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且聞之,衝風之衰,不能起毛羽。”【漢書韓安國傳】


    耿苞知道他們二人之間在說什麽,此事重大,他也不敢過分打聽,隻一筆帶過,道:“我等所謀終是小計,明公要在河北立足,首先就要鏟除公孫瓚。”


    “張如今駐兵河間,年紀輕輕,卻防住了公孫瓚不下數十戰,沒有讓他闖入渤海、援助田楷,到底是我沒看錯他。”袁紹輕撫胡須,眼底閃過一絲自得,胸有成竹的說道:“如何攻滅公孫瓚,那天沮公等人已有成算,定下了‘困獸’之計。”


    耿苞在腦中仔細思索了番,發覺是哪天未曾出席,竟是錯過了這次決議,他很感興趣的問道:“沮公、田公等人高才善謀,遠勝在下,不知這‘困獸’之計,又是何意?”


    “公孫瓚超然自逸,矜其威詐,性情暴虐。在他還是奮武將軍、屈居劉虞之下的時候,就自恃兵眾,放縱麾下掠奪百姓、豪強,甚至還敢搶劉虞賜給烏桓的禮品。”袁紹緩緩放下手,擱在憑幾的扶手上,不屑的說道:“這兩年做了幽州牧,起初倒還收斂幾分,對州中豪強、大族多加籠絡,但時日一長,本性就開始暴露了。如今他幾次南下都被張死守攔住,劉虞給他打下的家底估計也要吃完了,幽州本也不是什麽好地方,公孫瓚無論是要擴充部眾、還是搜集糧草,都繞不開本地豪強……”


    耿苞眼前一亮,試探的說道:“明公的意思是說……”


    “虎困於牢中,總是吃不到肉,是會發狂的。”陳逸淡淡的接口說道。


    耿苞立時了然,難怪這半年袁紹說什麽也不願與公孫瓚決戰,隻肯讓張等人死守營寨、借助易水複雜的支流,處處設防,讓公孫瓚的騎兵無用武之地。原來竟是等著公孫瓚耐不住脾性,耗空糧草軍需之後,將火氣撒到自己人頭上。等到公孫瓚麾下失了人和,軍心擾亂,養精蓄銳大半年的袁紹便可帶領大軍與公孫瓚一決勝負。


    袁紹本人很讚同這個沮授等人提出的計劃,這與他一貫喜歡使用的離間敵人內部、策反當地豪強為己用的法子異曲同工,遠的是河內張楊、近的則是兗州曹操。士人才是天下安定的基石,當年袁術在南陽割剝富室,結果遁逃淮南,如今曹操、公孫瓚憑恃一時兵強,視士人如無物,就該受到慘重的教訓!


    在看到耿苞服膺的神色,袁紹心中一動,麵色從容的說道:“光靠幽州豪強還是不夠,我軍若與公孫瓚決戰,還得有另一方助力。”


    耿苞正在糊塗,還是陳逸再次為他解惑道:“陰公奉命出使烏桓、鮮卑等部,也快回來了。”


    冀州,河間國。


    易縣是河間國最北的一座縣城,本來屬於幽州涿郡,幾經劃分,最終歸屬於河間。此地處於巨馬水與易水交匯之地,北部山勢雄渾,地勢西高東低,是山地與平原之間的過渡地帶,又有大河交匯,位置極為重要。初平三年的巨馬水之戰便是發生在此處,那時公孫瓚一舉攻破袁紹部將崔巨業,斬獲數千,乘勝追擊至平原,以田楷為青州刺史,冀州豪強無不懾服,聲威赫赫。


    那是公孫瓚人生中最輝煌的一段時日之一。


    如今公孫瓚卻頓兵於此,近半年來多番苦戰,皆徒勞無功,這一切,全是因為那袁紹的部將張,將易縣以南不到百裏的縣變成了他南下的最大阻礙。


    易水河畔,一支疲憊的軍隊正緩緩的北上。


    公孫瓚身騎白馬,一臉不甘的在河岸上眺望著南邊若隱若現的縣城牆,久久不語。


    長史關靖與從弟公孫範騎馬隨侍在一旁,麵麵相覷,一時都不敢上前。


    最後見公孫瓚手下最後一支步騎都要開始乘船過橋到對岸去了,關靖這才無奈的歎了口氣,上前勸說道:“君侯!時候不早了,還是速速回師易縣,休整之後,再做打算吧。”


    公孫瓚遲遲不語,直到關靖以為對方沒有聽見,正想再說一遍時,公孫瓚才緩緩開口道:“我起先還以為,袁本初麾下諸將,隻有一個麴義我還看得入眼,其餘的不過騎尉、都伯之輩!”


    關靖一愣,他聽出了對方語氣裏的不甘心,與公孫範對視一眼後,默契的閉口不言,等對方把感慨發完。


    公孫瓚恍若不覺,接著道:“如今麴義聽說被調去了青州,我原想這冀州偌大,無人可敵,沒想到袁本初又派來一個張。現在想起來,我當年在界橋、龍湊是與他見過幾次的,不過那時我盡關注麴義去了,倒是沒在意到他這個人。若說麴義用兵,首重戰陣法度、兵卒進退如一,到底不免死板,倘我有一善於用兵的謀士,或是尋到機會,稍設計謀,便能折了他。”


    作為公孫瓚的長史,關靖不由慚愧的低下了頭。


    公孫範看了關靖一眼,幫著說道:“將軍不必如此,去年的時候,麴義不還是險些被你衝破了陣營?可見他麾下先登也不過是操訓得法、兵甲鋒利了些,沒什麽了不起。我軍自有了劉公留下的府庫,白馬義從,也不遜於人!”


    說起這個,公孫瓚臉色雖然緩和了不少,但還是未曾注意到近旁關靖的臉色,而是仍盯著遠處的縣城牆:“麴義善練兵,為人刻板,隻要我掌騎遊動,終有可乘之機。但張卻不一樣,他會用兵,知道我會先攻那處城牆、知道什麽時候劫營、什麽時候出城追擊……他困守城中,用兵居然比我用騎兵還要靈活……如此勁敵,豈是麴義可比?”


    公孫範覺得公孫瓚這話有些不對勁,疑惑的看了對方一眼,身旁的關靖卻忽然說道:“君侯何必長他人誌氣!張麾下萬人駐守縣,幾番交戰下來,早已成強弩之末,力不能入魯縞!這回隻要在易縣修養旬月,待涿郡、廣陽、上穀等郡的糧草軍械補充齊備,兵精糧足,君侯大可再渡易水,與張一較高下!”


    “你說得對。”公孫瓚一時頹唐的氣勢陡然消減無蹤,很快振作了起來,道:“田楷等人很久沒有訊息了,想是袁紹是將大軍派往了青州,青州有呂布、海寇,彼等定然是拖住了他!袁本初被朝廷奪了官職,不敢待在鄴城,隻要我攻破縣,兵圍渤海,冀州各處必然惶然自亂,一如當年我率騎南下,各處望風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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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公孫瓚看來,袁紹公家出身,根本不會用兵,隻要將其依仗的張這些棘手的人物解決掉,再給袁紹十萬兵,也不是他的對手。


    想到這裏,公孫瓚忽又惱怒道:“涿郡此前籌備糧草一向順暢,這回如何突然就斷了?若不是他們在後方疏忽怠慢,致使我軍糧草不濟,我如何會從縣退兵!此番回去,我定要找他們要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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