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三五日的時間,這日盧颺正在家裏給一些前來取經的村民搞打井培訓,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人自報姓名之後,讓盧颺欣喜不已,這人是徐光啟。


    對於徐光啟的大名,盧颺如雷貫耳,其翻譯的《幾何原本》,盧颺書房裏便有,隻是現在才是萬曆四十六年,徐光啟的原著《農政全書》還沒有問世。


    不過盧颺剛到京師的時候打聽過徐光啟,當時聽說他因為修曆法被彈劾而去了天津種水稻,此時也不知為何又回到了京師。


    “徐翰林,你官複原職了?”


    徐光啟中進士後被選為庶吉士,便一直在翰林院工作,直到被彈劾去職。


    “你認識老夫?”


    對於盧颺的熱情,徐光啟很是驚訝,相比於他徐光啟的名聲,因為福王就藩的事,其實盧颺的名聲要更大。


    “呃,不認識,呃,不過我認識龍華民,聽他說起過你。”


    盧颺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搪塞。


    “龍會長啊,我聽說他奉皇命找什麽土豆、紅薯之物,而且聽說這還是你給聖上建言的?”


    盧颺聞言,心中有些尷尬,不過對於龍華民,盧颺卻很不滿意,都一年多了,這家夥還沒運來土豆、紅薯和玉米,這辦事效率可夠低的。


    想到這裏,盧颺便問徐光啟:“敢問徐先生,這龍會長可找到了?”


    “找到了,不過還在濠鏡澳一帶,運到京師還得三個月不止,你讓陛下找這東西幹什麽?切莫勞民傷財。”


    徐光啟撫須看著盧颺,眼神銳利。


    此時這些農作物也隻是在美洲一帶種植,在歐洲也沒有推廣,所以徐光啟也不清楚這些作物的能量。


    “呃,土豆、玉米和紅薯都是高產耐旱之物,而且不挑田地,在大明可以廣泛種植。”


    徐光啟因為在天津種植水稻的經曆,讓他對農學了解的很深,聽了盧颺的話,自然可以知道這對於大明的重要性。


    “此話當真?”


    “玉米畝產和小麥差不多,但是成熟期短,可以夏播秋收,而土豆和紅薯,若是好地,一畝地可以收千斤,而且不用太多的水,至於是不是真的,等那些作物到了,徐大人可以自己種。”


    盧颺知道徐光啟是農學專家,便引導他種植推廣這些高產的作物。


    “那是自然,若到了京師,我便向陛下請奏,現在西郊種植,若真如你所言,那便是造福天下的不世之功。”


    徐光啟說著,眼神竟然有些憧憬,一畝產一千斤,那還了得,即使是江南的水稻,上等的田地,一畝地也才三四百斤。


    見徐光啟上套,盧颺隨後便岔開話題,問他來幹什麽。


    徐光啟便說了自己在京師聽說這裏的農民打井澆田,還有一種能從井裏往外提水的裝置,神奇不已,徐光啟心癢難耐,便尋來看個究竟。


    盧颺聞言,便帶著徐光啟去了附近的田裏,看了自己設計的提水裝置和打井的裝置,徐光啟看了,讚歎不已,心道這不就是自己正在翻譯的《泰西水法》一書中的玉衡車嘛,忙問盧颺從哪裏得知這裝置的。


    因為《泰西水法》還沒問世,所以盧颺自然不能說是從《泰西水法》上看的,隻能胡謅道之前看過一本奇書,是講泰西的一個大儒阿基米德的,上麵便有這種裝置。


    一聽阿基米德,徐光啟便信了八分,因為他知道泰西卻有這麽一個人,類似於中國古代的墨子、魯班一類的人物,造出這類的裝置來也不稀奇。


    “少卿可想過將此法推廣?”


    徐光啟看到了這裏麵對於農業的好處,便想著推廣,不過之前得問問盧颺的意見,畢竟這是人家發明的。


    “能讓大明更多的百姓用上此物當然最好,不過我位卑言輕,此事還得上奏朝廷,讓朝廷來推動此事。”


    盧颺自然想要將打井抗旱的思想推廣到大明各處,那樣至少能減輕些旱災,但是因為之前福王就藩的事,他也不敢再去找萬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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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好辦,少卿可與我一起上疏,奏請陛下推廣此法。”


    徐光啟做官實在不合格,竟然沒想到盧颺跟萬曆皇帝的過節,便讓盧颺也上疏。


    盧颺自然推辭,隨後便對徐光啟說了自己的顧慮,徐光啟這才想明白,隨後又說,自己單獨上疏即可,先探探萬曆皇帝的口風。


    盧颺隨後又拿出這些裝置的製作圖紙,而且又將推廣的章程一一寫了下來,比如如何調動地方官的積極性,派技術員去各地推廣,如何獎勵等等。


    徐光啟看盧颺寫的詳細,不僅甚為驚奇,特別是他看到盧颺精細明白的設計圖紙,直呼盧颺大才。


    徐光啟見盧颺可能是同道中人,便又問了盧颺一些天文曆法的東西,等盧颺解答完,徐光啟直接呆住了,一些困擾他多年的天文曆法難題,盧颺一下子就給他點透了。


    “賢侄是從何處得知這些知識的?”


    徐光啟驚訝的問盧颺,不過這一問可把盧颺問住了。


    盧颺愣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將那個延慶山中的大儒再搬出來,管他老徐信不信,隻要他信了就行。


    隨後,盧颺又對徐光啟一陣忽悠,各種現代理工科的基礎知識包裝之後,一陣狂轟濫炸,等到太陽下山,徐光啟差點給盧颺跪下拜師。


    “盧老弟大才,為兄不如也,願常來求教,還請不吝賜教才好。”


    徐光啟說著深深一揖,讓盧颺心中充滿了裝逼之後的成就感。


    “徐兄過譽了,互相學習,互相學習。”


    盧颺謙虛的連自己都臉紅。


    此後的幾天時間,前來學習打井之法的農民越來越多了,盧颺沒有這麽多時間授課,隻得教會了自己莊子上的鐵匠、木匠和打井師傅等技術工種,然後讓他們給那些慕名而來的農民講如何打井。


    這日,盧颺正在書房溫習功課,大石頭便來稟告盧颺,說徐大人又來了,還帶來了一個年輕人,而且隨從一大群,有不少人還帶著刀箭。


    盧颺聞言,忙跑出去看,這年頭帶導的不少,但是明目張膽帶著弓箭的卻很少見,畢竟弓箭屬於管製兵器,一般人沒有資格攜帶,能攜帶的應該是個大人物。


    果不其然,等到盧颺見到那個年輕人之後,頓時有種前世見過的感覺。


    而且說實話,他前世確實見過他,不過是他的畫像。


    ‘朱由校?’


    盧颺見了那個年輕人後,腦中便自動匹配出這麽一個名字來,而且隨後徐光啟的耳語也證實了盧颺的猜測。


    看朱由校一身魚龍潛伏,盧颺便也沒有聲張,直接將其請進了正堂,然後奉到了上賓。


    朱由校今年十三歲,還是個少年人的樣子,不過個子卻不矮,瘦瘦高高的,跟他流傳後世的畫像到有三分相似。


    徐光啟被官複原職之後,依舊留在翰林院任職,不過因為福王就藩的事,文官們又乘勝追擊,如今讓朱由校也出來讀書,而徐光啟便多了項實際的工作,在詹事府負責教皇長孫朱由校讀書。


    而徐光啟在教學過程中,為了突出實物之學的重要性,便跟朱由校講了盧颺打井抗旱的事,朱由校本來就好這機械之物,徐光啟一說,便鬧著來看。


    徐光啟沒辦法,便奏請了朱常洛。


    朱常洛對於盧颺可是很有好感,朱常洵這個競爭對手去河南還有盧颺的功勞,所以便欣然同意了,還讓朱由校對盧颺好一點,不要拿皇家的架子。


    “盧秀才,那個打井的裝置在哪?我要去看。”


    因為他爹的事,朱由校平時也沒多少大儒教導,現在還是孩子心性,一來便要看機械。


    盧颺知道朱由校的本性,便直接領著去了,到了附近的井旁,拿著圖紙對著井一一進行解說,一下子便把朱由校吸引住了。


    朱由校拿著那個圖紙,欣喜不已,這種奇怪的作圖方法(比例和透視)讓他頗感新奇。


    皇長孫來次不容易,而且這還是大明未來幾年的實權皇帝,盧颺自然好好巴結了一番,在介紹完打井之法後,又把他家裏的自來水、暖氣和現代家居一一帶他參觀了。


    一日看了這麽多技巧之物,朱由校眼睛有些轉不過來了,直到身後的太監提醒了多次,這才戀戀不舍的回宮,臨走前,還說以後還會再來。


    盧颺又送給他一些現代的遊標卡尺、鋼鋸、水平儀等物品,讓小皇太孫視若珍寶。


    朱由校走後的第二天,徐光啟的奏疏終於起了作用,一道詔令下來,盧颺又被宣召入宮。


    這次再進宮,盧颺心中有些忐忑,因為福王的事,盧颺有些擔心萬曆皇帝會給自己好看。


    不過到了宮裏,朱翊鈞卻沒提之前的事,隻是問了打井的事,盧颺一一解釋了,還配上了圖紙等等,解釋的很清楚。


    不過等到最後,盧颺卻壯著膽子多說了一句,萬曆皇帝若是方便的話,可以出宮去盧家莊親自看看。


    盧颺說完,朱翊鈞明顯一愣。


    出宮?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時候他還年輕,也很喜歡出宮去看看,為此還有一副他的《出警入蹕圖》流傳後世。


    此時朱翊鈞聽了盧颺的話,多年前的記憶又湧現了出來,一時有些愣神。


    “可以和貴妃娘娘一起去,陛下輕車簡從,可以晚間出行,並沒有人知曉,小子在盧家莊一切都給陛下安排好。”


    朱翊鈞還有好幾年活頭,盧颺覺得老是跟鄭家這麽僵持著也不是辦法,鄭貴妃可不是一般的女人,這娘們枕邊風一吹,沒準自己以後的仕途就廢了,便想著跟人緩和一下關係,所謂左右逢源便是如此。


    朱翊鈞本來就頗為心動,此時又是春季,正是外出踏青的好時節,盧颺一說潛龍魚服可以避免外麵大臣知曉,當下便答應了。


    在安排了內閣在京畿附近推廣打井之法的事之後,便在第二天夜裏出宮了。


    盧颺事先在皇城的西北角門安排了幾輛馬車,等朱翊鈞出來,眾人便都上了車。


    城門自然有東廠的人早就打點好了,一行人很快就出了城往盧家莊而去。


    此時天氣晴朗,一輪明月掛在天邊,天氣不冷不熱,朱翊鈞深感身心放鬆,拉著鄭貴妃的手說著體己的話。


    半個時辰後,朱翊鈞一行便到了盧家莊,盧颺早就安排好了,單獨僻了一處大院子給朱翊鈞一行居住,衣食住行樣樣妥當。


    對於盧颺的安排,朱翊鈞非常滿意,而且對於盧家莊的各種新奇玩意也很感興趣,特別是在室內的陶瓷蹲廁,幹淨又整潔,水一衝,髒東西便都被衝的幹幹淨淨了。


    朱翊鈞便問盧颺這些東西能不能給宮裏安一套,這正是盧颺想要的,當下便應承下來,不過相比於改造項目,盧颺更喜歡新建,畢竟皇城的那些建築都二百年了,改造比新建還麻煩。


    於是盧颺便建言朱翊鈞在煤山腳下可以重新修幾幢宮宇,那裏環境也好,重新修建後的居住體驗更舒服,而且盧颺說是免費給修。


    朱翊鈞一聽免費,直接便答應了。


    盧颺心中暗笑,這個廣告算是打出去了,連皇家的宅子也修了,以後找建築隊修房子的人會越來越多的,這筆給朱翊鈞修宮宇的銀子就當是廣告費了。


    這事談妥之後,盧颺這次請朱翊鈞來盧家莊的目的便已經達成了。


    盧颺正要回去睡覺,沒成想朱翊鈞談性正高,便說要出去走走,盧颺聞言也隻能作陪。


    自從盧颺說了朱翊鈞以後要多運動之後,朱翊鈞如今每天晚上吃了飯,都按盧颺的交代走上大約五六裏的路,而且他發現,每天晚飯後散散步,連睡覺都香了。


    於是這個飯後散步的習慣便養成了,一天不走,都覺得不舒服。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莊子裏的小徑中,後邊幾個太監和侍衛跟著,朱翊鈞不說話,盧颺也不好先挑起話頭,兩人便一路沉默。


    來到一處空曠的草坪中間,朱翊鈞突然停住了腳步,然後悠悠說道:“少卿,你說這福王和太子哪個更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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