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長老,常青當眾向龍霖單膝下跪,瞧在眾人眼裏,卻無人感覺不妥。


    龍霖是武林名宿,身份、功夫、年齡都在那裏擺著,行個跪拜之禮並不為過。況且龍霖盛怒之下,一腔怒火隨時都可能爆發,為了保命,跪一下又如何?


    因此一人跪,眾人跪,頓時在龍霖麵前呼啦啦跪了一圈。


    “龍前輩開恩啊!”


    “龍前輩大不記人過,饒恕我等吧!”


    “我們也是上了峨嵋派的當啊,龍前輩,不知者不怪啊!”


    ……


    仇九真怕龍霖一時心軟,饒了這些人,那戲可就沒法演下去了。好在龍霖雙臂環胸,鼻孔朝天,看都不看這幫人。


    “元掌門,替他們求求情吧!”仇九向元通傳音入秘。


    在仇九的打算中,龍霖要坐鎮川渝,須立威;元通卻是要主持大局,宜布恩。仇九就是要給元通一個籠絡人心的機會。


    元通還算上道,略一愣怔,向仇九微微頭,轉向龍霖,抱拳道:“前輩,這些人的確是上了人的當,才致冒犯虎威,雖有罪,但罪不致死。況且,他們的掌門被峨嵋派下毒,生死難料,到底他們也是受害者,其情可憫。前輩,能否賣元某一個薄麵,饒恕了他們吧!”


    龍霖聞言,先是滿含深意地瞥仇九一眼,又冷冷掃過眾人,淡然道:“龍某這幾年沒少叨擾青城派,元掌門既然開了尊口,這個麵子不能不給,就饒你們不死吧!”


    眾人聞聽,長出一口氣,紛紛向仇九三人道謝。龍霖卻又道:“不過,死罪雖免,活罪難逃!你們總得給龍某一個交待吧?”


    “啊!”眾人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上了嗓子眼。


    仇九含笑道:“龍前輩,晚輩提個建議如何?”


    “講!”龍霖口氣很硬,旋即向仇九傳音入秘道,“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唱紅臉,做好人,卻讓老夫扮白臉,當惡人,哼!”


    “龍前輩,晚輩這樣安排,自有⊕⊕⊕⊕,道理,稍後定當告知。前輩高人,肯定是不屑做籠絡人心這種事的,嗬嗬。”仇九亦傳音入秘。


    “哼!”龍霖輕哼一聲,不再話。


    這會兒,眾人還單膝跪地,見仇九麵帶笑容,卻遲遲不話,那份未知命運如何的緊張,越發濃烈,膝行轉向,紛紛向仇九請托,請他替大家向龍霖求情。


    “各位英雄,不必這樣,晚輩生受不起,先起來話吧!”


    仇九手掌拂過,眾人隻覺被一股大力托著,身不由己站了起來。


    人人臉上駭然作色,知道仇九厲害,沒想到竟已是神仙般的存在。這份功夫,恐怕龍霖都有所不及了吧?


    仇九道:“這場陰謀,始作俑者,峨嵋派和隱宗也。不僅青城派和龍前輩,在場的各門各派都是他們的受害者,峨嵋派和隱宗實在是罪在不赦!各位,冤有頭,債有主,隻要各位出手,將峨嵋派和隱宗這些人除了,我想,龍前輩的怒氣自然就會消解。”


    眾人心頭一鬆,臉上作喜。仇九這哪是懲罰眾人啊,分明是送給大家一份快意恩仇的大禮。


    眾人亮出兵器,向峨嵋派圍攏而來。丁山、費清等情知今天這一劫是不可能輕易渡過去了,一個個麵色凝重。


    “常青、文山、方煒,我峨嵋派開宗幾百年,根深葉茂,門人弟子無數,你們竟敢對峨嵋派出手,就不怕招來報複麽?”費清名威脅。


    “哼哼,有種的你們就上吧!老夫這把刀,很久沒飲血了,今天就讓它開開葷吧!”丁山以實力相威脅。


    效果立顯,各派的人畢竟是烏合之眾,頓時遲疑起來。


    常青見士氣有些渙散,揚聲道:“各位,龍前輩饒了我們性命,仇少俠又給了我們報仇的機會,如果我們再畏縮不前,今後還有何臉麵在江湖混?大夥跟我上啊,我們所受的恥辱,隻有用峨嵋派和隱宗這幫人的血才能洗幹淨!”


    仇九暗自頭,對常青頓時刮目相看。


    忽聽腳步聲響,回頭一看,卻是鍾萬手被茵兒攙著,向自己走來。猿猴老白緊隨在後,亦步亦驅。


    “鍾爺爺!”仇九搶上幾步,哭拜在地。


    “好孩子,快起來,快起來!讓爺爺好好看看你。”鍾萬手聲音蒼老,而且很虛弱。


    “孩子,你可回來了,爺爺還以為等不到你回來的那一天了。”鍾萬手撫摸著仇九的臉,老淚縱橫。


    幾年不見,鍾爺爺身體似乎大不如前,仇九內心憂慮,正待再敘別離之情,忽聽身後兵戈交鳴聲中,接連響起幾聲慘呼。


    “茵兒,照顧好爺爺!”仇九叮囑一聲,回身察看戰況。


    這一看,不僅大大皺眉。峨嵋派不愧是蜀地最大門派,實力當真不俗,再加上明知戰敗的結果就是死,是故人人奮勇,個個拚命。其它門派武者雖然人數眾多,基本是三對一的局麵,但隻是這短暫的工夫,已有一半人身上掛彩,儼然已有潰敗之勢。


    這其中,猶以丁山表現最為強悍,狀如瘋虎,每一刀下去,幾乎都會帶起一團血霧,傷在其刀下的,已不下六七人。


    龍霖冷眼觀瞧,不動聲色。青城派的已也些耐不住了,作勢欲上。


    仇九嘬唇輕哨,與腓腓心念溝通。一直棲於仇九肩頭的腓腓電閃而出,瞬間在激鬥的人群中走了個來回,重新落在仇九肩頭。直到這時,丁山、費清等人才發出淒厲至極的慘呼聲。


    原來是腓腓在收到仇九指令後,閃電般發動攻擊。峨嵋派中幾個功夫最好的人,隻覺眼前紅影一閃,未及反應,已經中了腓腓的巨毒。


    這種毒,毒性之烈,就連當年曾服食過吳王五須參的仇九也難抵抗,便何況是這些人。於是,詭異的一幕出現了,丁山等人,明明未被兵器加身,卻在慘呼中痛苦倒地。


    乘他病,要他命!被峨嵋派和隱宗騙上月冕峰的各路英豪,豈容這等好機會從指縫溜走,僅僅是愣了短暫的半息時間,便蜂擁而上,對峨嵋派和隱宗的人一通砍瓜切菜。


    “嘁裏哢嚓”聲中,鮮血迸濺,斷肢亂飛,不大的工夫,峨嵋派和隱宗的二十餘人已悉數送了性命。


    院落中,屍骸枕籍,一地的殘肢斷臂,滿眼的鮮血汙跡,猶如人間地獄。茵兒扭頭,不忍再看,強忍著沒當場嘔吐。


    各門各派的一眾人,也恍若身在夢中,看著一體屍體僵立發愣。


    還是常青,渾身浴血,跨前幾步,向仇九抱拳請示:“仇少俠,你看這……”


    常青看得清楚,主事的三人中,元通份量不夠,龍霖麵冷瘮人,也就是仇九了,雖然武功高得近乎通神,人卻還算通融。


    “帶著你們的人,抬上這些屍首,你們可以走了。”


    其實事還沒完,但不急在一時,仇九料定,這幫人不久就會返回。


    幾十人如蒙大赦,抬起屍首,幫扶著受傷的同伴,緩緩離了月冕峰。


    月冕峰上,早已聚集了眾多的青城派弟子,隻因未得掌門招喚,沒人敢擅自跨進院中。


    元通將他們招來,吩咐仔細清洗院已畢,猛然轉身大喝道:“孽障!還不跪下!”


    這慘烈的一幕,讓元枕大受刺激,想到自己脫不了幹係,身子更是簌簌發抖,耳聽父親大喝,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元通渾身顫抖,聲色俱厲,指著元枕罵道:“孽障,就因為你,龍前輩、鍾神醫和茵兒差送命。就因為你,青城派差被人家滅門。就因為你,萬長老失了一條胳膊。就因為你,青城派幾名弟子送了命。你!你!你還有何臉麵活在這個世上?”


    到激動處,元通“咣當”聲將寶劍擲在元枕腳下,恨聲道:“我元通沒有你這個色迷心竅,背叛師門的兒子,你自盡吧!”


    完,元通仰首向天,似乎不忍見兒子身首異處,但眼角一汪亮晶晶的眼淚卻沒能逃過仇九的眼睛。


    在正義麵前,親情都可割舍,元通好樣的!仇九暗自佩服。


    元枕臉上,涕泗橫流,原本白嫩的麵皮,此刻一片灰敗。寶劍“咣當”墜地,映日寒芒迸射,刺得他渾身打了個激靈。


    元枕傻了一般,怔怔地低頭看著寶劍半響,忽然麵向父親重重地磕下頭去,一下一下,每一下都發出“咚咚”的悶響。


    沒有幾下,額頭血出,元枕渾然不覺,一邊磕,一邊哭訴道:“爹爹,孩兒從前不懂事,上了壞人的當,孩兒不孝,孩兒給你老人家丟臉了,孩兒情願以死謝罪。但願有來生,再做父子,孩兒一定做個懂事的孩子,好好孝敬你老人家。”


    場麵甚是淒慘,大家原本對元枕的恨意在他的哭訴中消散不見,心中滿是憐憫。


    這還真應了範進常講的那句話: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元通汪在眼角的淚水,終於化成兩條溪,順著兩腮滑落。龍霖、鍾萬手、萬宏等人麵現不忍。茵兒眼淚汪汪。仇九麵色平靜,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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