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三章


    重新回到雲端宮殿的時候,敖淩再沒有受到如同之前那樣的待遇。


    妖兵們麵對他的到來目不斜視,不像之前一樣向他投以戒備的目光。


    西國的魘主一路從階梯走上去,左右看看,發覺除了守衛的妖兵有所變動之外,整個雲端宮殿從外邊看,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


    敖淩踏上最後一層階梯,看著浮現在眼前的龐大宮殿。


    說實話,剛從那個所謂的神社回來,敖淩都覺得麵前的宮殿似乎都不如那座神社來得更有氣勢。


    雲端宮殿的建築偏向和室一般的院落,隻是宮殿之下的漫長而高聳的階梯將它抬高了,讓人禁不住的升起高山仰止之感。


    敖淩記得犬姬總是喜歡把她的那張軟塌搬到外邊的平台上來,實在無聊的時候,便驅使著雲端宮殿離開西國之裏,四處去看看。


    但如今那張熟悉的紅色軟塌並不在這宮殿之前的平台上。


    倒是宮殿的大門,是敞開著的。


    意識到這是殺生丸正期待著他歸來的意思,敖淩忍不住加快了腳步,自從容的步伐一路輕快的蹦跳著,一躍翻過了最後幾層宮殿之前的階梯,甩著尾巴鑽進了門。


    殺生丸對於居所之類的東西一貫不太在意。


    所以在踏入的宮殿的正殿後,入目的全都是敖淩所熟悉的布置。


    殺生丸並不在正殿裏,他應該是習慣呆在靠書房的那間主臥中——也就是他打小便居住著的房間,跟犬姬的屋子中間隔了好幾個偏殿。


    敖淩將宮殿大門關上,心中覺得這宮殿實在是有些冷清,但似乎犬姬與殺生丸都早已習慣了這樣清冷的孤寂,並且一點都不認為這有什麽不妥。


    也難怪犬姬和殺生丸會對夜姬念念不忘了吧。


    敖淩熟門熟路的繞過了正殿,轉到東院之中,想到夜姬的那些畫像,很明顯的能夠感覺得到畫像之中幾乎要溢出來的明朗與愉快的氣息。


    在這樣冷清的宮殿裏,連西國的那些重臣幹部都不經常靠近的雲端宮殿,有像夜姬那樣充滿活力與開朗的人的陪伴,的確會讓人印象非常深刻。


    敖淩嗅到殺生丸的氣味,抖了抖耳朵,最終在東院院子裏的廊柱側邊,找到了正翻閱著手中書冊的西國之主。


    神情冰冷的銀發犬妖在這西國的宮殿之中,不再穿著他所熟悉的那一身戰袍。


    白底繡著紅色六重櫻與層層雲紋的華服規規矩矩的套在他的身上,襟邊的水紅與雙肩之上的六重櫻連成一片,衣袖與衣擺之處繡著翻滾的雲紋,一針一線織染得十分細致用心。


    那華服映襯之下,西國之主金色的獸瞳微垂著,麵上的妖紋顏色似乎變得更為妖豔了一些。


    西國之主的姿態倒是並不如他身上的華服一般規矩,哪怕已經當了幾十年的最高掌權者,一貫我行我素的殺生丸在私下裏也始終厭煩規矩的跪坐。


    他側坐在木質的廊簷之上,背後倚靠著粗壯的木柱,一腿屈起,另一條腿隨意的放著,一頭銀發的長發在身後鋪開,一小部分被他的背部壓在了木柱上,餘下的發絲在散發著一股清香的木地板上蜿蜒出悠閑美好的弧度。


    敖淩站在東院門口看著西國如今的主人,那個總是冷冷清清的大妖怪在雲端宮殿毫無遮攔的陽光直射之下,竟然顯出了一派雍容的懶散。


    ……真是少見。


    敖淩迷迷糊糊的想道,而後被這一方庭院之中的驚鹿擊石之聲驚醒。


    殺生丸抬首看過來,那對冷金色的獸瞳在陽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敖淩嘶了一聲。


    銀發的犬妖微頓,並不明白為什麽敖淩會有這樣的反應。


    他將手中的書冊放到一邊,剛想開口對門口的黑發妖怪說些什麽,卻在下一秒便被對方的行動所打斷。


    敖淩蹦躂著撲過去,在殺生丸略顯驚愕的敞開壞準備接住他的時候,變回了小奶狗的模樣,穩穩的落在了殺生丸搭在自己腰腹處的尾巴上。


    殺生丸頓了頓,收回張開的雙手,輕輕的撫摸了一下使勁蹭著他尾巴的黑色幼犬的背脊。


    淩似乎總是對他的尾巴情有獨鍾——殺生丸這樣想道,用尾巴把黑色的幼犬圈起來,任由他在上邊高興的打滾。


    兩名大妖並沒有任何交流,但這樣的默契與包容之感卻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有任何的缺失。


    殺生丸低頭看了哼哼唧唧的抱著他尾巴舔的小奶狗一陣,看夠了便重新拿起了方才被他放到了一旁的書冊。


    敖淩順著他的動作看了一眼書冊的封皮,驚訝的發現居然是同神道有關的內容。


    小奶狗又蹭了蹭包圍著他的白色大尾巴。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殺生丸會看神道之類的書冊,十之八九是為了他。


    內心充滿了感動的幼犬抬起頭來,兩隻前爪啪嗒一下搭在了殺生丸的胸前,迎上對方微微低下頭來,專注的看著他的那對冷金色獸瞳,敖淩黑溜溜的雙眼在陽光之下仿佛閃耀著星星。


    他開口時是幼年體時所特有的軟糯,奶聲奶氣道:“多年不見,殺生丸,你變得更漂亮了!”


    西國之主:“……”


    殺生丸沉默了好一會兒,既沒有點頭,也沒有糾正敖淩不倫不類的誇讚,隻是沉默的揉了揉懷中黑色幼犬的腦袋。


    敖淩早已經習慣了殺生丸的寡言。


    他左右看了看這安靜的院落,唯有驚鹿的聲音有規律的響起,才發覺似乎少了點什麽。


    敖淩仔仔細細的回想了一陣,才恍然大悟,“邪見呢?”


    殺生丸將手中的書冊翻過去一頁,語氣平淡,“死了。”


    小奶狗一愣,過了半晌才好容易回過神來。


    的確……邪見隻是個妖力並不強大的小妖怪,壽命過個百來年頂天了,自然不可能活到現在。


    敖淩收回兩隻前爪,數了數,“桔梗犬夜叉和邪見都死了啊。”


    殺生丸輕應了一聲。


    敖淩歎了口氣,感覺有點小難過。


    銀發的犬妖看了他一眼,安撫的輕輕撓了撓他的下巴。


    西國的魘主揚起下巴給撓,又看了一眼殺生丸手中書冊的封皮,屁股後麵的短尾巴晃了晃。


    “你看這個做什麽?”敖淩看著他手中的書冊,明知故問。


    西國之主將注意力從書冊中拔.出來,略一沉吟,回答的卻出乎敖淩的意料。


    殺生丸說:“無事可做,隨意看看。”


    敖淩一愣,“無事可做??”


    西國之主點了點頭,幹脆不繼續看了,重新將那書冊放到一邊,專心擼狗。


    “巴衛很有才能,西國現在很好。”殺生丸這樣說道,一點都不覺得將屬於他自己的西國交由一隻妖狐來打理有什麽不對。


    敖淩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他僅僅是給被壓榨的巴衛點了一大串蠟燭。


    大妖怪之間的信任搭建起來總是很簡單的,因為他們擁有足夠強大的實力和自信,所以壓根就不屑於那些陰謀詭計或者說是背叛和被背叛的戲碼。


    他們因為擁有實力所以異常高傲,至少就敖淩所知的,在殺生丸眼中,除卻那一部分能夠跟他比肩的存在以外,任何妖怪與人類——甚至是神明,在殺生丸眼中也跟螻蟻沒什麽區別。


    哪怕是西國的那些幹部不例外——撐死了就是大一點的螻蟻。


    正因為大妖怪們都有著這樣高傲的氣性,所以他們彼此之間便深知對方是如何的品行。


    敖淩很信任巴衛,犬姬因為敖淩的緣故接觸過之後,也選擇了信任巴衛。


    如今世上兩個對自己最為重要的存在都已經做出了抉擇,殺生丸自然是同樣的愛屋及烏。


    想通這一點,敖淩就覺得異常感動。


    殺生丸看著敖淩親昵的蹭蹭舔舔著他的手掌,抬手蓋住了小奶狗不過半個巴掌大的腦袋,“看過神社了?”


    敖淩點了點頭,把自己的小腦袋從殺生丸掌下拯救出來,抖了抖亂成一團的毛毛。


    “我覺得等我回來了,殺生丸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神社裏住著。”敖淩說得誠懇,“雲端宮殿太安靜了。”


    殺生丸想說無妨,但驚鹿擊石之聲倏然一響,他抬頭看向那源自於人類庭院的小景趣,想到巴衛第一次來到雲端宮殿的時候,也這樣說過。


    ——然後就給他的庭院裏增加了這麽一個小景趣。


    殺生丸並不覺得巴衛逾越,實際上在那之後,他的確是改掉了睡書房的習慣,重新回來東院休息了。


    也許真的是太安靜了。


    殺生丸捏著小奶狗的兩隻前爪,感覺到敖淩因為站立不穩而不停的踩在他尾巴上的小小的重量與溫度,沉吟許久後,輕輕頷首。


    “也好。”他道。


    也正巧看看,可能會隨同敖淩一起回來的那個人類陰陽師,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敖淩高興的嗷嗷了幾聲,將自己的爪子從殺生丸手裏抽回來,跳到一邊變回人形,將腰間的妖刀取下來遞給了銀發的犬妖。


    “羽衣狐被我殺死了,我給葉王報了仇啦!”青年的聲音中滿是得意和驕傲,頭上的馬尾似乎都要跟著他的尾巴一起甩起來。


    他看著殺生丸重新將那把漆黑色的妖刀收下,突然想了起來,“犬夜叉死了,那鐵碎牙呢?”


    殺生丸微不可查的一滯,“同天生牙一起,放到你那個神社中去了。”


    敖淩看著神情無異,卻微微握緊了手中那把漆黑色妖刀的銀發犬妖,眨了眨眼。


    “我聽說,你有自己的刀了。”


    西國之主:“……”


    “巴衛說的。”敖淩伸手揪住殺生丸的袖子,非常幹脆利落的出賣了妖狐。


    巴衛曾經在信件上提過殺生丸的左臂生長出來的時候,就擁有了一把從他身體之中誕生而出的刀刃,但是殺生丸卻極少使用,而是依舊掛著屬於敖淩的那把刀四處晃悠。


    而包括像奴良滑瓢這樣的大妖怪在內,至今都以為那把漆黑色的、擁有著吞噬之力的妖刀,就是屬於殺生丸的。


    畢竟殺生丸本身就是毒屬性,光是其妖氣逸散開來就帶有極強的腐蝕性,而大部分妖怪在沒有親身經曆過之前,是無法分辨出吞噬與腐蝕的細微差別的。


    所以毒屬性的殺生丸,擁有一把同樣顯得有些詭譎的刀刃,並沒有什麽違和感。


    但敖淩對於殺生丸自己的刀卻是十分好奇的。


    他倒是沒有什麽要收回自己那把妖刀的意思,畢竟在黃泉之中,隻要黃泉女神不插手,他在黃泉裏稱王稱霸完全沒有問題。


    何況如今的黃泉生物與人類的亡魂們,還四處稱頌讚揚他吞噬黃泉汙穢的功勞。


    要不是那些人都以為他是黃泉女神的神使,說不定如今神社都已經搭起來了。


    所以他在黃泉是隻需要憑借一身吞噬之力就足以立於整個黃泉巔峰之上的,並不需要憑借手中的妖刀。


    而那把這麽多年過去都沒有名字的漆黑色妖刀,對於敖淩而言,使用價值遠遠不及它的紀念意義。


    “你是不是有自己的刀了呀,殺生丸?”敖淩扯了扯銀發犬妖的袖擺,貼近了抱住對方的尾巴,蹭了蹭,“我想看看。”


    殺生丸有瞬間的僵硬。


    ——當然,並不是因為敖淩蹭了蹭他的尾巴。


    而是因為自己極難得會隱瞞他人……或者說是單純的想要隱瞞敖淩的事情,被這樣輕易的戳穿而感到無所適從。


    他記得當初敖淩將這把漆黑色的妖刀給他之前,說的是“如果你沒有到的話,可以用我的”這樣的話。


    在得到了自己的刀刃之後,殺生丸想到那句話,便一聲不吭的將自己的刀刃藏了起來。


    他本能的不希望讓敖淩知道這件事,因為他並不想將這把刀刃交還給敖淩。


    不是貪心,而是因為敖淩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信件十年也不見得來幾封。而能夠讓他始終都覺得對方就在身邊、並且存在於此世的,有且僅有這把刀刃。


    殺生丸很重視敖淩,他將所有曾經年幼不懂事,來不及對夜姬的報答與歉疚都回報在了敖淩身上。


    可惜敖淩跟夜姬一個畫風,呆哪兒都不愛常年呆在西國。


    夜姬是因為當年的戰亂,而敖淩……是因為找到了對象。


    殺生丸握緊了手中那把漆黑色的妖刀,垂眼看著哼哼唧唧的要看他的刀的敖淩。


    “我在五百年後的那個世界都沒有看到過你的刀啊!”敖淩不高興的嘟起嘴,“我所經曆過的未來裏,你是不是忽悠了我四百多年啊。”


    那個自己是不是忽悠了敖淩四百多年,殺生丸不知道。


    但是他卻知道,如果沒有巴衛嘴碎給敖淩通風報信,他的確是有可能隱瞞敖淩四百來年。


    都是那隻妖狐的錯。


    殺生丸想著,抬起手運起妖力,一把刀鞘呈白色的刀刃出現在他的手中。


    這刀剛一出現,敖淩就感覺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變得暴虐鋒利了幾分。


    “哇哦。”敖淩滿臉驚歎,“好刀!”


    敖淩接過殺生丸遞來的刀刃,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它。


    這把刀刃的長度比正統的太刀稍長——大約是為了配合殺生丸的身高。它刀鞘上的白色紋路像是纏繞著的一圈一圈的布條,上邊畫著一些符文,刀柄同樣如此,連纏繩都省卻了。


    敖淩抬眼看向殺生丸,雙眼之中亮晶晶的,“我可以拔.出來看看嗎?”


    殺生丸隨意的點了點頭。


    敖淩雖然本身對於刀刃之類的依賴和追求都不是很高,但他最開始所接觸的,到底還是從小就像個小大人一樣,堅持著自己的道義的武士阪田銀時。


    而之後在吉田鬆陽的教導之下,雖然老師總是強調你自身有著比刀刃更為強大的力量,但最終卻還是將自己隨身的刀刃傳給了他。


    敖淩對於刀這種東西,還是有著許許多多好感的。


    “他叫什麽名字?”敖淩握住刀柄,問殺生丸。


    西國之主看著他手中的刀,答道:“爆碎牙。”


    “爆碎牙。”敖淩重複了一句,視線落在殺生丸手中漆黑的妖刀上,“說起來,我一直沒有給它取名字呢,鬆陽老師也沒有告訴我它的名字……”


    敖淩鬆開了要拔.出爆碎牙的手,盯著那漆黑的妖刀好一陣,然後一擊掌,“就叫吉田銀時吧!”


    殺生丸一頓:“是人名?”


    “嗯……”敖淩點了點頭,“要不叫吉田假發?吉田晉助?吉田小太郎?吉田矮杉?吉田洞爺湖?或者鬆下村塾?”


    殺生丸聽著越來越奇怪的名字,沉默著沒有說話。


    “決定了!還是芒果奶糖比較好聽!”敖淩說著,忍不住認同的給自己點了點頭。


    西國之主有那麽一瞬間仿佛聽到了手中妖刀的哀鳴。


    銀發的犬妖終於忍不住輕歎口氣,“若是懷念師長,便幹脆叫鬆下吧。”


    鬆下村塾這個名字,他聽敖淩說過,據說是當初他初到人類世界之時,遇到的師長所擁有的一個學堂。


    鬆下村的鬆下村塾的鬆陽老師,既然如此,叫鬆下也是極好的。


    ——當初授刀之時,也是在村塾之中。


    敖淩看著那把刀刃,點了點頭,“好!”


    給自己的刀取了名之後,敖淩便拔.出了手中的爆碎牙。


    爆碎牙的刀刃厚而鋒利,刀背的兩側刻畫著與刀鞘同樣的複雜符文。爆碎牙倒是沒有出鞘就必須要見血的習慣,比鬆下小公舉好伺候多了。


    敖淩伸手小心的摸了摸刀背,“果然不是鍛打出來的呀,上邊連一絲刀紋都沒有,真好看。”


    鬆下是加入了特殊材料反複鍛打出來的刀刃,跟爆碎牙這種自一個大妖怪體內誕生而出的刀刃不同。


    鬆下的刀身上四處都是刀紋,可以清楚的看到鍛打的痕跡,其中鍛打刀刃的時候所形成的魚鱗狀刀紋,被改造成了放血的血槽與厚薄不一的細小逆刃。


    在沒有被敖淩的妖力同化成一把主吞噬的刀刃之前,這把刀一刀子痛下去,基本上是能將刀身所觸及的那一大塊區域的肌理與內髒割裂成一堆碎肉。


    敖淩又想伸手去碰碰刀刃,結果卻被殺生丸阻止了。


    “被爆碎牙所破壞的東西,永遠無法恢複原狀。”銀發的犬妖解釋道。


    敖淩驚訝的看了看手中的刀。


    這意思就是,爆碎牙所造成的傷口是永遠都無法愈合的。


    敖淩縮了縮脖子,怎麽感覺這把刀這麽針對他吞噬恢複的特性。


    “爆碎牙很好呀,為什麽不用?”敖淩將手中的刀刃重新歸入刀鞘,隔著刀鞘都感覺到了爆碎牙的憋屈。


    殺生丸抿了抿唇。


    他伸手接過敖淩遞過來的爆碎牙,沉默好一陣,最終將手中漆黑色的妖刀還給了對方。


    敖淩一愣,“你不要鬆下啦?”


    殺生丸也是一怔——他以為敖淩說爆碎牙很好用的言下之意,是暗示他將鬆下還回去。


    這麽看來,他似乎是誤會了。


    西國之主心中感覺有些高興,他將遞出去的鬆下收了回來。


    敖淩卻在這個時候回過了神,意識到了殺生丸之前的舉動是什麽意思,臉上頓時露出了調侃的笑意。


    “你覺得我會因為爆碎牙就將鬆下要回來嗎殺生丸?”


    西國之主看了他一眼,將兩把刀一同放到一邊,掩飾性的拿起一旁的書冊,沉默不語的繼續翻閱。


    “你腰上還是掛著兩把刀比較順眼,就跟以前掛著天生牙和鬆下一樣。”敖淩想到之前幾次在黃泉看到殺生丸腰間一把孤零零的刀刃的模樣,“反正我在黃泉之中也沒有什麽需要用到刀刃的地方嘛,你放心拿著。”


    殺生丸依舊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敖淩皺了皺鼻子,揪揪他的尾巴。


    西國之主依舊滿臉冷漠,雷打不動。


    “哎……”敖淩開始給殺生丸的尾巴毛打結,“害什麽羞啊殺生丸,喜歡用鬆下又不是什麽羞恥的事情。”


    殺生丸埋頭看書,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


    敖淩哼了一聲,抱著殺生丸的尾巴給他整條尾巴都打了個結之後,又揪著殺生丸的頭發,分開幾縷綁在尾巴毛上,打了一連串的蝴蝶結。


    終於抬起頭來的西國之主:“……”


    殺生丸放下手中的書,跟黑發的大妖怪對視了好一陣之後,抿了抿唇,“若是回來了,便去看看母親吧。”


    敖淩應了一聲,鍥而不舍的給殺生丸的頭發全都跟尾巴毛一起穿成了蝴蝶結之後,才滿意的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犬姬如今在哪?”


    西國之主指了指東方。


    敖淩有點遺憾沒有辦法把現在的殺生丸的模樣拍下來,而他自己的畫技也非常一般。


    ——沒辦法把渾身都是蝴蝶結的西國之主黑曆史留下來,真是讓人十分遺憾。


    ……


    敖淩順著殺生丸所指的方向走走停停,終於在距離曾經雲端宮殿不多遠的一個隱蔽的山穀裏找到了犬姬。


    這位西國曾經的主人在隱退之後並沒有繼續住在雲端宮殿裏。


    ——哪怕她繼續住著也並沒有什麽不對,畢竟如今的西國之主是她的兒子。


    但犬姬還是非常幹脆的把自己的悶葫蘆兒子扔在了宮殿裏,自己跑來了這山清水秀人跡罕至的小山穀裏修身養性。


    山穀之中林木聳立,四處都是鳥叫蟲鳴,充滿了勃勃的生機。


    比起立於整個西國之裏巔峰的雲端宮殿,這裏要熱鬧得多了。


    清幽但不孤寂,熱鬧卻不喧嘩。


    敖淩自山林之中一路走來,隻覺得犬姬真是會挑地方。


    這裏比起雲端宮殿那個戒備森嚴顯得有些冷冰冰的地方要好得多了——雖然不如雲端宮殿來的華麗,但若是說生活,自然還是這裏要好得多。


    敖淩聞到了犬姬的氣味就在前方,他一邊往前走著,一邊翻看著獸後牙裏的一些小零食。


    他決定跟犬姬一同分享這些東西。


    都是他一路往西國溜達的時候,路上試過的味道不錯的一些小吃,當時買了就尋思著帶回來給犬姬吃——至於巴衛和殺生丸,自然是沒有份的。


    因為殺生丸跟以前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他並不再排斥人類,偶爾也會派遣屬下去買些小吃食。


    這一點,巴衛也早就在信件裏把殺生丸給出賣了。


    不然為什麽每隔那麽一段時間,殺生丸總是能給他送來新鮮味道又好的小零食——當然,得除掉每次都會有的櫻花糕。


    但是犬姬就不同了,這為西國的前主可從來沒動過去吃人類食物的心思。


    敖淩從獸牙裏拿出一串蘋果糖叼在嘴裏,覺得如今西國之裏都已經變成人妖混居的地方了,他有必要給犬姬推開一扇新的大門。


    敖淩順著犬姬的氣味走過去,耳尖微動,捕捉到了嘩啦啦從高處墜落而下的水聲。


    是瀑布。


    敖淩加快了腳步,穿過樹林,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條飛流直下的瀑布,瀑布下方是一汪水潭,看起來極深,水呈青碧色,在高處水流墜落的衝擊下翻湧著白色的水霧與浪濤。


    水潭之中水流湍急,延伸而出的支流蜿蜒著蔓延出六個方向,向著樹林之外的土地流淌而去。


    而在那水潭邊上不遠處,搭建了一個並不算多大的木屋——也就是兩居室的大小,沒有庭院也沒有柵欄,那木屋周圍生長著許多野花,在初夏的陽光與瀑布所激起的水霧之中沾著細小的水珠,含苞待放。


    敖淩往前走了幾步,便看到那,木屋之前還被妥帖的安放了幾塊青石的走道,以避免將那些野花踩死。


    敖淩剛一踏上第一塊青石,那木屋的門便打開了。


    曾經的西國之主看著叼著蘋果糖的黑發大妖怪,瞬間的怔愣之後,便回過神來,想他招了招手。


    犬姬看起來似乎與幾十年前有了些變化——變得更加成熟了。


    換言之,她正在變老。


    敖淩甩掉腦子裏的想法,幾口吃掉蘋果糖,邁開步子走過去,給了犬姬一個大大的擁抱。


    被熱情擁抱的犬姬拍了拍敖淩的背,笑著說道:“剛剛一不留神,我還以為夜姬回來看我了呢。”


    敖淩一愣。


    犬姬拉著他直接在屋門口坐下,一點也不介意他們剛剛穿鞋踩過這裏。


    兩個大妖怪看著正對麵飛流直下的瀑布,沉默許久,犬姬才歎口氣,“這裏曾經是夜姬的小秘密。”


    犬姬指了指這棟小屋子,“屋子的也是夜姬留下的——隻不過經過這麽多年早已垮掉了,我來了之後便重新搭了起來。”


    敖淩聞言,摸了摸他正坐著的木板。


    “自從我跟犬大將成婚之後,夜姬也跟隨我一起進入了西國之裏,一開始的時候總是有許多西國的幹部追求她,跟在她身後跑。”犬姬微笑的說著,“夜姬就很不耐煩呀,她就直接放話說能夠打敗她的人才有資格追求她。”


    敖淩覺得他娘親也是有點厲害的。


    難道按照正常套路不應該是打敗了的人才能娶她麽??


    ……打敗了居然才有追求的資格。


    敖淩一邊嘖嘖感歎著,一邊給他娘親點了個讚。


    “但是她那個時候的實力還不足以蔑視西國的那些幹部,被打敗好幾次之後,就找到了這裏。”


    犬姬似乎是回憶起了很美好的事情,臉上的笑容異常燦爛。


    “她躲在這裏,在山林裏隱藏著自己的身影,然後偷襲那些跟過來的幹部,把人都打暈了之後,就隨便扔到一條河裏,也不管人家順著河流漂出西國之裏之後會不會遇到危險。”


    犬姬指了指水潭蜿蜒出去的那幾條支流,然後撐著臉歎了口氣,“後來不知道是因為這裏讓她感覺特別安全還是怎麽樣,實力強大起來之後,除卻跑去跟殺生丸一起玩,偶爾和我聊聊天之外,始終都不願意回雲端宮殿。”


    “那些幹部也明白了夜姬並沒有接受他們追求的意思,也漸漸的不再來了,這裏就成了夜姬一個人的秘密。”


    敖淩聽著,又拿了兩串蘋果糖出來,遞給了犬姬一串。


    犬姬低頭看了看麵前紅彤彤的蘋果糖,想了想,還是接過來,試探性的咬了一口,發現味道不錯之後,又咬了一大口。


    “可是我沒想到,西國的幹部堅持了近百年的追求都沒有讓夜姬動心。”


    犬姬惡狠狠的咬了一口蘋果糖,像是要生撕了誰的肉一樣!


    “結果!居然被一個完全沒見過的家夥!至今都不知道到底是誰的家夥!給趁虛而入了!”


    敖淩難得見到犬姬這樣生動的神情,想說緣分這種東西嘛誰都說不好的——畢竟結緣神都能找像巴衛那種風流成性桃花無數的妖怪做神使,真是大大的增加了緣分這種東西的不確定性。


    誰知道是不是瞎貓碰到了死耗子呢。


    “啊,到現在都覺得,當時的那一批幹部真是……廢!居然追求不到夜姬!”犬姬幾口啃完了蘋果糖,感覺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敖淩眨了眨眼,“實際上……我們這一族是很特殊的,犬姬,我們並不依靠懷孕來繁衍後代。”


    犬姬一愣,皺了皺眉,“可是夜姬她的確是……”


    “所以她死去了。”敖淩歎了口氣,“我們這一族,正常來說,是從樹上結的果子裏誕生出來的——妖魔的誕生甚至不需要有雙親。”


    黃海的妖魔,基本上都是從野木上隨機刷新出來的,在從果子裏爬出來之前,這果子裏將要誕生的是什麽種類的妖魔,誰都不知道。


    當然了,如果有妖魔去向著野木許願的話也是會誕生屬於祈願妖魔的孩子的,但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懷孕生子。


    ——不管是生活在那裏的人類還是妖魔,都聞所未聞。


    夜姬所屬的世界就是如此,世界的規則與敖淩如今所處的地方截然不同,夜姬在這個世界懷了孕,就肯定會遭受到規則的懲罰。


    某種程度上來說,從夜姬肚子裏生出來,與她一脈相承的敖淩也算是個異類。


    犬姬沒說話,她探口氣,摸了摸敖淩的腦袋,“這麽些年過去,你越發的像夜姬了。”


    敖淩摸了摸自己的臉,想到夜姬的畫像,不得不承認自己性轉一下,輪廓稍微柔和一些,就同畫像上那個英姿颯爽笑容明朗的女子一般模樣了。


    “這麽看的話,你與那個麻倉葉王也不錯,不用擔心孩子,你們可以一直在一起。”


    這樣的話,就無需擔心他們其中一人,如同夜姬一樣為了腹中的孩子而毅然的選擇了可能的死亡。


    犬姬沉默了許久,突然滿臉憤憤,將手中串蘋果糖的竹簽跟戳豆腐似的戳進了腳底下的青石板裏。


    “殺生丸那個跟以前的那些幹部一樣!”


    敖淩愣了會兒神,反應過來之後“噫”了一聲,“殺生丸對我可沒有那方麵的意思!”


    “我當然知道,但是娶回來當養弟弟,總比你變成別人家的要好吧。”犬姬撐著臉,歎氣,“早知道我該把夜姬也娶回家的,管他什麽犬大將。”


    敖淩:“……”


    犬姬你這個想法真的很危險的我跟你講。


    “那個麻倉葉王……”犬姬轉頭看著敖淩,“你答應他了?”


    敖淩紅了紅臉,點點頭,“嗯,答應他了。”


    “那……”犬姬有些惋惜又有些不舍,“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他將你視作珍寶,比犬大將和勾引了夜姬的那個野男人要靠譜多了。”


    敖淩這次頭點得有點略微艱難:“……嗯。”


    他從獸牙裏拿出兩條肉幹,再一次分了犬姬一條,然後又拿出了許多和果子與茶包。


    “那個麻倉葉王要拿到曾經給你承諾的那個神格了?”犬姬問道,看了一眼茶包,用妖力將屋子裏的茶壺與茶爐搬了出來。


    “還沒有,但是拿到隻是時間問題。”敖淩叼著肉幹,跑去前方不遠的水潭裏打了壺水。


    犬姬已經點燃了茶爐,看著他將茶包放進去。


    “怪不得前些年殺生丸跑來問我關於建造神社的事情。”犬姬拿了塊糕點咬了一口,“人類的食物?”


    敖淩點了點頭。


    出乎意料的,犬姬並沒有什麽反感的表現,反而讚揚道:“味道不錯。”


    敖淩有些驚訝,犬姬向他溫柔的笑了笑,“夜姬也喜歡吃這些。”


    “你之後是準備回去黃泉?”犬姬看著正照顧著茶爐的敖淩,問道。


    黑發大妖怪點了點頭,“如今妖怪們不是有歸屬就是隱藏起來,我又不想吃人,也不適合去抓神明,唯一能夠讓我吃個夠本的地方,也就隻有黃泉了。”


    犬姬對於這樣的理由有些回不過神來,畢竟以前戰亂連年,夜姬從來沒有會擔心餓到的時候。


    她伸手捏了捏敖淩的臉頰,感覺有些心疼。


    敖淩看出了犬姬的擔憂,耳朵抖了抖,輕輕蹭了蹭她的手,“沒事的啦,時間的汙穢與惡念都沉入黃泉,我不擔心沒有吃的——何況等我得到了神格,我就不會再感覺餓了呀!”


    犬姬看著敖淩蹭了蹭著就變成了小奶狗的模樣在她尾巴上打滾,縱容的撫摸著他的背脊。


    敖淩被摸得直哼哼——同為犬形的妖怪,自然知道如何撫摸會讓對方更舒服。


    沒出息的變回了奶狗的大妖怪,非常輕易的被摸得翻出了肚皮。


    敖淩在犬姬這裏撒嬌賴了小半月,最終還是在饑餓的催促下不得不離開西國之裏回歸黃泉。


    當然回歸之前,敖淩沒忘記帶上一大堆小零食,甚至他還找到了狐狸關東煮的老板要了好幾份他們家的鍋底和串串。


    回到黃泉的時候,去現世浪了一大圈回來的西國魘主左手十串烤魷魚右手拿著一份章魚丸子,風風火火的衝到了再一次彌漫起汙穢之氣的黑暗周圍,站在那黑暗之前狼吞虎咽。


    黑暗之中的陰陽師察覺到了敖淩的氣息,挑了挑眉。


    “淩?”


    敖淩將最後一個章魚丸子塞進嘴裏,捂著跟倉鼠一樣鼓起來的雙頰嗚嗚應聲。


    陰陽師的亡魂腳步一頓,轉過身來,滿臉驚訝的看向黑暗之外的地方,“怎麽了,淩?”


    敖淩咽下嘴裏的食物,深吸口氣,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葉王,我回來啦!”


    我還帶了狐狸關東煮!!!


    可惜你吃不到!!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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