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到了十二月下旬的五九時節,一年中最寒冷的時刻即將過去,但是處在中原腹心地帶的京城洛陽各處的凝冰卻沒有融化的跡象,氣候依舊寒冷,離春天的到來尚待時日。


    皇宮內,宇文化及在兩名宦官的引領下匆匆走過宣政殿廣場,向台階上走去。


    “宇文大將軍,這裏有點滑,要當心了。”


    走上台階時,一名宦官小心地提醒他,宇文化及踏著稻草小心翼翼上了台階,台階上禦前大總管田酚已經等候他多時。


    “宇文大將軍,你可算是來了,聖上等候多時了。”


    “多謝總管相迎。”


    兩人一前一後向禦書房走去,走進偏殿,田酚去向楊廣稟報,而宇文化及則是留了下來。


    正當宇文化及在這裏靜靜的等候的時候,他聽到了一陣腳步聲正在向自己走來,他抬起頭一看,原來是禦書房總管李忠良。


    他看了看四周,見周圍的宦官並沒有注意到這裏,他輕輕的走到李忠良的身邊低聲問道:“那件事聖上是什麽態度?”


    李忠良眯起眼睛輕聲笑道:“宇文大將軍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間對自己沒有信心了?”


    宇文化及剛剛與李忠良說的是李淵封太原留守之事,為了這件事同時也為了那幾箱的金銀珠寶,他已經前後運作了近一個月。為了不讓楊廣對自己產生懷疑,他是非常謹慎的在行動,首先他並不著急提出太原留守的人選,而是先把有可能和李淵競爭這個位置的人通過各種手段逐一排除。直到三天前,他才讓虞世基在朝會上正式提出了這個任命案。


    宇文化及一聽李忠良的意思,就知道這件事是大有希望的,所以他心中很是高興,連忙問道:“現在到了哪一步?”


    李忠良微微笑道:“聖上先後和虞相國、獨孤相國以及裴尚書商量此事。虞相國是極力讚成,而獨孤相國卻相反,他是堅決反對,裴尚書態度**,隻是說李太守官聲很好,至於其餘幾位相國並沒有表態。今天聖上召見大將軍。估計就是要聽聽您的意見之後,在做最後決定了。”


    宇文化及對於李忠良的最後一句話並沒有聽進去,現在他腦子中想的是獨孤震為什麽會反對,李淵可是他的嫡親外甥呀?難道他怕李淵做了太原留守之後樹大招風不成?


    宇文化及雖然心中不解,但他並沒有放在心上。此時他腦子裏想得更多的並不是獨孤震的態度,而是那四大箱黃金,要知道這件事要是成功的話,那一萬多兩黃金就屬於他的了。


    李忠良什麽時候離開的宇文化及並不知道,他知道等自己清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人逮到了禦書房前,田酚站在門外對他說道:“宇文大將軍,聖上宣你進去。”


    清醒過來的宇文化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帽。快步走進禦書房,楊廣正在禦案前批閱奏折,宇文化及上前躬身道:“臣宇文化及參見陛下!”


    楊廣放下筆笑嗬嗬道:“朕等愛卿多時了。[]”


    “臣來遲了。有罪!”


    “是朕太心急了。”


    楊廣對旁邊宦官道:“你們退下!”


    宦官們都紛紛退下,楊廣拾起一本奏折道:“朕找愛卿來,是有一件事想征求你的意見,虞侍郎極力推薦李淵為太原留守,而獨孤相國又極力反對,朕有點猶豫。想看看你的態度。”


    楊廣在關隴貴族的問題上最信任兩個人,一個是林子軒。另一個是宇文化及,兩人也有分工。林子軒是負責武的一麵,也就是怎麽對付關隴貴族,怎麽樣削弱他們的力量,替他楊廣操刀,而宇文化及則是負責文的一名,怎麽樣挑撥關隴貴族之間的關係,了解關隴貴族之間的矛盾恩怨。


    在能力上,楊廣信任林子軒,在忠誠上,楊廣卻更信任宇文化及,他滿懷希望地看著宇文化及,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好的建議。


    宇文化及成為楊廣的心腹已經有近二十年的時間,早在楊廣為晉王時,宇文化及便成為第一個效忠楊廣的重臣,包括楊廣入主東宮乃至登基,宇文化及都立有大功,可以說他是楊廣最信任的心腹大臣,盡管這些年中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使得他的仕途幾經起伏,但信任卻沒有變。


    正這種近二十年的默契配合,使宇文化及對楊廣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知道楊廣是個極為自負之人,貶義的說法就是剛愎自用,這樣的人一但有了定計,就會不顧一切的去執行。而所謂的征求大臣的意見不過是做個姿態,以免讓外人說他是個聽不進不同意見的昏君。當然如果大臣們對他的意見同意應和,他心裏會很愉快,如果意見不同,他心中則會惱火,進行斥責甚至處罰


    所以一個大臣能否受寵,關鍵就是善度聖意,虞世基、斛斯政、裴蘊,包括他宇文化及,無不如此,林子軒則是一個反例,盡管他很能幹,也受楊廣器重,但就是因為他太年輕了,沒有經曆過什麽挫折,所以在一些事情上往往有著和楊廣不同的見解,這就是為什麽他被重用,卻比不上他受信任。


    這一切,宇文化及心中都很清楚,他知道,如果楊廣不同意李淵任太原留守,他就會直接否決,根本就不會和大臣商議,他心中其實已經同意,隻是需要眾人替他找個理由。


    宇文化及便小心翼翼問:“不知獨孤相國為何要反對這個任命?”


    文化及不愧是楊廣肚子裏的蛔蟲,對楊廣的心思了如指掌,楊廣確實已經同意了這個任命,李淵在最關鍵的時刻彈劾元弘嗣,便給楊廣留下極好的印象,他當時便決定要重用此人。隻是他需要擺出姿態和重臣們商議一下,同時希望重臣們能給他一個重用李淵的理由。


    楊廣道:“獨孤相國是認為李淵資曆和能力不足,不足以擔任太原留守這樣重要的職務。”


    宇文化及搖搖頭笑道:“這個理由臣認為站不住腳,李叔德曆任隴州刺史、滎陽太守、樓煩太守、殿中少監、衛尉少監,資曆哪裏不夠。至於能力,聖上可以看吏部對他的考評,臣曾經掌管過吏部,對這個有一點印象,基本上都是上上考評,所以臣不同意獨孤相國的理由。”


    楊廣點了點頭。裴矩、虞世基和宇文化及的意見都差不多,其實楊廣心裏也明白,獨孤震之所以反對,是因為李淵是他外甥,他需要做個姿態。但他未必是真的反對,所以才用資曆和能力不足這種很容易被駁例的觀點來做理由,這也就是獨孤震的狡猾之處。


    楊廣沉吟一下,又對宇文化及道:“可李淵畢竟是關隴貴族。”


    這句話真正說到點子上了,這才是問題的關鍵,宇文化及必須在這個問題上給楊廣一個理由,這也是楊廣召見宇文化及的原因。


    宇文化及心中早有腹案,便微微笑道:“陛下。所謂欲擒才須故縱,陛下要鏟除關隴貴族,怎麽能不講究一點策略和手段呢?關隴貴族要打壓。對他們的核心人物打壓,但也要拉攏,對一些無足輕重的人拉攏,比如李淵,此人膽小慎微,性格軟弱。陛下把他從滎陽郡調去樓煩郡,要是別人早就嚷起來了。可是他卻忍氣吞聲接受,由此可見此人的軟弱。陛下用此人,既是對關隴貴族的一種安撫,同時也是對貴族貴族的一種迷惑,同時也可以從內部分化他們,可謂一箭三雕。”


    楊廣點了點頭,“愛卿的意思是同意這個任命,是吧!”


    “正是,臣同意這個任命,另外臣建議在任命李淵的同時再將元弘嗣貶謫,這樣更能起到分化關隴貴族的作用。”


    宇文化及對於楊廣實在是太了解了,李淵對元弘嗣的彈劾,才使楊廣對李淵刮目相看,說明楊廣心中已經決定對元弘嗣動手了,所以他需要在捧李淵的同時,再踩一腳元弘嗣,這樣一褒一貶,李淵的四大箱黃金便能穩穩進入他腰包。


    宇文化及的意見給了楊廣一個充足的理由,楊廣終於下定決心,提筆在虞世基的推薦書上畫了一個‘敕’,正式同意了對李淵的任命。


    宇文化及心中大喜,四箱黃金終於落袋為安,但他卻不敢告退,楊廣隻說了李淵,還沒有說元弘嗣,一種直覺告訴他,元家才是今天的重頭戲。


    楊廣將李淵的任命奏折扔進批準籃子中,將筆放下,他背著手走到窗前,顯得有些心事重重,在第一次高麗之戰沒有達到目的後,他便在考慮發動第二次高麗戰爭,但林子軒卻勸他不要急於作決定,觀察各方麵的動靜,但兩個月過去,他卻沒有任何發現,楊廣心中又有幾分按耐不住了。


    “宇文愛卿,朕對上次征伐高麗的戰役很不甘心啊!”楊廣輕輕歎了口氣


    宇文化及心中一跳,朝中的大臣曾經有很多都暗示過他,楊廣還想再打高麗,他似信非信,但現在看來,確實是有這個意思。


    楊廣回過頭注視著他,他是想聽聽宇文化及的意見,宇文化及心中一慌,這件事事關重大,他還沒有考慮好不知道怎麽回答,萬一一個回答不好,惹惱了楊廣可就不好了,在這一瞬間他的腦子中想出了很多種借口,終於他想到了一個最好的借口,他看著楊廣小心翼翼問道:“陛下,不知林子軒是什麽態度?”


    他將林子軒拿出來當自己的擋箭牌,這樣就會給他自已爭取一點時間,楊廣緩緩道:“兩個月前,朕就問過他,他建議朕不用急於做出決定,多觀察各個勢力的動向,可朕觀察了兩個月,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動,讓朕有些失望,朕就想問問你的意見。”


    宇文化及心中一陣嫉恨,他居然比林子軒晚了兩個月知道這個消息,這說明在有些問題上自己還是比不上林子軒在楊廣心目中的地位。就在這時,他腦海裏靈光一閃,他想到了一個對策。一個對自己極為有利的對策。


    “陛下,如果臣站在林總管的立場上也會向陛下說這樣的建議,畢竟這是目前來說最好的建議。隻是他畢竟太年輕,在一些細節問題上並沒有考慮好。”


    楊廣聽完轉過身,饒有興致地注視著他道:“你具體說說!”


    宇文化及此時最渴望的事情。就是天下大亂,這樣他才能夠亂中取事,他身為大隋的宰執之一,他比誰都清楚現在大隋的政局是什麽樣的狀況,而且一旦大隋的政局穩定下來,他趁亂起事的希望就會落空。


    “不知陛下想過沒有。為什麽關隴貴族遲遲沒有異動?在臣看來,這根本原因就是聖上坐鎮京城的緣故,而且陛下手中還握著大隋最精銳的幾十萬大軍,正是因為這個所以他們才不敢妄動,假如陛下帶著軍隊離開京城。臣相信,潛藏在暗處的所有的鼠蛇之輩都會蠢蠢欲動。”宇文化及用充滿鼓動的言語說道。


    “說下去!”楊廣目光變得明亮銳利,宇文化及完全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陛下,如果是在平時臣絕對不會讚同陛下第二次征討高麗,但是這次不一樣,臣不但讚同而且還希望陛下能夠再次親征,因為隻有這樣他們才會放鬆警惕。當然陛下的行止到達幽州即可,這麽做的目的就是引而不打。到時候隻要關隴貴族出現異動。陛下便可及時回京鎮壓。到時候陛下有大軍在手所有的牛鬼蛇神都會被陛下剿滅的。”


    楊廣的瞳孔縮成一線,閃爍著一種難以掩飾的讚賞,引而不打。這是一種高明之極的策略。


    楊廣背著手在房間內來回踱步,他早就想發動第二次高麗之戰,雖然林子軒勸他先觀察再決定,但那不是他舉棋不定的原因,真是的原因是他第一次戰役並沒有達到目的,他對自己的方案有點動搖了。而宇文化及的方案卻給他打開了一扇新的窗戶,使他看到了另一種更好的辦法。引而不打,誘敵之計。這無疑是最佳的策略。


    當然,他還需要再考慮麥慮,把這個計劃考慮周詳。


    宇文化及察言觀色,知道不用再說下去了,隻要確立了方向,楊廣就會順著這個方向走下去,一切都會順理成章地發生。


    “臣不打擾陛下,告辭!”


    “去吧!”


    宇文化及行一禮,慢慢退下去,當他走出門之時,他心中雖然很高興離自己的目標又進了一步,但是還是忍不住一歎,他現在已經發現了楊廣最大的弱點,那就是‘輕民”。老百姓的生死存亡根本就沒有放在他的心裏,他至今都沒有把各地蜂擁而起的亂民賊寇放在心上。造成這一切的原因,還是楊家的江山到手太容易了。


    半個時辰後,兵部侍郎斛斯政走進了禦書房,斛斯政也是北魏貴族之後,他祖父斛斯椿在北魏分裂中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正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斛斯椿當年是個反複投降的奸佞之臣,到了他孫子這一輩,斛斯政也同樣逃不脫一個‘佞’字。


    斛斯政也是察言觀色的高手,他迎合聖意,在高麗備戰中,斛斯政調動全國之兵不遺餘力,深得楊廣讚賞,也得到了楊廣的信賴,委予他大權。


    斛斯政和楊玄感關係極好,楊玄感之所以能三次擴大郡兵,三次皆被批準,根本原因就是斛斯政的支持,可以說,斛斯政就是楊玄感安插在朝廷的重要耳目。當然,這麽大的事情是瞞不住楊廣,可是誰讓斛斯政簡在帝心呢?三言兩語就將這件事給掩蓋過去了。


    “臣斛斯政參見性下!”


    楊廣沉吟一下問道:“朕召你來就是想知道,我大隋現在的兵力還有多少?”


    斛斯政連忙道:“回稟陛下,高麗之戰後,各地府兵還有五十萬,南方府兵二十五萬,還有陛下禁軍三十萬,其他各地郡兵二十餘萬,邊軍也有二十萬,加起來大約一百四五十萬左右。”


    楊廣心中盤算片刻,又問:“如果朕要再打高麗,還能動用多少軍隊?”


    斛斯政嚇了一跳,聖上竟然還要再打高麗,他臉上不敢流露驚訝,便道:“邊軍和郡兵,陛下準備動用嗎?”


    楊廣搖搖頭,“邊軍和南方之兵,朕都不打算動用。”


    “陛下,這樣的話,隻有郡兵二十餘萬、府兵五十萬和陛下禁軍三十萬,共計百萬軍隊可用,但是……”。


    “但是什麽?”楊廣有些不悅問道。


    “但是臣聽說各地府兵有逃亡,可能已經不足五十萬,臣正責令各軍府統計數據。”


    楊廣臉一沉,這是他絕對不想沂到的消息:“到底逃亡了多少?”


    斛斯政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臣正在統計,五天後給陛下答複。”


    “五天時間太長,三天後朕就要知道結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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