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枕雖鑄下大錯,但幾年來對茵兒那是真的好。眼見他命在頃刻,茵兒心如刀割,搖著仇九的胳膊,聲替元枕求情:“九哥哥,你替元枕好話,請元通伯伯饒了他吧,他已經知道錯了。”


    仇九輕拍茵兒手背,笑而不語。他在等待,等待那個生死時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很多人,很多事,隻有到最後一刻,才能看清真麵目。


    “爹爹保重,孩兒去了!”元枕橫劍頸上,用力一抹,頓時鮮血迸飛。


    最後一刻來臨了!


    “啊!”伴隨著茵兒的驚呼聲,在所有人因不忍卒睹閉上眼睛的一刹那,仇九出手如電,手臂簌的前探,憑空暴漲一尺有餘,將元枕手上的寶劍奪了下來。


    所有人都以為元枕必死,包括元枕自己。因為,劍已入體,鮮血已現,想要施救已經來不及了。


    但仇九就有這份實力,將不可能的事變為可能!


    “你為什麽要救我?我已經沒臉活在世上了。”元枕沒死!因為他還能開口話。


    茵兒大喜,元通暗籲,其他人鬆了口氣。


    “這個世上,沒人能救得了你!救你的,是你自己!”仇九所講的這段話,充滿佛性,所吐的每個字,也仿佛都帶著金屬的質地,錚鳴激蕩。


    在場諸人,心頭引起共鳴,都有一種頓悟感。


    “為什麽?”經曆生死,元枕心頭百感交集。


    直到此刻,他似乎才長大了,雙肩之上,似乎壓上了責任,腳下心裏因而不再發虛,是那麽的踏實,但他仍然有些懵懂。


    “救你的,是你自己那顆幡然悔悟的心;救你的,是你敢於用自己的鮮血洗刷恥辱的勇氣;救你的,是你剛才的一番肺腑之言。知恥方能後勇,元枕,你明白麽?”


    “元枕,你還要明白,錯的不是你對茵兒的愛慕之心,錯的是你的不擇手段,錯的是你對愛慕的理解,錯的是你將一自之私欲淩駕於正義之上。”


    “愛慕到底是一種給予,而不4∽4∽4∽4∽,是索取,是一種尊重,而不是強迫。就好比你愛慕一朵花,正確的做法是給它鬆土施肥澆水,而不是把它掐下來捧到自己手上,眼睜睜看著它枯萎,凋謝,然後棄之如敝屣。”


    “元枕,或許你真的配不上茵兒,但千萬別妄自菲薄,從此振作起來吧!就衝你剛才的表現,你配當青城派弟子,也配做元掌門的兒子!”


    仇九不了,元枕汗出如漿,其他人陷入思考,院中一片肅穆,寂寂無聲。隻有風穿山林的聲音和通向月冕峰的山道上遙遙的人語喧嘩聲不時傳入眾人的耳中。


    靜穆中,元枕膝行,麵對仇九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沒有話,仇九亦沒有阻攔。


    “仇少俠,大恩不言謝!但這個孽障,犯下這麽大的錯,絕不能就這麽饒了他!”元通衝仇九深深一揖,起身道。


    仇九挽救了自己的獨子,元通感激涕零,雖沒多,但這份感激已深深存在了心裏。同時他還是青城派掌門,元枕冒犯青城派最尊貴的客人,他不能不有個交代。


    “該怎麽懲罰元枕,還得龍前輩了算。”仇九笑看龍霖。


    “哼,龍某看你現在本事挺大的,你看著辦好了,這裏還有龍某話的份嗎?”


    龍霖沒仇九好臉色,心道:“子,想當年,龍某與你爺爺稱兄道弟,你現在本事再大,在龍某麵前,也永遠是曾孫輩的。”


    龍霖生氣了麽?當然沒有!一個成名已久的前輩,如果隻有這肚量,那也太瞧人家了!仇九精神力強大,當然清楚龍霖如此表現,是性格和身份使然,內心其實心慰的很呢。


    仇九含笑道:“龍前輩既然這麽,那晚輩也就不客氣了。元枕冒犯的是青城派、龍前輩和鍾爺爺,那就罰他在月冕峰代青城派服侍兩位老人家吧,你們看這樣可好?”


    龍霖冷聲道:“哼哼,隻要你子放心茵兒,龍某沒意見。”


    “這個孽畜,能服侍龍前輩和鍾神醫,當然是他的造化,但萬長老因此失了一條胳膊,青城派幾名弟子更是因此喪命,這件事總得有個交代吧?”自己犯下的錯,有權原諒的是別人,而非自己,因此元通才作了這番表態。


    但元通卻是暗自高興。龍霖和鍾萬手,那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兒子與他們朝夕相朝,肯定能學到不少東西。也因此,內心惶愧愈甚,覺得元枕配不上這個幸運。


    萬宏趕緊搶著道:“元掌門不徇私,不護短,屬下感佩彌深。但峨嵋派覬覦我青城山由來已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即便沒有元枕,他們仍然能找到其他人代替。況且,元枕也是上了人家的當,當初他也沒想到會有這麽嚴重的後果。掌門如果仍覺得心上不安的話,可用自己的錢對幾個受害弟子家屬厚加撫恤也就是了。至於屬下,萬某深受元掌門大恩,即便要萬某的命,那也是該當的,受這傷又算得了什麽?”


    “這個……”萬宏一番肺腹之言,讓元通心下稍安,但仍覺得難以交代,正欲再,被仇九搶先打斷。


    仇九笑道:“元掌門,元枕是家事,如何處理,你們可以再議。但此刻月冕峰來客人了,還是先招呼他們吧。”


    得仇九提醒,大家透過敞開的院門,向外眺望。未幾,果見通往月冕峰的山道上,陸陸續續轉出一大批人來,足有幾百人眾。凝目細瞧,原來是剛剛離開月冕峰的那幫人去而複返,擔著七八副擔架。


    躺在擔架上的,無疑就是各門派中毒的掌門,他們身中無藥可解的毒,早晚得回來求鍾爺爺出手救治,這是仇九早就料到的結果。


    仇九皺眉道:“怎麽總不讓人清靜!元掌門,請你到前麵迎一下吧。我與鍾爺爺,龍前輩久別重逢,不想再被他們打擾。”


    元通此時,滿滿的都是愧疚和感激,聽到仇九吩咐,連忙帶著青城派的人迎出前去,順手帶上了院門。


    剛走到月冕峰台口,已迎上了去而複返的這幫人長長的隊伍。


    “你們又來做什麽?是嫌鬧騰的不夠,還是欺負我青城派廟?”元通往台口中間一站,攔住了眾人。


    常青越眾而出,躬身施禮,求告道:“元掌門,求你老人家替我們好話,請鍾神醫出手,救救這些掌門吧!他們都身中巨毒,堅持不了多久了。”


    後麵幾百人眾,除了擔架上各門派身中巨毒的掌門,紛紛施禮不迭。


    “請鍾神醫救救掌門吧!”


    “各派掌門都是武林精英,我們川渝武界損失不起啊!”


    ……


    元通本來一肚子的火氣,但耳根偏軟心腸好,架不住幾百人山呼海嘯的求情聲勢,頓感棘手。


    這幫人,本來就得罪了客人,卻反過來還要客人出手救治,自己如何張得開口。但倘若袖手不管,川地武林精英盡沒,實力大減,今後勢必會被外來勢力的欺淩,於大局不利。這可如何是好?


    “各位,不是元某不想幫你們,實在是難啊。各位得罪人在先,請人出手相助在後,元某實在張不開口啊!”


    確實如此,元通句句實情。


    常青心情一黯,低頭思忖片刻,退後與本派掌門附耳幾句,返轉回來時,麵色凝重,抱拳道:“元掌門,看在武林同道的份上,你就替我們好話吧。常某在此發誓,隻要鍾神醫治好了掌門,我們三神派情願今後歸順青城派,唯青城派馬首是瞻。”


    常青多有智謀,在這一帶名頭不,既然他這麽了,那就不會有錯。其餘各派的副幫主和長老,也不用和掌門商量了,紛紛附和。


    “我娘山派情願歸順青城派。”


    “我龍門派今後唯青城派馬首是瞻。”


    ……


    這是否極泰來了麽?青城派今後就是川地盟主了啊!哪個掌門不願意將本門發揚廣大,聽著眾人的表忠之言,元通心頭火熱。但又一想,是否能成為盟主,可不是自己能了算的,似乎全在身後院中幾位尊神身上。這麽一想,心裏就又開始打鼓。


    “諸位,先不鍾神醫百歲老人,身體還能不能吃得消。光隱宗這歹毒的毒藥,沒藥可解,即便出手,能不能救得下還是兩。到底,元某也是愛莫能助啊。”機遇就在眼前卻沒把握抓得住,元通左右為難,麵色越來越掙紮。


    “元掌門,你若袖手不管的話,我們就跪死在這裏。”其中一人著,當真“撲嗵”跪了下來。


    “對對,反正掌門有個好歹,我們還回去幹什麽,幹脆跪死在青城山算了。”


    ……


    話間,幾百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幾十丈長的山徑上,黑壓壓跪滿了人。


    “你們……你們,你們這不是強人所難麽?”客人受辱,卻反過來還得求人家,這叫自己如何開得了口?但黑壓壓跪著一地川渝武界精英,似乎又容不得自己拒絕,元通一肚子的苦惱。


    “元掌門,讓他們跪著,你進來!”元通腦中,忽響起細若蚊蚋,卻清晰無比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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