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時嗟事變,所得不償失。”【和子由除日見寄】


    此時正是盛夏時節,青州雖未有關中那般酷旱,但仍是天幹物燥。適才燃起的山火在燒光了侯成用來誘敵的簡陋營寨後,仍不滿足,開始順著夜晚從山頂往山腳運動的山穀風,往四周山地燒去。眼下雖已入夜,但處處都是火光,空氣裏不僅充斥著灰燼而且還十分的滾燙。


    這是最能考驗一個人意誌力與戰鬥力的時候,麴義的麾下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有的甚至還是在涼州那種惡劣環境隨麴氏打過羌胡的私兵。在這種環境下,麴義的麾下越戰越勇,而反觀侯成等人卻是節節敗退,三千多人居然被對手千餘人馬壓製得不敢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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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撤、先撤!”侯成駭然的看著眼前好像悍不畏死的先登,終於受不了這重重壓力,號令道。


    左右似乎早等著這句話,不待他有所動作,紛紛丟下兵器就跑。


    麴義見狀大喜,早已疲憊不堪的他露出了今晚第一抹輕鬆的笑意。他正準備指揮手下乘勝追擊,但就在這時候,副將一手捂著手臂走過來說道:“將軍!遠處有動靜!”


    果然,在嘈雜哄鬧的戰場中,麴義豎起耳朵確實能隱隱聽到夜色中似乎有另一陣行軍聲。雖然知道情況有變,但麴義仍不舍放棄即將到來的戰果,他見侯成跑遠、追其不上,索性拿出強弓,朝著侯成的後背放了一箭。麴義在涼州久習弓馬,單這一箭,便準確的射中了侯成的左肩,侯成慘叫一聲,撲在馬背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遠處的火光越來越近,麴義無法分辨準備前後夾擊的對方到底來了多少人,也沒有機會再往侯成射第二箭了。他悻悻的將弓收好,毫不猶豫的下令撤退,在郝萌等人趕來之前,徑直往火光照不到的漆黑山溝裏逃去。


    “侯兄弟,侯兄弟!”成廉一來就看到侯成趴在馬背上不省人事的樣子,他與侯成皆是從太原闖出來的,彼此袍澤情深。見到侯成此刻的模樣,成廉翻身跳下馬來,大步跑到侯成身邊看望,在發現侯成的肩膀已被一支利箭穿透,傷口距心髒就差幾分的時候,成廉勃然大怒:“麴義呢?麴義在哪!”


    隨後趕來的郝萌卻顯得冷靜許多,他猶自坐立在馬上巋然不動,也不對侯成的傷勢表示必要的關切,隻在那裏四處張望著。在看到慘烈的戰場上有將近兩千多餘屍體時,根據服飾,還發現其中不乏有許多麴義的先登噎死在這裏,他心裏想道‘這回董公仁應該會滿意了’。這時聽見成廉的怒吼,一副恨不得立即騎馬追殺麴義的樣子,郝萌暗自覺得好笑,慢條斯理的說道:“早就走了,若是我所料不差,必是走的那處沒有火光的山路。”


    成廉聽罷,立即返身上馬,把馬韁往胸前一勒,調撥馬頭,正欲帶兵前去。眼角餘光卻恰好瞥見郝萌好整以暇的停在一邊,沒有任何要跟上去的動作,成廉壓下心頭火氣,沉聲問道:“你不隨我去追?”


    “麴義能從這場伏擊中扭轉敗亡之勢,所靠的不光是他麾下的先登銳士。”郝萌兩腿輕夾馬腹,坐下駿馬隨即低下頭邁著小步走到侯成身邊,他打量了一下侯成的傷勢,這種貫穿身體的箭傷,即便能活下來,以後怕也是揮不動刀劍了。


    郝萌心裏慢慢有了底,按照董昭的計劃,此戰既要讓呂布折損一員大將,又能讓麴義損失慘重,但又不至於丟失性命這樣袁譚將很難製衡呂布。所以其中這個度就得由郝萌自己來把握,他暗自想了想,繼而說道:“那條路漆黑一片,難辨四野,你能擔保麴義不會在此設伏陰擊?”見成廉有些猶豫,他接著說道:“要去的話,你盡管自行前去,我不奉陪。”


    說完,郝萌便轉過去不再理會成廉,而成廉在原地躊躇了良久,最終還是放棄了繼續追擊,跟著郝萌一起收束殘餘的部眾。


    戰況很快就清點出來了,此戰侯成損失兩千人,雖然看似是擊敗了更為精銳的麴義,但呂布現如今手中也隻有萬餘人馬、作為主將的侯成還身受重傷,這仗算起來並不值得慶賀。而在另一邊的山道中,麴義帶著部眾借助模糊的月色與星光在原地簡單的紮下營寨,清點一番後,發現此前帶來的四千精銳如今隻剩下一千多人。


    想他來時是何等意氣風發,相信即便袁譚不肯給他立功的戰機、自己也照樣能博得戰功。本以為這一次能先擊敗侯成,斬斷呂布一臂,而後返身進逼呂布,將其趕出青州、或是就地殲滅,這樣一場平定青州的大功就毫無疑問會是他的。那時候袁紹就算不讓他做青州刺史、也得給他做個將軍,不然如何得以服眾?


    隻是沒想到,最後竟然一時大意輕敵,功敗垂成。


    等到了明天早上,這樣一支戰敗之師又該如何麵對袁譚、高覽他們?


    就在麴義在林中自怨自艾、開始琢磨著下一步該去往何方的時候,遠在西邊齊國的臨淄,袁譚正徹夜翻看著董昭派人傳來的密信。


    “看樣子麴孟恩要在呂布手下吃虧了。”相貌普通的袁譚在油燈下轉過身去,順手將手中的密信遞給一旁的隨軍主簿辛評。


    辛評結果密信,躬著身子在燈光下眯著眼讀完,麵色卻並沒有多少歡喜:“麴義雖然為人跋扈、囂張自專,但到底還是袁公的部下。此番我軍在青州討田楷、驅呂布,此人出力甚焉,若是就此坐視其滅亡,恐會有損我軍將士之氣、也無人能製呂布。”


    “麴義向來狂妄,你看他何時將我放在眼裏過?更別說家君了。”袁譚一想起麴義對他蔑視輕傲的態度,心裏就很是不忿,他側過身來,影子在牆壁上拉的老長:“此番他就算是戰死了都好,一匹狼再怎麽養,他也不會變成忠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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