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掛著幾絲薄薄的雲彩,馬車駛在平整的官路上,咯吱咯吱的車輪聲似乎顯示一切都和進臨濟城城時沒兩樣,隻除了裴惜言換到了胤無逸的馬車上,照顧這個傷上加傷的笨蛋。


    倚著憑幾,胤無逸神情慵懶,四肢放鬆,看起來很享受目前的情況。他斟滿了一杯酒,琥珀色的液體在夜光杯中輕晃,他隻是聞著酒香,卻不入口,眼睛裏盈滿悠然笑意。“我的馬車,不舒服麽?”


    鋪設著厚厚的裘皮,小小的書架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各種書籍,角落裏設有一鼎茶爐。中間珊瑚漆的雕花盤雲長條小桌子將寬大的車廂分為內外兩部分,海棠花型青瓷盤裏裝著滿滿的點心,精致玲瓏,色香俱全。車廂兩側各裝了一盞青銅朱鳥輕銜蓮花燈,陰天時,淡淡的光暈從裏麵蕩漾開來,籠罩住整個車廂……


    說實話,這樣奢華的馬車,不被打劫都不公平啊!


    裴惜言端起茶盞啜了一口清茶,語氣複雜的問道,“你不想快點好麽?”


    “我不這麽想。”胤無逸漫不經心地說道,“而且,我以為,但凡生病的人都不會這麽想。難道,惜兒,這才是你內心真正的想法?”


    聞言,裴惜言差點將口中茶水噴出來,嗆入了喉嚨,咳了好一陣才緩過勁來。“好吧,那我回自己的馬車好了。”


    “你的馬車現在是楚小姐在用,而且,她著涼了,莫不是惜兒想讓她回到那輛四麵漏風的馬車上?”


    裴惜言用力地握住茶盞,關節都開始泛白,否則,她不保證不會將它扔到胤無逸的腦袋上去。“我可以回那輛馬車對吧?我可以讓紅綃或是綠珠照顧你對吧?就算是墨來照顧你,我也覺得很正常,沒什麽不可以……”


    “如果我發燒……或者說胡話……然後讓她們知道機密……”胤無逸唇角微揚,長長的眼睫垂下蓋住了眼底的笑意,沉吟一會兒說道,“連偶然相識的楚小姐你都不忍傷害,更不要提你身邊的這兩個小侍女了。”


    “喂,她們是你護送到我府上的,沒準和你本來就認識。再者說,這些日子以來,你們不是處的還不錯麽?”


    “我記得……”胤無逸探過身,薄唇覆在她耳邊,用曖昧的仿佛情人間的呢喃一樣的聲音說,“我隻對你說,請照顧我直到我痊愈,還有……謝謝。”


    “如果你想被踹下車的話,我不介意練練腳力。”裴惜言輕咳一聲,耳朵上泛起的紅暈也許隻是陽光的反射,她抬手輕拍在他肩上的傷口處,看著他倒吸一口涼氣外加瑟縮地皺起眉,滿意地揚起唇角,“有人說吃什麽補什麽,所以,個人建議,你可以喝點豬血雞血牛血羊血……”


    “如果是你做的,如果味道還不錯,吃一些也不錯。”胤無逸看著她詭計得逞的得意笑容,半眯起眼睛,手指沿著夜光杯的邊緣緩緩地劃著圈,懶懶道。


    裴惜言的神情微微變了變,不想再說話。隨手從書架上拿起一本書,翻開一看,卻笑了。


    這本書,柳天白也有。


    《仙機武庫》――以死活題為主,有許多在角上寥寥幾子未定形的死活題。柳天白曾經拿給她看,教她如何去拆解。


    也不知他到哪裏了,一路上可否安全……


    裴惜言下意識的拿起茶盞輕啜,入口的茶水似乎比方才要苦很多。


    他們分開已經有十七日,她並未覺得有度日如年的痛苦,隻是發現,她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麽堅強。或許,她隻是習慣了他在身邊,聲音淡淡,神色淺淺,卻簡單且溫柔。或許,她隻是習慣了聽著他打譜落子的聲音入睡,就像習慣了鍾擺滴答。


    她驀然想起分別時,他落在她額頭的吻,裴惜言的手無意識的捂住胸口,明明討厭分別,為何分別時,卻沒有眼淚。而這一刻,卻空寂的讓她害怕。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屬於她,還是屬於裴惜言。又或者,這樣的困擾,一再的困擾,讓她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默然接受了他對她的親昵。


    胤無逸伸手輕輕撩起她耳畔的發絲,在手中細細把玩,他的桃花眼中眼倒映著麵前清冷的麗影,薄唇輕勾,“惜兒,在想什麽呢?”


    裴惜言偏過頭怔怔地看著他,而後俏臉一紅,眼睛噴著憤怒的火焰,恨不得將那張俊臉給瞪出幾個窟窿來,“胤無逸,你這登徒子的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好?非得某日為它吃了大虧,你才長記性不成?”


    俊眉笑著飛入斜鬢,胤無逸指著茶爐上沸騰的水,甚是無辜道,“我隻是想告訴你水開了。”


    “還有,我該吃藥了。”泛著燦爛星光的桃花眼深深地對著她輕閃,慵懶而魅惑的聲音,低沉中,亦夾著些許戲謔,“一天三次,你忘了麽?”


    對,她怎麽忘了,這位公子爺比柳天白還不如,好歹柳天白還會烹茶,這位公子爺呢,根本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笨蛋。


    裴惜言歎了口氣,然後開始熬藥,藥罐子擱在紅紅的灶火上,濃烈苦澀的藥味漸漸彌漫在整個車廂,甚至連呼吸都是苦澀的。


    裴惜言隻得從貼身的繡囊中拿出小木盒,碾碎芷若蘭汀的一角,空氣中漸漸彌漫出一股清雅的香氣,混合著辛香的藥味,反而讓人感到心神安寧。


    “點酥、製香、作詩……”胤無逸拿起裴惜言放在一旁的書卷,隨意掃了眼封皮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雙眸卻燃燒著冰冷的火焰,“惜兒,這些天,為何不見你喝藥呢?”


    “有時候並不需要打破砂鍋璺到底。”裴惜言將藥倒入瓷碗中,漆黑的藥汁輕輕搖曳,說實在的,光是聞這個味道她就要瘋了,索性柳天白不在,芸兒也不在,沒人看著她,沒人管她,苦藥湯子什麽的,嘿嘿,敬謝不敏。


    胤無逸端起藥碗,輕輕的吹了一下,半彎的嘴唇輕輕開啟,長長的睫羽如簾子般半斂,蓋住深不見底的眼眸,“歸鶻的葡萄酒清新淡爽,而且,絕不會醉人的。”


    “隻要是酒,喝多了肯定會頭疼。”真得,她知道,這絕對是經驗之談。


    胤無逸含笑喝了一口藥,“惜兒不喜歡微醺的感覺?”


    “我不喜歡宿醉的感覺。”裴惜言好整以暇的回道。


    胤無逸沒有說話,他的眼光穿透車簾微微搖曳的縫隙,路盡雲嶺,層層山巒,綿延遠方。眼眸深處飛快地掠過一絲輕渺的光芒,嘴角卻始終掛著那絲莫測的笑意。過了許久,胤無逸將見底的藥碗放下,慢悠悠的舒了口氣,拈起一塊鬆子糖含在口中。


    裴惜言見她方才看得那本書被胤無逸拿走,便從書架上拿了另外一本書,倚著軟軟的帛枕,纖細的手指有意無意的翻著書頁,瞄上一兩眼,突然她停止了翻書的動作,目光落在書頁左側空白的邊角處。寥寥數行字,字體清勁挺拔,顯然出自某人之手。


    裴惜言闔上書卷不再看,因為,她已在無意間窺探到別人的,哪怕隻是寥寥數語,也是不好的行為。


    很快,沉重的倦意襲來,她慢慢的合上眼睛,進入夢鄉。胤無逸這才注意到她的臉比平日更加蒼白,連眼角也染著淡淡的倦意,像是已許久沒有好好休息。


    胤無逸支著下巴,靜靜地凝視著她的睡顏,長長的睫毛輕輕的顫著,似乎在睡夢中也不安穩,紅唇豔如滴血,卻將她的五官襯得越發的精致。沉靜的麵容上沒有了平時看似溫柔實則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笑以及眼眸深處的清冷,竟透出一股稚氣,惹人憐惜。


    這樣一個精明聰慧卻總是裝傻充愣的人在睡著時居然是如此模樣,胤無逸又湊近了一點,開始更仔細的觀察她。


    在他的記憶中,他從未這樣仔細看過一個女子,從未這樣安適寧靜地看過一個女子的睡容。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她被那些潑皮無賴傷害時倉惶狼狽的表情,纖細柔弱中帶著一絲俏皮的靈動,卻是一上來就拒人於千裏之外。直到建元令過堂審問,才知道,她一點也不嬌弱,那些潑皮無賴身上被她紮了不少針眼,傷看起來不重,卻能痛得要人命……


    一方麵,她簡單得純粹,簡單得像塊透明的水晶,簡單得不染一點雜質,讓他莫名的心疼,莫名的動心。


    另一方麵,她複雜得紛繁,就像異彩紛呈的塵世,喜怒哀樂悲歡離合,讓他覺得矛盾,覺得困惑。


    但是,和她相處的一點一滴,都是十分平淡的,卻又是不平淡的。胤無逸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纖細如玉,柔若無骨,讓他覺得似乎內心也慢慢的變得柔軟起來。


    她和他的每一個女人都不同……


    很有趣,不是麽?


    胤無逸慢慢的揚起唇角,桃花眼中閃耀著像是陽光照射到湖麵時那粼粼細碎的波光,他低下頭,漫不經心的翻著手邊的《仙機武庫》,許久之後,眼中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陰狠冰寒。


    ―――――――――――――――――――――――――――――――――――――――――――――――――――――――――――我是卡卡卡,不是分割線


    米錯,卡文了,知道怎麽寫但是寫不出是什麽感覺,百爪撓心?想撞牆啊想抓狂啊想歇斯底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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