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有個自稱謝神醫親傳弟子的年輕男子求見。”明月剝了杏仁,綠蘿端來花蜜水,轉個身,竹鳶從屋外進來。


    夢寒月正攆著杏仁放進嘴裏,嚼碎了,欲以嘴哺進妙音的小嘴裏。聞言,埋下的腦袋微微頓了頓,杏仁也不喂進小妙音的嘴裏了,急急咽進了肚子裏,驚詫地問了竹鳶:“可是那謝老神醫的親傳弟子?”神光微閃,隨即將懷中妙音交給了明月,自己急急地站起身來:“快!快快有請。”


    她站起了身子,招來綠蘿,給自己整一整散亂的衣領子。


    隨即大步流星出了寢室。朝著待客的大廳而去。


    “草民見過太子妃娘娘,娘娘金安。”


    夢寒月來時,背著光,看不清楚此人麵容。入耳溫煦的聲音淺淺綽綽,她微怔,想起那男人裝扮成南宮塵時候的樣子來。就和眼前這個男人一樣,聲如玉,溫和繾綣。


    待得眼睛適應了屋內的光線,等到她把人看清了模樣,這才埋下腦袋,嘴角劃過一絲無奈和自嘲。


    這還是青天白日裏,怎麽就開始做起白日夢了?


    那男人即便回來,也不是給她這樣的“大驚喜”。怎麽就恍惚把麵前男子錯認成他了?


    “謝小神醫不必拘謹,請起。”出了喉嚨的聲音,便有些幹澀幹癟。聲音出口,她自己聽了,也是恍然一怔。


    隨即,遮掩一般,幹咳兩聲:“咳咳,……”仿佛這樣就能掩飾自己的失態。隨即夢寒月招來了宮人:“綠蘿,上茶。”


    “誒,”綠蘿應聲而退。


    大廳中,又是剩下二人。


    夢寒月就問起謝笑神醫的來意。


    謝小神醫也在打量這位傳聞之中,褒貶不一的太子妃。


    外邊有關她的傳聞,比比皆是。有好有差,根本分不清真假來。


    但有一點,很肯定。


    麵前這個女子的出現,將之前自命為王的大皇子軒轅牧,從皇位之上拉下來!


    謝小神醫還是那副溫和的模樣,“娘娘不必稱呼草民謝小神醫,草民著實不敢當。草民和師父他老人家同姓謝,名星華。娘娘若不介意,就稱草民一聲星華好了。”


    夢寒月點點頭,恰好綠蘿準備了茶水和幹果。她隨意捧了茶杯。謝星華的目光就微微露出詫異,頓在她捧著茶杯的一雙手上。


    來時,見她麵上沒多少血色,身上也無幾兩肉長。想起老皇帝說起太子妃身有頑疾。他隻當太子妃隻是身子骨弱,這才氣血不足,並非太放在心上。


    可此時,太子妃露出了原先攏在寬大袖口裏的手掌來。謝星華就不得不驚心了。


    這手,瘦骨嶙峋,別說血色全無了。根本就是皮包骨,透明地能夠看到裏頭的經絡。


    這就絕不是氣血不足了!


    夢寒月正要吖一口熱茶。饒是這廳裏燒了銀絲碳,她還是冷。手中冒著白煙,嫋嫋霧氣的茶水,就太有誘惑力了。


    她正要吖一口熱茶,暖一暖身子。也不知從哪兒伸出一隻手,握住了她的一隻手臂。


    夢寒月驚詫,這宮裏誰敢奪了太子妃的茶杯?


    不禁抬頭看去,赫然對上一雙溫潤如玉的臉龐。而這臉龐上鑲嵌著黑曜石般耀眼的瞳子,裏頭正流光繾綣。她有那麽一瞬,差一點就又將他錯認成那男人了。


    “娘娘,草民看,您這茶水還是先放一放,草民先為娘娘診診脈吧。”謝星華自稱草民,用詞造句,處處都是敬辭。但他恭敬的表麵下,絕對不是麵上那樣的恭順。


    夢寒月微微蹙眉,目光淺淺往下看,落在了謝星華捉住她手臂的地方上,微勾唇:“你好大的膽子!”


    “不敢。耳聞娘娘巾幗不讓須眉,草民早已欽慕已久。今日有幸能為娘娘診脈,實屬草民的榮幸。”說罷,手指一動,兩隻點在她的脈搏上,“娘娘莫要亂動。草民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


    夢寒月立即就接了話茬,“受誰之托?忠誰之事?”


    她眸光一動不動,緊緊跟隨謝星華的麵容。


    謝星華瑩潤的半張麵孔,依舊能夠看到溫潤的笑容,一點點散去,微微勾起的唇瓣,漸漸地抿緊,就連舒展的眉心,也漸漸隆起一個丘包。


    “娘娘,左手。”謝星華鬆了手指,示意夢寒月換另一隻手。


    若是熟悉謝星華的人見到,必定會大呼怪哉。


    謝老神醫說過,謝星華這個弟子天縱奇才,在醫道一途,絕對會超過謝老神醫本人。


    謝星華與人看病,從沒像這一次一樣,診脈診雙手脈的。


    夢寒月不明細裏,隻當他做事細致謹慎,依言伸出左手去。


    擼了寬袍大袖,露出瘦的皮包骨的半截蒼白手臂。


    謝星華撫手而上,神情說不出是好是差。


    夢寒月心血來潮,眼珠一轉,竟然少有的頑皮起來。謝星華給她診脈,她心裏就以一定的頻率數著數。


    一,二.三……,十五,十六……五十九,六十!


    “娘娘,從今日起,你的一切作息都必須聽從星華的安排。”


    夢寒月正是吃驚,剛剛好六十個數,大約一分鍾的時間!


    謝星華就鬆了手指。


    但隨即,謝星華的話,立即引來她的不快。


    她麵上無波,看不出喜怒,但是謝星華好似已經看出她心裏的怒氣來。


    沒等她出言,謝星華就言辭犀利嚴肅:“娘娘!您若想逆天續命,您就必須聽星華的建議!”


    夢寒月又是詫異。她的身體如何,她自己最清楚。


    連太醫院的王禦醫都幾番暗示過了,讓她好生將養身體。……她也知道,若是有辦法,禦醫們就不會隱晦地提醒她,讓她早早安排好後事。


    這個“後事”,與平常百姓家的“後事”,又是不一樣的。


    百姓家的“後事”,那是真正的後事。而她此時的身份,注定了她的“後事”不是那麽簡單地可以安排好的。


    兩個孩子還小。甭管他們的父親是不是真的還活著。但至少目前來看,他們的父親都不見蹤影。是真正的死不見屍。


    她現在還活著。因此兩個孩子還有父母照應。


    但她一旦死了,……老皇帝和皇後雖然最疼愛這兩個孫子。可皇宮之中,最不缺少的就是鬥爭。


    孩子還小,還沒有到獨當一麵的年紀,她若是也去了,指不定就有人將心思又動在了兩個孩子身上了。


    皇位,實在是一個充滿誘惑和血腥的大餅。但是就是有很多人趨之若鶩。


    王禦醫是受了軒轅雲霆的恩惠和提拔,才當上這禦醫的。王禦醫顧念往昔,才多番隱晦提醒她——早日安排好後事。


    要安排的何止是她的後事,也是兩個孩子的活路。


    她原是想著,最壞的結局,就是找不著謝神醫,這身身子骨毀了去,也要為兩個孩子鋪就好出路。


    可此刻忽聽這突然冒出來的謝小神醫的話,似乎……,他是有辦法替她續命的。


    “你真的有辦法讓我多活幾年?”她眸光矍鑠,亮的人不敢對視,她說:“我隻要十年!不!五年!你隻要有辦法讓我多活五年……”


    “娘娘莫要這般沮喪,星華不才。從不出手治必死之人。”謝星華猜到她急切切要這五年的時間是做什麽。誰不想長命百歲?然她隻要五年,那就是對這世道有所求,而她時間不夠,才會央求這再多活五年。


    而況,她話裏話外,並不懼怕死亡。


    謝星華腦海裏頓時響起一句話來——為母則強!


    說的可不就是她嗎?


    夢寒月聽到謝星華的話,她何等機敏,立即聽出言外意。驚詫問道:“謝小神醫的意思可是說,我並非早夭之象?”


    “娘娘,星華說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但要是星華無能為力的事情,星華也不會多管閑事。”


    夢寒月更是驚奇,他這已經是第二次提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了。


    但夢寒月也知道,再深究下去,也不可能從眼前這男子的嘴巴裏知道一星半點兒的消息。她雖隻與這謝星華相處不過片刻時間。但卻能看出,這謝星華的嘴巴緊得很,想要撬開,難!


    別看他笑容可掬,對誰都溫溫和和,一臉和氣。但這種人,通常很有原則,軟硬都不吃。


    說難聽點,就是脾氣倔強的十頭牛都拉不開。


    垂了眼皮,遮住眼底的思索,隻一刹那,夢寒月又抬起頭,溫著聲音與謝星華道謝:“既然如此,那本宮這身快要油盡燈枯的身子骨,就交給謝小神醫了。”


    笑著拍拍謝星華的手臂,語重心長地說道:“謝小神醫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自信風采。不瞞謝小神醫,本宮這身病,滿太醫院的禦醫都瞧過了,都表示束手無策。


    若是謝小神醫能夠治好,本宮當三拜九叩,謝過謝小神醫救命之恩。也得親自向謝老神醫道聲謝才是。”夢寒月狀似不經意地提及謝老神醫,“咦?謝老神醫也在京城嗎?怎麽沒見到謝老神醫?”


    “師父他老人家遠在……”謝星華回答著話,正順口,忽而就頓住了。他微愕地抬頭望向麵前的女子,心裏苦笑一聲,差點兒就被這女子套了話了。


    都說這女子出身貧微,大字不識兩個。果然都是謠傳,謠傳是會害死人的。


    “你師父,他在哪裏?”


    謝星華的目光看向太子妃的臉上,瞧她麵容上的錚靜,一點都不像是剛才下了套,套人話的心虛。謝星華暗自搖搖頭,才回道:“師父他人不在京城,遠在南邊。”


    “南邊……,南邊啊?”


    謝星華就見這位太子妃的眸光頓時失了色彩,徑自喃喃,神情失落不已。


    謝星華低著腦袋,道一聲:“草民去開處方子。”(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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