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戰國策齊策四】


    次日一早,韓遂麾下將領蔣石、陽逵、麴演、閻行等人便各自帶兵突襲了罕城。這旬月以來城裏城外都相安無事,一場仗也沒打過,城中的百姓在發現韓遂沒有敵意後逐漸恢複了生活常態,還有膽大的跑出城砍柴打獵、甚至與韓遂的軍隊做小生意。


    就連城裏的‘河首平漢王’宋建在接到韓遂的報信後,更是直接對他的那些‘丞相’、‘大將軍’們打包票,認為韓遂隻是隨便應付一下朝廷的差事,再過幾天就謊稱自己久戰不下,然後該回哪回哪去。反正雍涼是韓遂與宋建的勢力範圍,朝廷就算手眼通天,也打探不到此間的真實情況。


    罕城中上至‘君臣’、下至百姓,無不盲目的相信這場戰事隻是虛張聲勢,那些殺人奪城的事情根本不會發生到自己的頭上。


    結果就在這個罕城中的羌漢貴賤都認為又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清早時分,城外那支前來觀光的‘友軍’突然撕開了往日溫和良善的麵具,豺狼脫下了羔羊的毛皮,張舞著獠牙利齒,一邊嗷叫著一邊搭梯登上這低矮的城牆。


    宋建與城中守軍絲毫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倉促之下,蔣石、閻行等人很快就飛也似的殺入了城中。被韓遂壓製已久的羌兵在富饒安定多年的罕城中徹底暴露了貪婪的本性,他們在城中四處燒殺搶掠,宋建當時就在‘禦榻’之上,得聞韓遂派兵入城,當即被嚇得滾落在地。


    他也顧不上跳腳罵人,匆匆拿了幾樣財貨、裹著一件衣服就跑向馬廄。


    宋建收拾財貨耽誤了不少功夫,但這個時候卻聽心腹稟告說韓遂大軍仍在城中搶掠,還無人向‘王宮’殺來。這讓宋建不由鬆了口氣,他也顧不上琢磨精於計算的韓遂如何會連‘擒賊擒王’的道理都不懂,便隻在一隊羌人義從的護衛下一路順著同樣無人占領的街道、往南門奔了出去。


    “他們往南門跑了!”個子矮小粗壯的蔣石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對街上亂跑的敵兵一路砍殺,全身上下濺滿了鮮血。這是一場幾乎毫無抵抗的順風仗,蔣石在其中殺得暢快恣意,漸漸地竟忘了出兵前所受的托付。


    蔣石揚鞭指著宋建等人在南門的影子,衝著左右大聲呼喊道:“都給我追!拿他的人頭給我!”


    眾人轟然應諾,正準備提刀追殺,旁邊另一個校尉模樣的將領見狀,連忙伸手拉住蔣石的胳膊,喝止道:“不可!使君早有軍令,說要放他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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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石回頭看去,隻見是一個同樣短小精悍的漢子,蠟黃的麵皮緊緊貼著他高高的顴骨,他上下唇長著短須,顯得精明幹練。蔣石愣怔了片刻,很快認出了眼前這個人,他怒道:“麴演!你攔我做什麽?”


    他與麴演是軍中舊識,經常互相幫襯,關係匪淺。此次麴演攔住他也是為了他著想,不想看他因為違背韓遂軍令而吃苦頭,想到這裏,蔣石臉色稍緩,順手將麴演拉近了幾分,湊在麴演耳邊說道:“朝廷的詔書你沒見過?裏麵說了,宋建的人頭不僅值千金、還有封侯爵賞!”


    朝廷的詔書麴演自然聽說過,但他自認韓遂待他不薄,聽奉軍令本該是將校職事,像蔣石這樣明知故犯,讓他乍一開始有些不習慣。


    麴演眉頭一皺,張嘴待說,卻被蔣石急促的打斷:“你說就憑韓遂這老兒,打了半輩子的仗,最後就隻落得一個涼州刺史,跟朝廷相比,他還能給我們什麽?你是西平麴氏出身,家世比我好,沒了韓遂,照樣收拾部曲做天邊的豪強,太守都不敢惹你!可我不行,”蔣石認真的看著眼前這個老兄弟,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沒有多少路走。”


    蔣石打定了主意要違反韓遂的軍令,私下將宋建截殺。他已經打探好了,這時候代表朝廷的張濟就在南邊不遠處,隻要自己殺了宋建,就不回大營,直接往南投奔張濟。他帶著朝廷欽點的人頭、又是主動棄暗投明的將領,朝廷絕不會虧待他,給他的好處勢必會比韓遂給他的要多。


    兩人對視了一瞬,麴演到底是放開了手,任由蔣石如脫韁的野馬,帶著一隊人急衝衝的奔向南門、奔向他為自己選擇的另一條富貴前程。


    蔣石才走沒多久,在後方督陣、奉韓遂軍令接受府庫的閻行便姍姍來遲,他看著蔣石銜尾追擊的背景,又看了看站在路邊無動於衷的麴演,不由驚道:“他忘記使君的囑托了麽?宋建素有威望,殺了他,隴西的羌人該怎麽看我等?我等今後將何以立足?”


    閻行與麴演同為金城郡的豪強大族,隻是由於麴氏在二百年前是被王莽貶謫來的‘罪臣’後人,所以其勢力一直比不上閻氏這個紮根涼州本地的大族。雖然如今朝廷已將金城郡的一部分劃做了西海郡,西平麴氏也因此算作是西海郡人,但兩家人的齟齬仍在。


    麴演自然對少年成名的閻行沒什麽好感,他冷笑一聲,看了閻行一眼,然後掉轉了馬頭,作勢準備回去。隻是在經過閻行的身旁,他又冷言冷語的提醒了一句:“不遵軍令的是他,你這話應該去找他說,這會子要想趕上,還來得及。”


    閻行心裏大怒,一時也不好當麵發作,隻得沉住氣怒喝一聲,而後從麴演身邊策馬馳走。他狠狠的在麴演身前揮了一下鞭,抽出一道淩厲的勁風,狠狠的刮動了麴演盔上的紅纓。


    麴演罔若未聞,看著閻行離去的方向久久注目。他知道自己故意放走蔣石必然會引起韓遂的痛恨,但他並不懼怕,一是自信於西平麴氏的勢力能讓韓遂足夠忌憚、二是自信於蔣石。他這次看似是作為朋友,主動給了蔣石一條出路,其實又何嚐不是同時在給自己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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