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論語泰伯】


    “眾力並則萬鈞舉,人心齊則泰山移。”皇帝說道:“如何凝聚人心,這可是一項大學問。我之所以命太學在軍中宣示教化,除了使人敦睦道理以外,更多的還是要他們知道當兵打仗不僅僅是為了糊口度日,也不僅僅是建功立業,而是為了要保境安民。一飯一衣,皆由民出,為兵者豈能不憫百姓艱難?”


    高順聽著漸有些糊塗,他隻是個校尉,這些道理他大致都懂,可卻不明白皇帝為何要跟他說這麽多。


    皇帝一直有意抬舉高順,不然也不會將他放在中壘校尉這個職位上,很顯然是打算讓他接王斌的班的,於是他頓了頓,複又繼續往下說道:“我早先以降過詔旨,南北軍的將士待年長退伍之後,可按其當時軍職,分別選派為賊捕掾、五官掾、或是亭長等官。在教習科學過律令的可直接依功按職授任,沒有學過的,先在教習科學一段時日後再行分配。”


    賊捕掾與五官掾都是郡縣府中專司負責緝捕犯人、掌盜賊等事的部門官吏,類比於後世的刑偵,而亭長也是負責管理地方治安、盜賊的基層單位。由退伍士兵擔任地方治安長官,既能避免習慣於刀口舔血的士兵返鄉後無法接受苦累的農事,從而被豪強收為打手擾亂治安,還能加強基層治安管理,在一定程度上保障皇帝的政策與律令能上下通達。


    士兵退伍之後不僅不用重新去種田,而且還能得到一官半職,從參軍到退伍的這一切待遇都是皇帝給予的,由退伍士兵轉化而成的基層小吏自然會對皇帝抱有尋常官吏所沒有的忠誠與擁戴。等到這項製度形成良好的循環和運轉之後,皇帝絕不會擔心自己的政策會被底下的人陽奉陰違,從而還會加強中央對地方基層的掌握,保證皇權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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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皇帝根據後世的經驗而複製修改的軍人退伍以及軍轉警製度,他將這個要言不煩的告訴給高順,其實是對高順寄予厚望:“這一次征討河東,南北軍少不得會有兵員減損,若是有戰死的,一律按禁軍的撫恤規章來辦,給錢、賜田、免賦役、收其子弟遺孤入軍就學。若是有因傷致殘而不能再複從軍的,則依退伍的章程來辦。”


    皇帝注視著洗耳恭聽的高順,看著他清白正直的模樣,恍惚間竟想起了舅父王斌蒼老而不失忠直的神態,他沒來由的一歎,當著眾人的麵對高順說道:“舅父老了,軍中的這些瑣事,你身為中壘校尉,得多替他分擔分擔。”


    皇帝這番話等若是直接敲定了高順的前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等王斌卸任之後,高順就將會是下一任的北軍中候,為皇帝執掌北軍。


    上一個被皇帝托付如此信重的還是虎賁中郎將蓋順,可惜他因為一次行差踏錯,而至今前途暗淡。有前車之鑒在,其他人遇到這種事,大都應該謹小慎微,再怎麽也得謙辭幾句,以免得最後萬一打了包票卻沒有辦到也不至於摔得太慘,這才是正確的為官做人之道。可高順卻毫不推辭,一股腦的答應了下來,謹然奉命道:“唯!末將必竭盡智忠,為陛下走牛馬、填溝壑!”


    “陛下有此良將,何愁天下不平、漢室不興?”賈詡在一旁適時笑著插話道:“臣謹為陛下賀。”


    身邊跟著如侍中荀攸、尚書郎傅巽以及跟著來長見識的秘書郎法正等人皆出聲附和,皇帝選中了一個在他眼中比王斌更適合、以及同樣值得信任的人將會掌握北軍之後,長期擔負著為皇帝掌握北軍大權這一政治任務的王斌,將不再為北軍中候這個位置所束縛。今後他將被安排到一個怎樣的位置,對朝局將發揮怎樣的作用和影響,都是他們這些人以及背後的利益相關所需要考量的事情。


    跟荀攸這些人麵不改色、心中盤算計較比起來,護衛左右的一夥將校如羽林中郎將徐榮、步兵校尉魏桀、屯騎校尉薑宣等人則是大都將心思寫在表麵了。射聲校尉沮雋性格剛烈正直,與高順頗為投緣,此時見到高順儼然已是簡在帝心,除了羨慕以外,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激勵。


    而在北軍資曆最老的步兵校尉魏桀則是心有不甘,他無法接受才來北軍沒幾天的高順這麽快就要爬到他的頭上,至於虎賁中郎將蓋順看向高順的眼神則更為複雜了,倒像是一種過來人看後來人的感慨萬千。


    皇帝淡然一笑,將這些人的神色盡收眼底,隨即目視遠方,忽然換了個話題說道:“也不知張猛追到程銀沒有,若是賊首就擒,河東便算是平了一半了。”


    “程銀手下少說也有萬餘殘兵,即便圍攻皮氏的侯選帶著手下萬人及時回援,二者縱然僥幸逃離。最後合兵據守,那也不是南北軍一合之敵。”荀攸緩緩說道。


    他的預料很準確,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便見長水校尉張猛帶著一票胡騎灰頭土臉的回來了。


    自從出了王昌侵占軍功的事件之後,雖然這件事沒有刻意張揚,但皇帝還是另外找尋機會狠狠整肅了南北軍的風氣,是故張猛即便戰敗,也不敢弄虛作假。因為他知道自己輸了不打緊,隱瞞不報卻是重罪,所以當他心虛的如實稟報戰況之後,皇帝果然動怒了,但也沒有做出讓張猛感覺最壞的舉措。


    “你乘勝進擊,追亡逐北,本是一場順風順水的仗,怎麽就不知道多仔細著些!”皇帝在馬背上盯著單腿跪在地上的張猛,嚴厲的說道:“如果你早些發覺不妥,提前做好防備,程銀他們能逃走嗎?你身為一營主將,慮事不周,功虧一簣,這叫我怎麽說你!”


    皇帝的話還沒說完,張猛已經羞慚的無地自容,虧他自詡為北軍名將,沒想到卻犯了這麽低級的錯誤,這教他以後如何麵對一直跟他暗地較勁的張遼?他十分委屈的看了皇帝一眼,顫聲答道:“末將辦事不力,讓賊首程銀趁機逃走,無可狡辯,隻求陛下治罪,以誡三軍!”


    “錯已鑄成,治你的罪又有什麽用?”皇帝把話說完,便不再看他,對荀攸、賈詡等人說道:“眼下應是要趕快議論,程銀將逃往何處,這次伏擊無論審明時勢、還是布置兵馬,背後必然是有人在出主意,不然以程銀等人的才智,斷不至於此。不把他擒拿到手,河東未必會那麽順遂的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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