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溫暖舒適,就連佛殿前庭院的石頭地板踩上去也有種溫潤的感覺。裴惜言見四下無人,一個人一邊哼歌一邊四處閑逛,反倒悠然自得。


    唱著唱著,她看到立在牆根得到掃帚,一把就拿起來,當做麥克風比劃了。竹林悠悠,萬籟寂靜,裙角飛揚,青絲糾纏,微風拂過,竹林簌簌作響,一株連著一株,一起向後傾去,宛如細微的碧色海浪,唯有她清脆杳渺的歌聲,悠然。


    玩累了,驀然發覺肚子有點餓。喵喵的,今天外出,她怎麽忘記帶吃的出來了。這可是野餐誒!縱然沒有麵包,沒有牛奶,沒有草莓醬,沒有火腿腸,可深山總有吧,草叢總有吧,明媚的陽光總有吧,清澈的山泉總有吧!為什麽柳天白沒有提醒她?難不成,今兒是他和她的辟穀日?


    她需要進食,需要有足以維持活動的能量……


    問題是,做飯她會,打獵她不會。而且,在佛門淨地殺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她不是不乖,隻是肚子很餓,所以情緒有點怪。


    突然,她想到剛才佛殿供桌上看到的那些新鮮水果和玉台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如果……


    她去吃一個……


    佛祖應該不會介意吧?


    如果她餓暈了佛祖應該會甚為憐憫吧?


    罷了罷了,不管他老人家介不介意,反正她的腳已經無法控製地移向佛殿了。


    裴惜言看四下無人,偷偷遛進佛殿,直奔供桌,伸手欲取供果……


    “檀越。”身後有人叫住她。


    裴惜言轉頭一看,定疑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佛殿門口,總之看他略顯嚴肅的表情就知道她意圖偷吃供果的行為被他逮了個正著。


    不是吧,他不是和柳天白下棋去了麽?


    “檀越,請過來。”定疑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但是裴惜言還是忍不住有點肝顫,畢竟是她做了不光彩的事情,隻得乖乖低頭走到他麵前,不敢抬頭看他的臉。


    “柳天白沒有教過你,佛前的供品不能隨便碰?”果然,開始訓話了,聲音聽起來冷若冰雪。


    她可不可以說,想看看玉台酥的做法……


    再者說,她隻是伸手!她碰到了麽?她沒碰到!沒碰到!聽人講話要認真劃重點好不好,她根本什麽都沒碰到誒!


    “沒有人教過你,佛門清地不得喧嘩?”


    不是吧,她隻是唱唱歌,算噪音麽?算噪音麽?算噪音麽?!(當然,她事後才想起來,就算不是噪音,也絕對會被歸為驚世駭俗的小曲。)


    陰險!剛才她明明看到四下都沒人的,這個人到底躲那個旮旯偷偷監視她來著?!完了,她瘋癲的行徑都被他看到了。柳天白一定會知道,然後,芸兒會盯著她,周伯會盯著她,所有人都會盯著她,還有,無窮無盡的苦藥湯,正在不遠處,朝她招著小手。


    喵喵的,要是它們敢說什麽“eon,baby.”她一定把柳天白扔出去,像掀桌子一般,扔出去!


    定疑蹙眉冷目,淡道,“山中雖然沒有豺狼虎豹,但是,每年都有人在山中迷失方向,再也沒有走出來過。”


    廢話,她當然知道這裏沒有gps,隻是司南有沒有,抱歉,她沒問過。但是,她不是古墓愛好者好不好。誰會沒事往深山老林裏鑽啊,又不是摸金校尉、搬山道士。不過,她還真想問問,有粽子麽?小說裏見過,真得沒見過,說實話,既然她都穿越了,可不可以讓她一睹粽子的真顏,也算是滿足一下她小小的好奇心。


    “這次,你知錯了嗎?”


    拜托,她隻是腦補,隻是準備實施,應該算是未遂吧?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所以,裴惜言無奈地低下頭等候他發落。“對不起,很抱歉,我以後不會了。”


    “不必道歉。”定疑一聲輕歎,狹長黑白分明的眼睛和緊抿的薄唇顯得有些困擾,“你想偷吃供果,是不是因為餓了?”


    “恩……”裴惜言使勁點點頭。


    “寺中備有素齋,檀越隻要知會知客僧一聲,即可。”定疑雙手合十向她微施一禮,“子清還在迦葉亭等我,恕定疑先行告退。”


    “呃喂喂……”裴惜言不可思議地抬頭看著他,說實話,她想把他的腦袋擰下來。既然有素齋,為何不早說!怪不得和柳天白是朋友,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慢走慢走,不送不送。”


    迦葉亭。


    青石台上置楸枰,枰上黑白纏繞,黑棋兩條巨龍即不能突破包圍也無法就地做活,就是想同白棋對殺也差了好幾口氣。


    “你尋常不到我這裏,今日前來,並不僅是為了讓我看一眼她吧?”定疑從棋盒之中拈起黑子,落子,口中卻輕聲問道。


    柳天白隨即落白子,淡笑道,“再過幾日,我便要跟隨出使的隊伍起程遠赴月嬴國。”


    “月嬴、日耀二國對兗州蓄謀已久。更何況,兗州境內有一條瀏玄河,在咱們玉螭國境內名為瀏玄河,在月嬴境內叫狄河,在日耀境內是康琨河。這條河三年一小澇五年一大澇,給兗州百姓帶來無盡的煩惱。不過,月嬴、日耀二國也並不是平安無事。”定疑忍不住蹙起眉頭,“兗州在此河的上遊,加之又多是山嶺平原地帶,河水長期衝刷兩岸帶走大量淤泥,倒也有驚無險。水流到了月嬴國,因為地勢變緩,反而淤積在河底,致使河床上升,他們每年都要加高堤壩才可以勉強度過危險。而日耀國,今年雖然沒有旱澇二災,但是大部分州府都遭受了蟲災而且情況十分嚴重,西麵又長期和泯羅國對峙,軍糧輜重的需要可以說是迫在眉睫。”


    柳天白對此似是見怪不怪,他甚至沒露出一絲半分驚訝的神情,隻靜靜的聽定疑說下去。


    “南粵國與日耀國乃是世仇斷不可能借糧於他們,月贏國更以受災為名更不願借糧於他們。但是,日耀國怎麽可能就此罷休,因此,他們隻得提出以棋事定邊界。但依我看,隻怕是另有圖謀……”


    聽他這麽說,柳天白卻是一笑,道,笑得雲淡風清。“既然嘴硬心軟,又何必強自放下。”


    定疑猛地一僵,麵色煞白,重籲出一口氣後,緩緩落下一子,“柳天白,你這樣的行為,更讓我討厭!”


    “好,你繼續說,我洗耳恭聽便是。”


    “好啊,我們不如談談拂櫻離家出走之後,會去哪裏?”定疑緩緩扯出一抹笑,深不可測的眼睛,卻散發著戲謔揶揄的光華。“師傅信中說,讓我提前告訴你一聲,那王家公子已然過世,拂櫻按製守喪三年已盡妻職。現在不再是他們王家的人,所以,無人可以束縛她――再嫁。”


    柳天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偏頭想想,一笑道,黑瞳中有東西暗暗翻滾,忽而撣衣微笑,“原來如此,師傅既然交待下來,我便在翰林院中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定疑正拈起一粒黑子,聽他這麽說,抬起頭來,慢慢反笑道,“此事,你可曾和她說過?若是在你離京期間,拂櫻若是尋到你府上,隻怕你是家事國事事事不順。”


    “的確尚未與她談過。”柳天白凝視著黑白兩色棋子,仔細的盤算棋路,臉上依舊是淡淡的微笑,“她身子羸弱不宜操勞,偏喜歡那些點酥烹茶之事,嚐以此謀生。我雖不忍她辛苦勞累,但她既然喜歡,若能讓她因此開心,我便也是開心的。”


    對於這件事,定疑倒是第一次聽聞,他忍不住冷笑道,“往日,她最膩煩煙火俗事,你們成親後也多在外麵用餐。沒想到,不但脾氣秉性變了連喜好也變了。”


    柳天白微微一笑,“我也曾問過她,她隻說,有人做夢能和周公下棋,自然有人做夢和周公學做飯。”


    定疑對他的話嗤之以鼻,“這種話哄小孩也就罷了,她說,難不成你還真信?”


    “我為何不信?”柳天白微微一笑,笑容有一點點愉快,修長的手指拈起拈起光滑的黑子,按落在在棋形的眼位,“定疑,我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柳天白與定疑手談一局,天色已是不早,若再不回城,怕是要趕上宵禁。可四處閑逛的那人還未回來,柳天白便和定疑在寺中尋覓。未料想,竟真是在大雄寶殿發現她。


    就那麽抱著膝,坐在側殿的台階上,怔怔地看著香爐中嫋嫋縈繞的白煙。臉上說不清是哀傷還是落寞,隻是那麽孤零零地坐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偏一身如血的紅,冷豔如斯,淒清如斯,就像是誰心頭的一滴血淚;絕色妖嬈,撩人魂魄,就像是刹那芳華的優曇花。


    直到此刻,柳天白才發現,縱然佛法可以度化千萬人,可眼前這人,明明近在咫尺,卻是例外的那一個。


    “惜言,這裏風大,你怎地如此不小心?我馬上就要遠赴月嬴國,。你若病了,我豈能安心上路。”他脫下罩袍覆於裴惜言的肩頭,俊朗的臉上寫滿溫柔與包容,“為何不去迦葉亭尋我?”


    裴惜言跳下台階,抬頭間正落進柳天白深邃的眼眸之中,她嫣然一笑,伸手指著大雄寶殿之中的大木魚,“木魚,相傳雲,魚晝夜常醒,刻木像形擊之,所以警昏情也。”她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支木槌,輕道,“不過是為了濾去塵世的紛擾,湮滅人間的百憂。其實,依我看,心若定了,毀去又有何妨?”說完,竟是硬生生將它折斷。


    柳天白和定疑不由得麵麵相覷。


    裴惜言歪頭看著定疑,纖細柔弱得令天地都為之失色,讓看者忍不住想擁其入懷,為其遮去所有傷疼。“我悟了,你呢?”


    “呃……”定疑低頭看著她手裏的木槌,心裏想得卻是:這木槌不會是前朝傳下來的那件法物吧。


    “放心,是我自己請的。”裴惜言抬頭看了看天色,日薄西山,暮色漸近,紫金色的晚霞染紅了大半天空。她隨意地將手裏的斷木槌一扔,然後抓起柳天白的手,笑道,“雖然,我對宵禁什麽的還是挺好奇的,不過據說免費的牢飯是很難吃的,所以,咱們回家吧。”


    “好。”柳天白順勢握緊裴惜言的指掌,他的聲音輕柔得像水麵上的一葉扁舟,“吃慣了你做的飯,旁人做的都不對我的胃口。”


    “喂喂,這種習慣聽起來很任性誒。”裴惜言嘟著嘴巴抱怨了一句,然後衝著定疑擺擺手,“再見啦,以後有機會再來找你打禪機。”


    定疑雙手合十,輕念佛號,“檀越深具慧根,若有興致到碧落寺一敘,在下必掃榻相候。”


    “呃……改日你下山化緣或是超度亡魂之時,記得來我家。掃榻什麽的就算了,不過,請你吃頓飯還是不太難得。”裴惜言微微沉吟,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笑痕,“素齋,嗯,素齋……誒,柳天白,你喜歡吃素齋麽?請你朋友之前,是不是該拿你練練手?”


    柳天白自然已經習慣了她的飛揚跳脫,因而握著她的手,深深地凝望著她,笑道眼睛裏清清亮亮的,帶著柔和的光。,“隻要不看見你剁菜,你做什麽我都吃。”


    “噗……”裴惜言忍俊不禁,眼睛笑得彎彎,她一麵擺手一麵說道,“據說猴腦很好吃,不過,那麽可愛的小生靈,還是算啦,算啦……”


    雖然見她是笑的開心,但柳天白仍對定疑拱手道,“定疑居士,天色已晚,我與拙荊就先告辭了。你我二人,改日再敘。”


    “慢行,恕不遠送。”定疑雙手合十拜別他們,隨即轉身離去。


    ――――――――――――――――――――――――――――――――――――――――――――――――――――――――――――――我是悶熱的分割線


    放下,既擁有;心靜,自然涼


    某不熱,某隻是困,隻是困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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