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且攻亭,有能先登者,仕之國大夫,賜之上田上宅。”【韓非子內儲說上】


    於是他冒著高溫與周圍混亂的局麵,不停的催促著手下與之包圍麴義,隻有將麴義留在這裏,他手下那數千精兵在失去主帥的情況下就不好結陣禦敵,這是侯成的想法。而麴義卻不欲與之在此作戰,他什麽話也沒有說,轉身就往回走,身邊的親兵們則挺身上前,與侯成等人廝殺搏鬥。


    在無盡的烈火之中,雙方迅速的混戰到了一起,他們有些人在齊國等地便已在戰場之上見過,此時俱是殺紅了眼,各自手起刀落、血霧飛濺,一個個敵我士兵倒下,臨死前有的發出痛苦的哀鳴、也有的緊緊抱著敵人拚盡最後一把力送出一刀。其他沒有倒下的士兵則繼續糾纏在一起,仍在不死不休的搏鬥著,隻有大營中那杆高高的‘侯’字戰旗,在夜風與熱浪的吹拂下無聲的飄動著。


    侯成最後到底是沒能在山上留住麴義,在好不容易殺盡麴義留下斷後的親兵以後,侯成才得知麴義早帶著兩千多殘兵退往山下。他猶豫了一下,畢竟在這個暮色沉沉的時間突然發現自己陷入伏擊,盡管作為主帥的麴義尚能保持鎮靜,但其麾下的士兵卻未必如此。此時雙方的士氣是我長彼消,麴義帶兵再如何不凡,也不可能扭轉局勢。


    當然,這些都是侯成自己的想法。


    等到他急求大功,帶兵衝下山去,剛一出山林,擺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副重整旗鼓的軍陣。雖然所有人都是一副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樣子,但他們在麴義的指揮調度下,終於還是搶先紮下陣腳,兩千多人的軍陣,其中有上千人手持弓弩、短槍,身披輕甲。


    趁著山頭的火光,侯成看到的就是眼前這一幕,他隱約覺得自己似乎是又回到了當初在齊國第一次衝擊麴義陣營的時候,隻是這個時候他明明是先勝一著的人,怎麽倏忽之間就轉變了形勢呢?


    侯成手下的兵馬雖然是呂布精挑細選出來的精兵,但追溯起來,這支軍隊還是呂布在去年來到北海國以後才匆忙招募的。雖然青州人向來高大健壯、北海國內又有不少流賊亡寇可以收編成軍,但論及戰力,依然不是麴義手下精通羌人戰法的私兵精銳。哪怕剛剛以有備勝無備,此時見到對麵的動靜,不僅是侯成,就連他手下的這夥兵馬也是在心裏暗自發怵。


    “這是故意造作聲勢,想嚇我等不敢進擊。”侯成自言自語的說道,他有意用很大的聲音,讓周圍的人都聽見:“彼等輸了一陣,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我等若不趁勢追擊,豈非坐失大功?”


    於是這番話讓眾人放鬆了不少,是啊,對方都被自己打成這樣了,臨了弄出這麽一副態勢嚇人倒算了,哪還能借此反擊?在侯成的鼓舞與指揮下,這些士兵一個個腰都直了起來,把盾牌提在手裏,按照指示排成衝擊的陣型,準備衝破麴義的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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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數百人的隊伍才一靠近,軍陣當中便敲起了一下金柝,緊接著空氣之中就傳來了尖利的破空聲,就這山上燒下來的火光可以看到漫天都是細長的箭矢如蝗蟲般飛射不停。前麵的人剛想蹲下來舉起盾牌,就感覺到自己胸口、股肱傳來一陣劇痛。


    低下頭看時,幾根短箭在自己的胸前微微顫抖,鮮血止不住的從傷口處往外流。雙手一時再也舉不起沉重的盾牌,抬起頭看時,又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雨,穿透鮮紅的火光,耳朵裏的聲音不斷的放大,最後卻什麽也聽不到了。


    “是強弩!”


    這是許多人倒下之前想到,衝到最前麵的數百人每個人身上都插著幾根箭矢。強弩是麴義手下精銳必備的武器,平日裏都背在身後,適才在突然遭遇伏擊時群情慌張,又限於狹窄的地勢,不好發揮出強弩的威力。此時麴義帶著千餘人跑下山,搶占了寶貴的時間,讓他得以重新安穩軍心,布置陣勢。


    當初就是靠著這幾百私兵組成的先登,在界橋以步克騎,大破公孫瓚引以為傲的白馬義從,從此一戰成名,而這八百餘人也在袁紹軍中被稱之為‘先登營’。如今麴義帶著殘存的先登營臨時搭成陣勢,希冀能借此阻擊對方,趁機脫逃。


    侯成在此見到這熟悉的軍陣,心頭大恨,他沒有叫人退下,反而不斷增派了大批將士,誓要攻破麴義。雙方太過接近,強弩往往能將人一擊致命,後麵的士兵忍不住懼怕,轉身跑了幾步,就被後麵射來的羽箭釘死在地上,似乎隻是一個呼吸之間的事,侯成派去衝擊的士兵有一多半死在弩箭之下。餘下的好不容易衝到陣前,卻被突然弓弩手身後探出的短槍給刺死在地。


    對方的軍陣進退有序,絲毫不見有任何慌亂的跡象,這哪裏是剛被人從山上追下來的敗軍?相比之下,對方才更像是伏兵!


    “這樣打下去,我等不僅能轉危為安,更能借此反敗為勝。”副將簡單的包紮好了傷口,站在麴義身邊說道。


    “這些都是我從西平帶來的精銳。”麴義向正有條不紊的阻擊殺敵的麾下士兵看了一眼,麵色一痛:“今日倒要多半折損於此了,此皆我身為主將,一時失察,落入埋伏。不然,何以至此等境地?”


    “將軍何必說這種話?”副將奇道:“我等雖然初敗一陣,但其實並未有死傷多少,泰半都是慌亂之下,逃散於山林之中,隻等擊破侯成,便可從容收束殘兵,此戰我等就是勝了。”


    “你不懂。”越是最危險的關頭,麴義就會格外的冷靜,哪怕是看到自己的家鄉子弟一個個死在他的麵前,他仍未有任何沮喪過激的情緒。麴義衝副將擺了擺手,語氣十分堅決的說道:“派人預備退路,待我等將侯成擊潰,再趁夜色擇路離去。”


    副將不敢置信的說道:“什麽?”


    此時的戰況就擺在眼前,分明是麴義的軍陣讓局勢逐漸扭轉,一開始都隻是麴義麾下最精銳、最冷靜的私兵在前麵頂著,此時贏回幾陣後,那些仍有些慌亂的士兵開始逐漸鎮靜、重新對己方恢複了信心。雖然弩箭用不了多久就要消耗殆盡,但他們還有槍陣,這是麴義從涼州羌人身上學來的戰術,是他除開弩箭以外,對敵的第二道殺器。


    侯成麵色煞白,又氣又懼,渾身發抖,他生氣的對敗退下來的屬下說道:“我等在麴義手下吃過多少次虧?眼下彼等已然被打成這副模樣,若是還不能擊敗,今後我等又有何顏麵立足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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