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超多好看小說]


    柳天白負手佇立在窗前,靜靜的思索著,心緒紛亂,好似一頭亂麻打了無數個結,越來越撩人煩憂。


    一陣晚風拂過,幾案上的棋譜書頁翻動,終於驚擾了柳天白的沉思。他斂了斂神,眉頭緊蹙,若有所思得瞥了一眼廚房的方向,想到回家前裴惜言那句別有深意的話,當真是萬般滋味在心頭,剪不斷理還亂。


    是繼續事出之前的冷戰,還是她終於得出了什麽結論……


    柳天白微微撫著額頭,無奈一笑,黯淡的眉梢眼角,令他的笑顏多了幾許淒迷和悵惘。


    “……幫忙……快幫我把簾子掀開呀!”屋外似是有人這樣喊著,微嗔的語氣像極了記憶中那個嬌蠻天真的少女。


    柳天白幾步走到門口隨手掀開竹簾,愕然地望著裴惜言以及她端在手中的食案。


    裴惜言望著擋在門口的柳天白,嘴角微微有些抽搐,“難道還要我舉案齊眉?”


    柳天白連忙退開,將她讓進屋。


    “那個……早上,我見家裏的麵還有些,院子裏的榆錢也正嫩著,就夠了點榆錢和著雞蛋拌成餡兒,包了些餛飩。也不知你的口味喜鹹還是喜淡,你先嚐嚐看,有什麽需要改進的地方直接告訴我。”裴惜言將碗放到他麵前,然後立刻用手指搓耳朵,似乎被燙的不輕。


    “有的吃就好,我不挑嘴。”柳天白微笑著坐在她對麵。


    裴惜言略微惋惜的搖搖頭,“可惜沒有大骨頭,否則,熬出濃濃的湯再煮餛飩才好吃呢!”


    “方才你去市集上沒買麽?”柳天白有些奇怪,因為,但凡是裴惜言想買的,隻要她手裏有錢,她是決不會吝惜的。


    “方才?嗬嗬,方才我是窮逛。”裴惜言好笑地將手裏的筷子和湯匙遞給柳天白,而後繼續說道,“再者說,我身上一個銅錢都沒有,想買也買不了呀。”


    柳天白困惑地看著她,“那你出門是?”


    “了解市場行情……”裴惜言突覺自己又說了會讓他感覺莫名其妙的話,連忙道,“不當家不知茶米油鹽貴,我這兒不是什麽都不記得了麽。所以,就出門看看各種東西的價錢,貨比三家嘛!知道了哪家的老少無欺物美價廉,哪家的偷工減料米珠薪桂,這樣,等真正想買的時候,可不就是既省時又省銅板了麽?”


    “米珠薪桂……”柳天白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彎起的嘴角卻一點笑意都沒有,“先吃飯吧,吃完我們再慢慢聊。”


    “恩,因為是第一次,也不知你的飯量是大是小,我就多做了些。這餛飩要現煮的熱熱的才好吃,若是不夠,你就說一聲。”


    “這些足夠了。”柳天白看著自己碗裏的餛飩比裴惜言的要多出一倍,反而擔憂道,“倒是你,怎麽給自己盛得這麽少?”


    裴惜言笑嗬嗬地說道,“我是病人嘛,吃多了對脾胃不好。”


    兩個人吃完晚飯,裴惜言自覺地收拾桌子洗碗,順便燒水烹茶。說實話,蘇惜言覺得無論是烹茶還是煎茶都怪怪的,總算她養病的時候,見芸兒操作過,所以,倒也沒出什麽紕漏。就是怎麽看都不像是烹茶,說是煮茶還差不多,還要用鹺簋貯鹽,揭杓鹽花……想想陸羽《茶經》中描述的烹茶、品飲的二十四器,裴惜言的腦袋都要炸了。她可不可以不要玩啊,就算是強製性的好歹可憐可憐她,給她個通關秘籍什麽的,掛她是不敢想了,可沒有s/l,就這麽著讓她一個現代人在完全陌生的時代,到底要怎麽生活啊!


    而柳天白則陪在她身邊,或是提點她忘記了的東西放在何處,或是幫她將剩下沒煮的餛飩放到窗後陰涼通風的地方。也不知他是想探求裴惜言是真失憶,還是憂心她的身體,怕她稍不留神就踹腿兒了。


    “不會壞吧?”裴惜言有些擔憂,雖然節約是美德,但吃壞了肚子再花錢看病可就得不償失了。


    “一晚上沒事的。”柳天白笑道。


    “大不了明早我陪你一起吃。”裴惜言如此說道,總不能害他一人中招,當然,大家都不中招更好。


    兩個人說著話,回到房中。看著裴惜言坐定,柳天白從書櫃的小抽屜裏取出一個木盒交給她。


    “這是……”


    “家裏的用度一直都是由你負責,該添什麽該買什麽,你看著辦吧。”


    那也不用將財政大權悉數上交吧!害得她小心肝撲棱撲棱地亂跳,生怕對不起他這份信任和厚望。裴惜言搖搖頭,將木盒推了回去,“等我要買的時候再上你這裏支取也就是。”


    柳天白長長地歎了口氣,欲言又止,眼中寫滿了裴惜言看不懂的東西。


    就怕他來這招!害得她原本堅定的信念瞬間化為蒲公英,風吹既散。裴惜言沮喪地摸摸鼻子,“呃……要不這樣,我做個流水賬,你每月月底看看有沒有多餘或是不必要的開銷,如何?”


    “男主外,女主內,這些家事本就是你擅長的,我想就不必再做賬看賬了吧?”柳天白本就不擅長這些俗務,更不希望因為這種事讓裴惜言產生被他質疑的錯覺,所以,他依舊推拒著。


    “那怎麽成!”裴惜言杏眼圓睜,慍怒道,“你辛辛苦苦地攢錢貼補家用,自然有資格知道每一個銅錢的去處。”


    “我信任你。難道……”柳天白看著她,幽幽地說,“你不信任你自己?”


    “這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裴惜言微微蹙著眉,“當然,你信任我,我很開心,也很感激你。但是,這個家本就不寬裕,想要節流,做賬簿是最好的辦法。每個月一對,自然知道什麽地方花多了,什麽地方不該花,久而久之,就避免了無原則的浪費。”


    “惜言,我對賬簿什麽的根本就是一竅不通。”柳天白苦笑道。


    “這可奇了,下圍棋收官的時候,不用算麽?貌似,大國手之類的人,走到中盤就能算出贏多少目,輸多少目……”裴惜言甚是不滿地把鐵盒又推了回去,“第一件事你就不答應,這家我不掌也罷!”


    “好好好,我答應就是。”柳天白抬手倒了杯茶水,遞給她,“先喝口水潤潤嗓子,然後再接著說。”


    算他有眼力!裴惜言接過茶水,淺啜了一口,有些遲緩地說道,“至於開源的方法,我還沒想到。等我多瞧瞧多看看,有了想法以後,再和你商量吧!”咳咳,加了鹽有鹹味的茶水,怎麽喝,怎麽怪。


    柳天白尷尬地低下頭,輕聲道,“對不起。”


    “啊?”裴惜言一愣,有什麽需要說對不起的地方麽?難道他覺得他是男人,所以大事小情都應該他想辦法,他出主意,他做決斷……


    “我若是再努力些,年俸就不會這麽少了,也不用你錙銖必較的度日。”


    原來如此!裴惜言隨意地揮揮手,“當官哪兒有那麽容易啊!拿著朝廷的俸祿,要替皇上分憂,要替百姓分憂,再加上什麽上峰啊,同僚啊,政敵啊,亂七八糟的,實在是沒意思。我看你做這個隻管下棋的棋待詔挺好,否則,我還得琢磨你會不會貪贓枉法徇私舞弊什麽的!”


    “可是……”柳天白訝異地看著裴惜言,他頓了頓,為了沉澱自己的心而開口,“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補個實缺外放麽?”


    聞言,裴惜言臉色微僵,“我失憶以前是這麽說的麽?”


    “是的。”


    “那……”裴惜言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原本緊繃的臉頰頓時鬆懈下來,“這事你我說了都不算,得看朝廷和吏部的,你說對麽?”


    “確是如此。”


    “所以,你就不必自責啦。你呢,好好去翰林院當值,我呢,好好當家,這不正應了你那句話,‘男主外,女主內’麽?”


    柳天白微笑道,“好。”


    “再一件事情……”裴惜言搖搖頭,“有點為難。”


    柳天白道,“惜言有何事為難?若是我力所能及的,不如交由我去辦。”


    沉默忽至。


    時間緩緩流逝,良久,裴惜言才發出聲音,“有點為難說的是你不是我。”


    “恩?”


    “因為,我全部的世界就是你給我描述的世界。”裴惜言靜靜地說,那語調仿佛平穩,卻又充滿迷惘,“比如,我是你的妻子;比如,我的父母早逝;比如,我們是青梅竹馬……可這一切我根本半點印象也沒有。也許,你能夠接受一個連自己都遺忘的人繼續做你的妻子,但是,我卻做不到。”


    “你……打算離開?”


    “若是打算離開,我還要和你爭賬簿的問題幹嘛?”裴惜言學著他的樣子反問道,“我不是泥塑木雕的死物,也不是沒心沒肺的蠢物,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我看得到,也感受得到。正因為如此,我才不由得心生疑問,這樣的我,值得你如此珍惜,如此嗬護麽?”


    “不,若非我之前太過粗心大意,也不會惹得你傷心生氣。”


    “之前的事情,我不記得了。”裴惜言直視著他,“無論好壞,都煙消雲散了。”


    柳天白默默地看著她,眼中充滿了悲傷。


    “這隻是問題的一個角度。”裴惜言神色微黯,她低下頭把玩著手裏的茶盞,許久之後,她才抬起頭再次直視他的眼眸,“而換一個角度去看,我們又回到了初識的起點。我看到的,是此刻的你,同樣的,在你麵前的我,也隻是此刻的我。”


    “惜言,我會帶你去看大夫,我會幫你找回所以的記憶。”


    “如果我永遠也記不起呢?”裴惜言歎息著,她想,這個男子一定很愛裴惜言,愛那個被她替代了的,也許是永遠消逝的裴惜言。“其實,對你而言,我根本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對麽?而我,最討厭的詞匯中,有一個恰巧是‘同床異夢’。”


    “我懂了。”柳天白點點頭,唇角微微揚起有些單薄的笑,“既然這些讓你為難和厭惡,那麽,我還是去薛兄那裏借住一段時間吧。”


    唉,她又說錯話了,原本,她隻是想心平氣和地和他好好談談,並不是想鳩占鵲巢。“這是你的家,認真說起來,該走的人是我。“


    “不不,還是我走。”


    “不不不,要走也是我走。”


    “還是我走比較好。”


    “說我走就我走,你一個大男人怎麽可以不讓著我!”


    老實說,那一刻,柳天白鬆了一口氣。


    而裴惜言自己也愣住了,然後蹙起眉,很是不滿地看著他。這個男人,天生就是來氣她的麽?沒有一次能讓她把話說痛快了的,真不知道那個不知道神遊到哪裏去的裴惜言看上他哪兒了。呃,當然,人嘛還是相貌堂堂的,雖不是那種風流倜儻,好歹也算是清朗儒雅。問題是,這個人的性格有問題,慢悠悠,溫吞吞,當自己是地球,當她是氣象衛星,和著,她隻能繞著他轉,按著他的話行事麽?喵喵你個喵喵的,雖然她水玥顏不是女權主義,但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綿羊。


    “柳天白,請你,拜托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可以麽?每次都因為你把話題扯到莫秒奇妙的地方,害得我半夜睡不好覺,糾結了好久。”


    一抹極淡的淺笑泛上他的唇角,“你說。”


    “‘男女授受不親’你明白吧。雖說你是我的夫君,可我從思想到情感包括生活習慣上,都還不能接受和適應。但是,我會盡力當好這個家,也會努力學習做個好妻子。隻是,在我認定某些事之前,你能暫時睡在外屋麽?”她小聲試探地問。


    聞言,柳天白垂下兩片長睫,不知道該說什麽。沉默了片刻之後,他再度開口,“就這樣?”


    “恩。”她感受到氣氛的緊繃,心裏覺得有點不安。但是,從柳天白此刻平靜的眸色,以及恰如其分的溫暖笑容,裴惜言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


    “沒其他要求了?”


    “沒有了。”


    “真的?”


    裴惜言抬起雙眸,看著他眨了眨,然後聳了聳纖肩,一點兒都無所謂。“你要想去房頂睡,我不攔你。”


    “咳咳……咳咳……”柳天白掩口咳嗽了好一陣,又接過裴惜言遞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小口,方才道,“你也別累著自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誰也無法強求。”


    午夜,涼風,外加一輪慘月。有雲,極其稀薄的在青色的月邊浮遊,緩慢而又迅捷,絲絲縷縷。


    柳天白記掛著裴惜言的病情,悄悄地掀開軟簾,查看她是否睡得安穩。遠遠地,瞧見她早已靜靜垂下的睫羽,他心中大石落了地。走近時,卻在不意間瞥見她睫羽下猶含著滴欲落未落的淚,才剛放下的心中大石,砸痛了他的心,扼住了他的呼吸。


    柳天白突然懷疑起自己,這樣留住她究竟是仁慈抑或殘酷?


    伸出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滴,他喃喃自語道,“惜言,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我是快樂的番外篇分割線


    小劇場之物證篇給柳天白的一封信


    柳天白:


    家裏沒什麽菜了,另外,鹽也快用完了,我打算去街上看看。如果日落前,我還沒有回來,那麽,一定是我迷路了。所以,你最好祈禱一下我還能分得清東南西北。隻是,不知道差役捕快什麽的,負責不負責送走失的人回家。


    再說一句,我沒找到黃曆。請問,你是怎麽知道今日是何日的?


    裴惜言


    元熙三年某月某日


    另,為慶祝今日收到票票,再更一章哦!嘻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船撞橋頭自然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夢夜的天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夢夜的天空並收藏船撞橋頭自然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