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漸起,天色逐漸暗下來,風雨欲來。


    紀漣慧低著頭急急往回走,沒料到當頭就撞上一人胸膛,心裏一顫,輕呼出聲,那人卻一把扶住她的肩膀:“怎的這樣驚慌?”


    紀漣慧本來三魂已丟了七魄,抬起頭來,才看見竟是馳譽,頓時一驚,隨即又慶幸,這馳譽,就是個繡花枕頭滿肚空空,別人說什麽他都信,偏還覺得自己厲害的不得了,遇到他倒是好辦,索性遇到的不是別人。


    就聽馳譽又問:“你這一臉驚慌的,究竟發生了何事?”


    紀漣慧想到那平靜的湖麵忍不住的顫抖,咬緊牙關,想到自己剛剛竟然殺了人,臉色一陣慘白,又想並沒有人看到,說不定幾天之內都不會有人發現,待到有人發現也隻當是自己落水跌死了,她腳上的繩子可不是自己給她綁的,若不是她為了裝相,自己也想不出這樣整治她的法子,心中稍安,強自鎮定:“剛剛一隻野貓從角落裏竄出來,好生嚇人。”


    馳譽一楞,直覺她沒說真話,卻想她既然不肯說,總有自己的原因。小時候就是這樣,明明是很弱小的女孩兒,總有自己的主意。隨即笑道:“怎的還像小時候一樣,這樣膽小。”


    紀漣慧剛才還在想不會被人發現,此刻又在想若是真的被發現,侯府先得扒她一層皮,而她爹,一定不會保她,不把她雙手奉上都已經是奢望了,哪裏還敢想其它,又覺自己悲慘,爹隻疼馳姨娘生的孩子,而自家娘親,眼裏隻有哥哥,越想越淒慘,哪敢再多說下去,此時心緒不穩,心髒像是打鼓一樣跳個不住,自知說多錯多,不敢開口,怔了一瞬,才道:“天要變了,咱們回吧。”


    兩人一前一後一東一西回了戲台前,鑼鼓聲和說話聲交織在一起,十分的熱鬧,此時正式麻姑獻壽的戲文,眾人看的津津有味,並沒有人注意到她進來的動靜。


    她始終低著頭,眼睛緊緊跟著葉梓娘的方向,手心後背全是汗,偏她身邊的小姑娘,回過頭來與她說“你覺這麻姑的扮相如何?”她此刻哪裏聽得進去這些,耳中問問作響,指甲深深刻進掌心裏,含糊的應了聲:“是。”


    那小姑娘皺了眉頭,覺得她十分無趣兒,不再說話。


    外頭的風聲大了些,空氣中潮濕的感覺越來越明顯,眼生的小丫頭突然小步走到葉梓娘的身邊,紀漣慧伸手緊緊抓住裙擺,臉上瞬間沒有血色。


    隨即那小丫頭走開了,葉梓娘一臉笑意的繼續與旁邊的夫人攀談。


    紀漣慧頓時一鬆,腦中似裝了漿糊,反應慢了半拍,輕呼出氣,雙手鬆開抓得皺成一團的裙擺。


    她今天穿著湘妃色繡折枝梅花無袖上襦,白色交領中衣,白底繡竹葉百褶裙,為了和衣裳呼應,頭上還特意帶了兩隻梅花簪子。此時一摸頭頂,驚覺隻剩一隻,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萬分害怕。這是什麽時候掉的?又掉到哪裏去了?更是坐也坐不住,渾身似爬上了螞蟻搬難耐。


    “三姐姐?”一道女聲驀地在身後想起,紀漣慧又是一驚,轉身見是三房的女孩兒,不禁輕拍胸口,淡淡“嗯”了一聲。


    紀漣臻見這位姐姐十分不想理她的樣子,扁了嘴,邁著小短腿找母親去了。


    紀漣慧一低頭,才看見另一隻梅花簪就在腳下,渾身好似瞬間塌了下來,忍不住輕輕靠在桌案上,喘著氣,一身的冷汗。


    **


    少女的心跳緩慢而有力,領口是精致的綠萼梅刺繡,整個人,像一朵睡蓮含著嬌羞,烏黑的發,珠花在側。膚色如玉,十指纖纖,塗著紅丹蔻,雙手搭在腹部,哪裏有一點少年的樣子。


    程君臨深呼一口氣,腦海中是她才下轎的樣子:


    轎子緩緩停落,轎簾微掀,露出一截纖纖玉手,瑩白的腕子,搭上轎門口站著的丫頭的手,而後,蓮步輕移,微微輕笑,舉止間帶出一股惑人的嬌俏光華來,那一刻,望著那樣一雙翦水秋瞳的眼,程君臨隻覺——怦然心動。


    他的手指停在少女軟綿的胸口,好奇心的驅使,輕輕的,幾乎帶著虔誠感的——戳了戳。


    發育期的胸部哪裏經得起他人的碰觸,昏迷中的漣漪眉頭輕蹙,記憶回轉到幼時和大哥午睡被大哥一腳踹到地上,含糊不清的喊了聲:“哥——你幹嘛——”


    “轟——”少年收回作惡的手指,麵紅耳赤的盯著床上的少女,長久以來居然連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心上帶了莫名其妙的火氣,“砰”的將門甩上,將秋彤喚了過來,照顧好她家姑娘。


    秋彤躬身快步進屋,想著門□□似要吃\人的王府世子,輕拍胸口安撫自己。


    程君臨懊惱不已的去找前院的幾個好友,心裏失笑不已,怎麽就對這麽個小丫頭片子產生了驚豔的感覺,自己會吃肉的時候,她還沒學會喝奶呢!


    將自己的煩惱說與杜漢文,裴玉楠幾人聽:“若是對一個小女孩,產生了似有似無的情誼,該當如何?”


    “禽獸!”


    “憋的太久了!”


    二人齊聲開口。


    “什麽狗屁!”程君臨惱怒的一拍桌子,“吱嘎——”一聲,桌子出現了快要變形的前兆。


    裴玉楠目測了一下桌子的損害程度,在心裏默默將自己的武力值與某世子的武力值做了一下對比,於是嚴肅認真而又關切地開口道:“哪個府上的姑娘?”


    杜漢文用眼神示意,自己的想法一樣。


    程君臨默了半晌終於敞開心扉:“振威候府嫡出的四姑娘”


    “啥?振威候府嫡出的四姑娘?”裴玉楠驚訝開口,“之前我娘還有心將她說與我三弟,不過年紀太小了,打算緩一緩。你居然看上她?小太多了吧!”


    杜漢文接著開口:“還有她那個爹,寵閨女寵的人盡皆知的,還有她大哥二哥,沒一個是好相與的,她大哥那殘暴程度能和你相比,她二哥至今為止我就沒看出他想什麽過。”


    “你們倆鬼嚎什麽啊!”程君臨仰頭望天:“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了,明明才見過幾次,可是印象太深刻了,她年紀雖小,做起事來卻有擔當有條理……”他自己都摸不著頭腦,和這二人說的語無倫次,曾經想著到了年紀擋不去時娶個世子妃回來也挺好,今年不能兩情相悅好歹也要待她相敬如賓。


    哪裏想到如今對著一個十一歲多點兒的奶娃娃動了心!


    那二人對好友露出的迷茫表情驚詫不已,那說著話時春風一笑的表情也沒能逃過二人視線,先才隻覺是玩笑的話,如今後知後覺發現竟是真的!二人的好奇心一時被勾起——


    程君臨滿腦子想的卻是躺在床上病弱的少女:“我就知你們沒用,小爺我要先走了!”


    可憐那裴、杜二人才準備了滿兜字的話,愣是一個字也無用武之地。


    程君臨走到門邊,看著裏頭的振威候府和候夫人,方才站定。小德子在裏頭躬身伺候,看樣子太醫已經來過,可以聞到淡淡的藥味兒。


    葉氏拿著帕子坐在床角垂淚,想著這二人是紀漣漪的爹娘,居然難得的想到了規矩的問題,往室內邁的腳生生頓住,他身上還穿著之前救人的濕衣裳,剛剛也忘了換,如今走得這一路,早已被體溫外加風吹烘幹。


    程君臨站在屋簷下,聽著裏頭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又聽小德子細細的回道:“遠遠的隻看見一個穿著湘妃色無袖上襦下著白色百褶裙的背影匆匆過去……”


    又聽得裏麵說“閨女無事,太醫這方子是安神的。”程君臨這才放下心來,隻覺得腦中昏沉,吹了涼風仍不清醒,身子發軟,後背依靠在牆邊,


    伴隨著“咚——”的一聲,小德子出聲喝道:“誰!”隨即衝來出來,就見他家平日裏威風凜凜的小王爺,麵色潮紅的躺在地上。


    前腳才走的太醫在半路上就叫人又叫了回來,平日空無一人的院子如今一下子住進了兩個病號。


    紀元山望著自家閨女帶著不正常紅暈的麵色,臉上一片陰霾,帶著肅殺的氣息,無論是誰,敢對他女兒下手,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想到差點失了女兒,整顆心都懸在半空,這種感覺他平生隻有兩次,一次是女兒幼時,另一次就是現在,可幼時是假,如今這次,卻是真的不能再真,心裏懸著掛著,落不著地。


    紀元山隻覺自己就要失控,衝著門外怒吼:“秦三!跪在門口回話!”


    隻聽撲通一聲,秦三在外頭開口道:“今日府中女眷共一百三十五人,穿著湘妃色無袖上襦下著白色百褶裙的共五人,其中一人為已婚婦人,另外四人皆是年輕女子,分別是林國公府的嫡出三姑娘,魏國公府庶的五姑娘,劉太傅家的嫡出二姑娘……以及……”秦三咬牙“……以及紀中丞家嫡出的四姑娘……”


    紀元山強壓怒氣道:“哪幾個姑娘幾時出去過?”


    秦三抹汗:“其間出去過的隻有劉家姑娘和紀家姑娘二人。”


    紀元山臉色沉了下來,最好不是你,我給了你這麽多次機會,若是叫我知道你竟敢害我的女兒,不要怪我不念兄弟情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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