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平分四時兮,竊獨悲此廩秋。”【楚辭九辯】


    屬下們雖然沒有說話,但明顯是有些精神不濟,當初親身見識過麴義軍陣的厲害的軍官想起了那箭雨如蝗的恐懼,甚至在心裏開始打起了退堂鼓。不過他們畢竟是服從將令的精兵,如今隻是劣勢,還不至於徘徊不前。尤其是侯成再一次鼓舞道:“用不了多久,郝都尉與成都尉二人就要從後麵帶兵過來,兩相夾擊之下,何愁不能破敵?”


    這是董昭在當時製定好的策略,務求前後夾擊,一擊破敵。隻是侯成與郝萌、成廉之間還隔著一個麴義,兩人並未有任何溝通,相距甚遠,等成廉要趕到這裏時尚且需要一段功夫。但這個問題底下的士兵並不明白,他們因此終於穩住了心神,在侯成的指揮下再次列陣,越過倒下的袍澤屍體,邁著大步向前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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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顯然要比剛才好些,對麵的箭雨在持續幾陣過後,已經開始稀稀落落了。沒有了弓弩的壓製,侯成親自帶兵前去壓陣,將軍隊穩穩的推進到麴義的軍陣之前。


    “將軍,這次讓我來吧。”副將一臉肅容,對麴義說道。


    麴義打量著副將肩頭的箭傷,搖頭說道:“我從西平帶來的家將就隻有你一個了,此戰我不能讓你冒險。”


    副將備受感動,仍堅持說道:“在下深受麴氏恩義,如今正是報效的時候,還望主公允準!”


    自從隨麴義到冀州、追隨袁紹以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忌,副將就改口稱麴義為‘將軍’,而不稱‘主公’。如今到了存亡的關頭,副將也不再顧忌什麽了,在他的堅決之下,饒是麴義也深為動容。見麴義態度有所鬆動,副將接著說道:“將軍莫忘了家中的子侄,小郎君還在等將軍呢!”


    麴義恍然想起遠在西平老家的麴演、麴光等子侄,一時竟被副將給說動了。眼下由於副將受了箭傷,他身邊確實沒有斷後的最佳人選,麴義本打算是留下一部分在此處麵對侯成的全力進攻,自己則帶著副將等人擊破侯成大軍,無論成功與否都要及時撤退,但這卻不能保證留下來的人能堅持多久、多少人能在兩軍夾擊之下脫身。如今有了副將的堅持,他就能帶領更多的人馬平安撤離。


    於是副將接過指揮權,在侯成率領千餘人壓上來時,斷然喝道:“棄弩,拔刀!”


    一聲令下,射完弩箭的先登營士兵率然丟下弓弩,快速與身邊的步卒拿著刀槍,組成陣勢應敵。此時侯成一方也加快了腳步,雙方立刻猛烈的撞到了一起,沒有呐喊聲,隻有兵器‘當當當’不斷交錯的聲音,前麵的人倒下了,後麵的人立即補上,如此簡單的音調,每發出一聲幾乎都會伴隨著一具身軀的倒下。


    麴義這時已經帶著先登營最精銳、同時也是他身邊最得力的人手聚集在軍陣的後方,他站在一塊巨石上,眼望著漆黑一片的西邊。那半邊夜色沉沉,天地融為一體,隻有天空中零零散散的幾顆星火才能勉強分出天地各自的領域。麴義的眼睛倒映著幾點搖動的光芒,默默地不知在想些什麽。


    “將軍……”身旁一人猶疑不決的說道。


    “走吧。”麴義忽然說道。


    侯成此番隻帶了五千餘人,雖然不如麴義所部精銳,但士氣正盛,自從麴義麾下弩箭用絕以後,雙方便由一開始的混戰逐漸演變成了一邊倒的戰事。眼看著對手就要節節敗退,侯成暗自欣喜,這麽一來他完全不用等成廉一起夾擊就能獨自打敗麴義。於是他不斷催促著麾下部眾繼續壓上,很快將對方數百人給團團圍住。從側翼突然殺出千餘人馬,侯成所部猝不及防,陣型立時被衝散開,侯成大急,剛將隊伍再度集結,那支人馬又折返回來,幾次往返,居然硬生生的救出了被包圍的友軍,甚至其領頭者還帶兵來到了侯成麵前。


    麴義騎著黃鬃馬,威嚴整肅的對侯成說道:“西平麴義在此,還不速速就擒!”


    他將這番話還給了侯成,一吐胸中惡氣,侯成臉色青白不定,此時他所在的中軍已經被對方給穿插分割,與主力隔開,失去了對其他各部的控製。侯成見勢不妙,也不管如何回敬對方的羞辱,隻去以身作則,率領親兵試圖殺出阻隔。其他各部見到侯成一動,也都有樣學樣返身欲與主力匯合。


    一時間場麵大亂,數千人擠在一起,連個陣勢也結不成,麴義帶著先登營猶如一把尖刀利刃在紛亂的戰場中穿插,此戰進行在這裏,他自然不會輕易放走侯成。打到這裏,麴義甚至還想著,沒準能借此反敗為勝,先擊破侯成,然後設伏擊潰後方的敵軍。


    此時在遙遠夜幕的星火之下,有一行人馬正匆匆趕至,為首的正是呂布麾下騎將成廉與郝萌。


    無論古今,但凡行軍都會有中途掉隊的情況,尋常走路倒還罷了,尤其是在全速前進時,因體力不支而減員的現象多不勝數。二人俱騎在馬上,帶著麾下三四千步卒奮力奔跑著,郝萌抽空往後一看,隻見行軍隊伍被拉的老長,來時四千人,現在恐怕隻剩三千人了。距離遠處山火的地方還有些許距離,郝萌麵色焦慮的說道:“你放慢些!咱們不是騎兵,再跑下去,等到了山腳下能不能有一千人都是兩說!”


    “你少怪起我!”成廉脾氣火爆,在馬上張口罵道:“若不是你說要跟遠點不要跟太近,我等現在何至於苦苦追趕!”


    郝萌臉色微變,不肯擔下貽誤戰機的責任,強辯道:“麴義是何等人物,你跟得太近,安知不會被其發現,到時候事情敗露了,卻又不知要怪在誰的頭上!”


    “我懶得與你說!這回若是出了什麽差池、或是侯兄弟有什麽不測,我先要跟你較量一番!”成廉竟是不心疼戰馬,一抽馬鞭,‘啪’的一聲打在身後,坐騎瞬間提速,將成廉超過郝萌、將隊伍帶到最前麵去了。


    那一鞭子就像是打在郝萌的臉上,他惱恨的低聲罵了句:“真是個匹夫!”


    他這時往身後看了看,就剛才這麽一會的功夫,已有許多士兵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屁股倒在路旁說什麽也爬不起來了。雖然郝萌與董昭定的計劃是要同時消耗麴義與呂布的嫡係部隊,但如果真的因為突襲而跑光了麾下部眾,對自己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損失。


    “曹性!”郝萌突然呼喝道。


    一員精瘦的將領策馬提速,來到郝萌身邊,他騎術了得,對上司一點禮數也不落下,竟在飛速馳騁的馬上還能騰出雙手對郝萌抱拳:“屬下在!”


    “你帶人留在後麵,將那些掉在路上、跑不動的人調起來,慢慢在我等後頭跟著,不許容人脫逃!”郝萌大著嗓子吼完這一聲後,便策馬帶著近兩千能承受長途奔襲的精兵先行一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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