群中找裏正,可這時哪還有裏正的身影?王忠被人算計,氣得滿腔怒意無處發泄,心裏更是隱隱覺得不妙。


    他正想離開,沒想到此時張泛去而複返,對王忠說道:“交道亭長,你遇到幸事了,我家公子要見你。”


    王忠深吸了一口氣,平複心境後,轉身對手下抱了抱拳,然後跟著走進了餅鋪。他沒有進到竹簾後的雅間裏去,隻被帶到竹簾前站著。


    王忠不知道裏麵人的身份,既不跪,也不幹站著,單是行了個軍禮:“小的王忠,忝為交道亭長,不知簾內是哪家貴人,若有衝撞,還望海涵。”


    張遼正準備嗬斥王忠的無禮,卻突然被簾內一個稚嫩的聲音搶先,語氣帶著莫名的驚喜和激動;“什麽?你說你叫黃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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