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相留→想柳,這種推論不嚇人,但是怪怪的。瞬間感覺,嫁給姓柳的古人,其實是件很直白的事情。(揉臉)


    ——水玥顏囈語錄


    陰雨連綿,飄了三日又三夜,在柳天白跟隨著出使的隊伍離開建元城遠赴月贏國的那天終於停歇了。水洗後的天空淺藍淺藍的,天色透亮卻算不上明媚,路旁芳草萋萋,銀杏樹濃密的葉隙間透出微薄的晨光和殘留的雨滴。


    晨風襲來,一陣又一陣,拂上她的鬢發,鑽進她的衣襟,撩起她的裙袂,成全了眾人班駁視線中那抹鮮亮的緋紅。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依依惜別的,又豈止裴惜言一人。


    萬人空巷是何等場麵,裴惜言沒見過,但這一次,三國棋賽的盛事,卻給了她這樣的機會。文字敘述的虛幻空渺,與現實具體的捉摸體會,在這一刻,奇妙的融合點起來,迷花了眾人的雙眼,也攪亂了她離別的心。


    柳天白清亮的鳳眼溫潤如水,他執著她的手,輕聲問道,“此一別,山高水長,更難相期,如何不失魂落魄?”


    “黯然者,唯別而已矣。”裴惜言從袖中取出一截短短的柳條,輕輕放在他的掌心,“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此句一出,空氣驀然地寧默下來。


    柳天白凝視著掌心的柳條,神情奇異,那目光如水流動,水波裏漣漪萬千,留戀,悵然,喜悅,淒切,溫馨,憂鬱……種種般般,翻卷起伏,如碧海生波,迭浪不休。“等我……”低淺的聲音飄蕩在空氣裏,很快便被眾人的歡呼聲揉碎了。


    “好。”此情此景,再多的話都抹不去那份離愁。裴惜言能做的,就是堅強地微笑,她不能膽怯,不能懦弱,不能給柳天白留下更多的不舍和擔心。


    “好好照顧自己。”


    驟然在她眼前放大的俊秀臉龐,以及那溫潤幽深的眼神,倏然之間令裴惜言的身子猛然一僵。直到柳天白溫柔地在她的額頭上落下輕柔的一吻,她方才回過神來,臉色在頃刻之間爆紅。


    這個吻,輕柔得像是一根羽毛,緩緩掃過裴惜言的額頭,更像是一片沒有邊際的雲,悄然地透過她的額頭飄入她的心扉,許許多多未完的話語都湮沒在那一道溫柔裏。


    突覺四周安靜異常,隻聞空中傳來蟬兒鼓噪的鳴叫。


    “柳翰林與尊夫人當真是鶼鰈情深。”伴隨著掌聲,響起的是男子陌生的帶有幾分戲謔意味的話語。


    裴惜言不悅地蹙起眉,然後便望進了一雙幽深的眼睛裏,如夜空的盡頭,寂寥,蒼茫,黑沉沉地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參見德王千歲。”柳天白率先行禮,聲音卻是坦坦蕩蕩。


    “免禮。”德王促狹地看著柳氏夫婦,一襲白裳透出的怡然自得就像石橋下的綠水,靜默悠沉中蘊著勃勃生機,比起身邊那抹張揚的紅色,別有一股內斂的光華。而纖弱的紅衣少女卻將一襲有些豔俗的紅衫穿得淒婉哀豔,她站在人群中,遠遠望去就像是一簇地獄業火,走近觀瞧卻是嬌豔的薔薇,冷而有刺。他一手虛抬,笑道,“別離之際,難免有許多肺腑之言要說。隻是,吉時就快到了,若還有未盡之言,再說幾句倒也無妨。”


    “多謝德王千歲。”柳天白低頭行禮。


    裴惜言有些呆愣,這個沒眼力界的王爺和那個昭武校尉倒有幾分相似,隻是無逸公子的笑容屬於妖邪且精致,而這個王爺的笑容卻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感覺他的血是冷的,心都是鐵打的。


    不過,和她有關係麽?


    裴惜言屈膝施禮,然後拉著柳天白躲到人群後,順便離沒眼力界的王爺,遠點。


    柳天白撩起一縷被風吹散的鬢發別到她的耳後,輕淺的聲音,如屋簷下滴落的夜雨霖鈴。“言兒,以後切莫如此輕慢。要知道,方才那人就是此次出使月贏國的正使——德王爺。”


    “好。你也要保重。記住,縱然盡力而為,也不許嘔心瀝血。”裴惜言努力地笑著,抬手替他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襟。


    遠處,驀然響起縷縷琴音,清淺如薄雲淡霧,婉轉如山泉流淌,忽聽得啞啞啞的三聲,在七六五三弦上,彈出一個索鈴來,琴聲呦慷慨激昂轉為如訴如泣。(.好看的小說)繚繞著淒涼,盈滿了悲傷,卻又不乏纏綿的悱惻,聞者無不如癡如醉,心有戚戚焉。


    裴惜言心裏一酸,那琴聲裏的淒切和纏綿那麽悠長婉轉,非是有心人絕彈不出那樣的情懷和繾綣。“不知撫琴的是何人,竟有如此高超的琴技。”


    柳天白眼底生出一絲陰霾卻一閃即逝,複又恢複了清雅淡定,“言兒,答應我,不許任性,不許偷偷跑出家,去月贏國看我下棋。”


    “誒?你怎麽知道的?”說完話,裴惜言懊惱地用手捂住嘴,該死,柳天白怎麽猜到的?他又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再說,有蛔蟲多不衛生啊,這裏又沒有兩片……


    果然如此,柳天白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自從她落水以後,情緒難定,心思倒是不難猜。唉,她這麽個瞻前不顧後的性子,他出門在外的如何能放心。“家裏的事情,店裏的事情,還有,你不是要在城裏開一間新鋪子麽。這麽多事忙都忙不過來,你若是再跑到月贏國,豈不是要讓所有人亂成一團?”


    有這麽誇張?


    不是說,地球少了誰都能轉麽?


    不過,要是超人非要讓它反轉……


    好吧,她又想遠了。最近,到底是怎麽回事,很容易腦補,莫不是她已經習慣了古代的生活?


    “好,我不四處亂跑就是。”裴惜言扁扁嘴,終於招呼過隨她一同來的紅綃和芸兒。從紅綃手裏拎過食盒交到柳天白中,“這是我新做的一些小點,你路上若是餓了就拿它墊墊底。”


    “好。”


    然後,她又從芸兒手中拿過一個大包袱交給柳天白,“這裏是肉醬和肉幹,可以就著餅一起吃,隻是有點鹹,一次別吃太多,否則會叫渴的。”


    “好。”


    “我什麽禮物都不要,家裏也什麽都不缺,你怎麽去的怎麽回來,記得沒?”


    “好。”


    ……


    芸兒默默地聽著裴惜言和柳天白的對話,她覺得,自己也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可是,能說的都讓惜言姐說了,沒說的……


    她不知道。


    芸兒心中不由得一聲長歎,府裏人都說此去月贏國凶險無比,為何惜言姐還要讓柳先生去呢?


    她不懂。


    芸兒看著柳天白眼中的憐惜疼愛,還有他唇邊溫柔如水的笑容,這一切都不是給予她的。是的,她知道柳先生有多麽在意惜言姐。可她的心,似乎有一顆芽,破土。


    她不明白。


    這樣驀然襲來的痛意,到底是什麽?


    “吉時已到!”稟禮太監手舉聖旨,晃晃悠悠地走出來。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三呼萬歲。


    稟禮太監展開明黃的綢緞,抑揚頓挫地讀著駢三驪四的官樣文章。


    裴惜言不大聽的懂也沒興趣聽,不過,對於翰林院派出了二十名棋待詔組成的參賽團,倒是聽得很仔細。她偷偷抬起頭,掃了眼柳天白的同僚們。據說大國手、天元什麽的有好幾位,隻是,自從當今天子孟玄胤登基以來,玉螭國從未拔得頭籌。以至於,臨行前,竟然讓所有的棋待詔立下軍令狀,若是讓玉螭國失去兗州三城,都不必提頭來見了,允正使德王直接賜他們鳩毒……


    好狠!


    棋事怎可與國事相提並論,國事又豈能以棋事相決。看似免了刀戈之爭,看似為了讓黎民百姓免於流離失所,看似為了讓兵丁不必喋血沙場,可這樣的重擔,這樣的責任,隻能由這些文弱書生去解決麽?


    可放眼望去,所有人的臉上都是銳氣,都是那種瘋狂的難以自製的情緒,除了她。


    不得不說,月贏國這一計,極精妙。玉螭國的國君孟玄胤信手拈來,又成一計。待到三國齊聚,隻怕是各國用得都是連環計。其實,不論是瞞天過海、欲擒故縱還是苦肉計,隻要能得到另外六座城池,無不可。五十年後,隻怕已有三代,歸還?騙鬼去吧!


    這等事,隻能以死相爭,以命相搏……


    就算她留在建元城,也必是如坐針氈!


    裴惜言斜睨著不遠處的柳天白,額發貼著他的眉眼,擋住了他眼底大半的情緒,她隻看見點點若有若無的星光在跳動。


    之後,那稟禮太監又說了些什麽,裴惜言已經記不得了。她抿著雙唇,兩眼直直地平視前方,目送著車隊漸漸遠去,消失在廣袤的天際間。


    芸兒收回目光,瞅了裴惜言一眼,“惜言姐,回府吧。”


    裴惜言眺望著遠方,“我還有事,你和紅綃先回去。”


    “可是……”芸兒咬著唇想要說什麽,卻被紅綃攔住,然後,二人悄然離去。


    “柳夫人。”胤無逸帶有磁性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裴惜言的耳畔,還吐著溫熱的氣息,輕輕地,熱熱的,讓人神經一緊。


    “無逸公子。”裴惜言愕然,她倒退幾步,被他的突然出現驚嚇得不輕。


    “來送柳子清?”胤無逸兩眼深邃幽暗,神采飄忽不定,正以一種慵懶的姿態把玩著手裏的折扇。


    “嗬嗬……”裴惜言禮貌性的笑了笑,輕聲道,“送完啦,現在該回府了。”


    “是不是我在,不方便你去租馬車……”


    胤無逸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裴惜言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她神色緊張地四處瞧瞧,小聲道,“你怎麽知道的?”


    他凝視了她兩眼,嘴邊的笑意更濃了,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裴惜言蹙起眉,怒道,“回答我啊!”


    胤無逸歉意地笑了笑,然後指了指她的手,最後無辜的聳了聳肩膀。


    裴惜言鬆開手,極為義正言辭的對他說道,“你沒見過我,我沒聽到你說什麽。現在,我往這邊走,你往那邊走。所以,再見。”


    胤無逸從懷裏掏出一疊紙,在她眼前搖晃了搖晃,“可是我正要去找你,就算我往這邊走,也是殊途同歸。”


    喵喵的,他是屬蒼蠅的麽?


    ————————————————————————————————————————————————————————————我是依依惜別的分割線


    送別了小柳,小胤同學徹底揚眉吐氣,隻是揚了揚眉,吐了吐氣。如是而已


    5月的最後一天,某求推薦票票,求收藏,謝謝各位看官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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